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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 他们都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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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夫人这一跪,着实有些不合情理。

    端木岐唇角挑起一抹笑,从后面看着,忽而嗤笑道:“原来你还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老夫人也不说话,只是面沉如水。

    她说是跪着的,可是脸上的这个表情看上去,却分明不是心悦诚服。

    “你就没什么话说?”端木岐看着她的背影,散漫的开口。

    “少主是为了昨夜属下误伤您的事情来兴师问罪的吗?”老夫人道,开口的语气十分之冷硬。

    “这个可以暂且放开不提,我现在更好奇的是,昨夜你为什么会跟我到了宋府?”端木岐道。

    既然昨夜彼此的行迹都已经暴露了,那么现在多说无益。

    老夫人紧抿着唇角不说话。

    “如果昨天截到的不是我,你是不是就准备直接下杀手了?”端木岐再次开口问道。

    这老太婆昨夜绝对是冲着端木棠去的,虽然端木棠是算计准了他会赶过去,但如果他去的稍微迟了,让这老太婆先一步赶到的话——

    以端木棠的身手,在她手下估计是走不过三招的。

    老夫人默不作声,只面色冷凝的跪在那里。

    端木岐款款踱了两步,再度开口道:“有些话,还是先当面说明白的好,因为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他弯身,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老夫人死咬着牙关,腮边的肌肉都有点扭曲变形,这时候,才是深恶痛绝的狠狠闭了下眼睛道:“那么少主是否可以也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昨夜——你是真的想要要了宋家那个丫头的命吗?”

    “不可以?”端木岐并不否认。

    “你这是不忠不孝!”老夫人突然失控,面目狰狞,歇斯底里的吼叫出来。

    “何为忠孝?”端木岐笑了笑,漫不经心的反问,“一直以来,你们辅佐我的初衷,不就是为了匡扶社稷,重整山河吗?到底是我中途改了心志,还是你存了私心,主次不分了?”

    老夫人被她问住,哑口无言。

    端木岐也不在乎,只就看着她的侧影,冷讽的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表面上你说是尊我为主,却也只是暂时的而已,毕竟你心里真正信服之人不是我。以前只要你不做出格的事情,我也懒得管你,但是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之后,我觉得我们好像有必要当面再论一论这个主仆尊卑了。我可以容忍你的私心,可是——”

    “少主——”老夫人忍无可忍的咬牙打断他的话,忽而冷笑,“论及私心,难道真的只就我有吗?你呢?你敢说你今天过来寻我就不是私心使然?”

    她不知道昨天夜里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本来是以为自作主张想要对宋楚兮下手的那人是端木棠的,甚至于后来在宋家截住了端木岐之后也怀疑他是不是在给端木棠遮掩,可是她留在府中的眼线却看到只在差不多是她刚一出门的那个时间,端木棠就已经回府了。

    所以昨夜突然兴起去了宋家的人就是端木岐。

    “如果昨夜你是真的一时起了杀心,那么现在呢?你既然是来找我,就应该是已经改了主意了吧?”老夫人道。

    其实端木岐如果就是不想宋楚兮活着了,随时随地都可以动手,绝不会因为头天夜里受到阻碍就存有什么忌惮。

    他没有再次出手,也就只能说明——

    到底,他还是舍不得那个丫头的。

    “就算我也有私心,那又怎样?”端木岐也不恼怒,反而气定神闲的勾了下唇角,“可是我说过,尊卑有别,你明白吗?你的私心,是不能凌驾于我的私心之上的。”

    老夫人是没想到他能堂而皇之的说出这样无耻的论调来,胸口顿时就被一口气堵住,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要谁生,或者要杀谁,这个,应该听我的。”端木岐继续说道,他本来也只是语气强势,这时候却是整个话锋一转,就连眼神都变得阴冷恐怖,“能做到的话,你就继续留在端木家做你的老夫人,如果你保证不了,那么——我这就替你安排一副棺木,明天你就滚回山上去。”

    他是说到做到的,而端木家到底有没有这个所谓的老夫人坐镇,其实也早就无关紧要了。

    端木家的这点权势,老夫人还没看在眼里,只是现在端木岐的心思难测的很,如果她一旦离开,就更把握不准他的动态了。

    老夫人用力抿着唇角,不想松口。

    端木岐就又站起身来,他款步走到老夫人右边的一个桌子前面,取过那上面供奉的一把古剑观摩。

    老夫人拧眉看过去。

    端木岐突然横剑出鞘,一双桃花眼,妩媚绝艳间,带一种俾睨天下的冷蔑气势,凉凉道:“这是唯一一次,知道吗?”

    长剑的冷锋,恰是压在了老夫人的颈边。

    那种凉意,根本就不需要经过真实的接触,就已经过可以冷到了骨子里。

    老夫人的脸色铁青,她拼尽全力的使劲挺直了脊背,忽而嘲讽的冷笑,“虽说尊卑有别,但我与少主之间至少还有半师之谊,昨夜误伤了少主,我自知有罪,至于其他的事——我自认为问心无愧,少主要驱逐我?你要用什么名头?”

    横竖两个人都是各怀鬼胎,各有各的私心,谁也不比谁更光明正大一些。

    端木岐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惧生死,可是难道也不替岳青阳想一想吗?”

    老夫人的心头剧震,神色微微一变。

    端木岐突然就兴致缺缺,将那长剑插回剑鞘里,一面踱步,一面继续道:“难道你就只知道盯着我,而没有去注意他吗?难道你就没发现,事到如今,他的目的和私心也都和你的完全背道而驰了?今天你忤逆的是我,我心情好的时候,不会与你计较,可是将来对上他呢?”

    岳青阳确乎是对宋楚兮的事情格外上心,提起这个,老夫人就胸中郁结。

    她实在想不明白那个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很显然,如果他一直这样的话,是终有一天要逼着她和他翻脸动强的。

    “明白了吗?”端木岐已然看到她眼中不加掩饰的狼狈神色,当即就冷笑了一声,“横竖我这个所谓的主子,你是从来就没当回事的,我也用不着你在我和那人之间选立场,不过么——”

    他说着,居然刻薄至极的,眼中就带了些幸灾乐祸的神情,颇为语重心长道:“趁着现在还有时间,你是该仔细的权衡,好好的决定一下你在岳青阳和那人之间的立场了。昨晚的事,就此揭过,我不会透露给岳青阳知道,但我还是那句话,这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有本事再违逆一次我的意思,我可就不管了。”

    如果让岳青阳知道昨夜宋家发生的事,十有*是要将那孩子逼的彻底爆发的,老夫人确信,在这一点上,端木岐没有危言耸听。

    端木岐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出去。

    老夫人跪在那里,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却又好像,没听见,直到许久之后,脸上表情都还一直是狰狞和扭曲的。

    端木岐怎么能说出这样冷血无情的话?那个贱丫头,那个死丫头!

    先是端木岐,又是岳青阳,她到底给他们灌了什么迷汤?居然是把这两个人都逼着背离了原本的初衷?

    听端木岐的话,他现在就只求成败,不会管别的了,可是岳青阳那里——

    不!不行!

    就算他们所有人都放弃了,她也绝对不能放弃,就算只凭她自己的力量,难道她还拿捏不住宋楚兮那么个小丫头吗?

    这样想着,老夫人眼底的神色就越发显得坚毅。

    “老夫人——”院子外面,传来甄妈妈的声音,“早膳准备好了。”

    老夫人立刻收摄心神,单手撑着旁边的凳子爬起来。

    甄妈妈带了两个丫头端着托盘从外面走进来,见她正站在妆台前面,不禁奇怪,“老夫人,早膳好了。”

    她一个站在那里做什么?

    “嗯!”老夫人淡淡的应了声,片刻之后回转身来的时候,面上神色已经恢复如初。

    甄妈妈也没多想,赶紧招呼了丫头没摆饭。

    *

    天京。

    宣王府。

    宋楚琪回归的消息,很快就被各方势力洞察,不过因为殷湛对有关宋楚兮的事情都额外关注一些,所以相对于其他渠道,他这里的消息来的应该算是最早的了。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卫恒这几天出京办事去了,所以消息就换了卫霖过来禀报,“就在四小姐回到大郓城的当天,那位大小姐同时归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四小姐当场就和她闹的很僵,后来宋家族中的长老们走后,四小姐就被那位大小姐强行勒令送回了住处,其实——已经相当于是软禁了吧。”

    宋家姐妹之间的关系向来亲厚,会弄成这样,着实叫人意外。

    殷湛面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再次确认道:“确定就只是软禁,那女人再没有别的进一步的动作了?”

    “是的。”卫霖点头,“因为王爷特别吩咐,所以有关南塘方面的消息都是特别确认好之后才传回来的,只是软禁,四小姐倒是没受其他的委屈。只是据说当时那位大小姐要进门的时候,她闹的特别难看,把对方逼迫的狠了,这中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也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缓和的余地。”

    卫霖说着,心里也终究是犯嘀咕,想了想就又重新抬头看向案后的殷湛道:“不过王爷,这件事难道就真的是巧合吗?那位大小姐居然刚好赶着和四小姐同时回府了?而且她这么多年来行踪不明,不知道是去了哪里了。”

    “巧合?”殷湛弯了弯唇角,眼底闪过一丝冷蔑的情绪。

    他站起身来,把桌上放着的两本书随手放回书架上,一面冷冷说道:“如果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那就好了。”

    卫霖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这么说来就极有可能是有心人士的安排了?那么那位宋家的大小姐——”

    这几年宋楚琪的行踪成谜,很多人都想弄清楚了她的去处和行踪,可她回家之后,居然也是含糊了过去,并没有交代。

    如果她真的活着,那么她是去了哪里?还有——

    现在她要重回宋家,总该是有点什么目的吧?

    如果只是她自己的意愿也还罢了,万一这几年她在外面再和朝廷或是哪一方比较重要的势力之间有所勾结的话,她这次折返宋家的意图就肯定是不单纯了。

    “宋家那位嫡长女的秉性脾气,之前不是叫你们去探查过了吗?”殷湛只是这样说道。

    卫霖拧眉想了想,这一次就不由的屏住了呼吸,“别的姑且不论,据说她对四小姐是一直十分维护的。”

    可是这也不能就是证明什么的,毕竟当时是宋楚兮先挑起的事,她都那么不客气了,难道还能要求人家一直拿热脸往上贴吗?

    殷湛的手指从书架顶层格子上的一排书本上点过,然后又抽了一本出来,一面坐回了椅子上,一面才又面无表情的慢慢道:“那宋楚琪的性子我是不知道,不过她么——想来十有*不是那个女人的身份有问题,就是她已经叛出了宋氏,和别的什么人搅和在一起了。”

    宋楚兮的性情,他十分清楚,宋楚琪既然是对她那身体的本尊有恩,那么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就给了对方难堪的。

    “之前宫里的太后对宋氏和端木氏之间的联姻,虽然没有撮合,但至少明面上也没站出来表示反对,这就已经能说明问题了。端木氏和宋氏,应该不是今年来被朝廷逼的才动了联手反抗的心思,而极有可能是从很早以前就达成了某种秘密协定的。”殷湛分析道。

    不是他以为私人感情的影响而对端木岐有所成见,而是端木岐本身的确就是个心机很深又手段颇狠的人,宋太后对宋楚兮的感情是有的,这其中如果不是夹杂了别的更深层的原因,她当时不会答应让宋楚兮和端木岐之间走的太近的。

    而宋楚兮的目标明确,就是要借南塘的势力和朝廷抗衡,所以她和端木家,乃至于和现在的南塘都是目标一致的。

    现在宋家突然出现的那个宋楚琪,被她列入了黑名单,那就说明这个“宋楚琪”所图的目标和她背道而驰。

    她要终结宋家和端木家的合作吗?

    “目前还没有任何的迹象。”卫霖综合他手中得到的消息,还是难以摸出个头绪来。

    殷湛沉吟着想了一想,却是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最近——太子府和怀王府都有什么动静?”

    “两家都很安静。”卫霖道:“四小姐一脱身,留着彭泽太子在京也没了利用价值,皇上直接就没管,彭泽太子走后,怀王和太子双方面都很安分,不仅处事低调,有日子没有互别苗头了,怀王最近更是深居简出,每天除了上朝,还把所有的应酬都推了,看着好像是为了故意收敛锋芒,做给皇上看的。”

    前面殷绍和殷梁之间互相撕咬的太厉害,皇帝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肯定是不高兴的,现在这双方都偃旗息鼓避风头呢。

    “若要这么解释,倒也是顺理成章的。”殷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卫霖却看出了他态度之间的勉强和敷衍,揣度道:“王爷,您难道是怀疑宋家那位大小姐的出现会和太子或是怀王有关?”

    论及心机,殷梁远不是殷绍的对手,所以这件事,还是倾向于殷绍的程度更大一些。

    殷湛的唇角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你有没有觉得殷绍他的运气是着实太好了点儿?”

    卫霖不甚解,拧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属下愚钝——”

    “那宋楚琪的身份,不是已经被宋家的宗族承认了吗?”殷湛道,他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的敲击座椅的扶手,一面语气冷淡的慢慢说道:“虽说有关见识和性格都是可以被训练和模仿出来的,但这天地茫茫之间,想要找出一个可以以假乱真的人来——那几率能有多大?”

    天下之人,的确是有相像的,可是能像到把所有人的眼睛都蒙蔽过去的——

    这样的人可不好找。

    如果说那个女人真的是殷绍送出去的暗桩的话,那么他会想到要用这一招也只能是在四年前,宋楚琪失踪的消息被证实了之后。

    用四年的时候,找一个和她长的一模一样的人,然后将她彻底训练成宋楚琪?

    用来训练的时间是够了,可是找人的时间么——

    这个,真的就只能是归功于殷绍的运气了。

    “王爷还是觉得现在宋家的那个应该不是真正的宋大小姐?”卫霖道。

    “是不是的也没关系了。”殷湛冷笑,“而且她到底是不是的,只等着看她后面会做什么事也就清楚了。如果她的出现真的会和朝廷这边有关的话,那么——”

    殷湛的话,只到一半。

    卫霖的心中飞快的权衡计较,然后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肯定道:“她会选择和宋承泽连成一气。”

    宋氏和端木岐联合起来的力量,足以掌控整个南塘,现在的端木岐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想只凭一个女人去捣毁他的力量,那是不可能的,更有甚者,这个女人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求存都难,这样一来,她就要寻求你别的庇护了,那么她唯一的选择就只能是和端木岐和宋楚兮都有仇的宋承泽了。

    这么一联系起来,好像整个事件的脉络也就清晰了,也能解释那宋楚琪为什么到了宋家还一直无所作为的原因,因为很有可能——

    她从暗中已经开始做了。

    联络宋承泽,然后达成里应外合的进行反击并且夺回宋家的协议。

    卫霖想来,突然就觉得危机重重,试探道:“那王爷,这件事要不要想办法先给四小姐提个醒儿?也好让她提前有个防备。”

    “她既然和那女人划开界限了,就说明她已经心里有数了。”殷湛道,眼底的颜色也不由跟着沉淀的很深,“而且南塘那边的局势远比你我眼前所见的更复杂,如果是连宫里的宋太后都在不遗余力的配合着他们要做点什么的话,那就更能说明他们要谋求的东西不简单,这整件事的背后可能还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宋太后不会只是为了成全两个年轻晚辈的瞎胡闹就给他们提供便利的,只从这一点上就足见现在南塘所谋之事一定目标深远。

    而现在他们如果是在只对形势一知半解的前提下就先一脚踩进去,那就极有可能会不知深浅的直接被活埋掉了。

    “总之先不要打草惊蛇了,先看看再说。”殷湛道,顿了一下,又补充,“不过她那边一定要盯紧一点,以防万一。”

    “王爷放心吧,我们的人手都安插好了。”卫霖点头,神色之间却是颇有些迟疑的偷偷瞄了殷湛一眼。

    这时候殷湛刚好是仰面朝天,在盯着屋顶的横梁想事情,只道:“没别的事你就先下去吧。”

    “属下告退。”卫霖拱手一揖,心不在焉的转身走了两步,犹豫再三却还是再次止了步子,“王爷,还有一件事。”

    殷湛稍稍坐直了身子,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是有关四小姐的——”卫霖道,大概是因为不很确定,所以便迟疑了一下,然后才一咬牙道:“王爷,月前四小姐在咱们府上暂住的那两天她不是不舒服吗?属下奉命每日早晚去给她把脉,她那脉象——”

    卫霖的确是不很确定,故而就说的十分犹豫。

    “有什么不对?”殷湛不由的屏住呼吸,事关宋楚兮的每一字,都由不得他不重视。

    卫霖着实为难,但是有些话,在心里藏了许久,一直不说,他也总觉得心里不安稳。

    殷湛有多在乎宋楚兮,他一清二楚,所以哪怕是有任何一点不好的迹象,都必须慎重。

    卫霖心下定了主意,就飞快的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是这样的,之前属下几次给四小姐把脉的时候,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迹象,属下也不知道这样推论对不对,总之她那脉象虚浮的症状总让属下觉得怪怪的。”

    “你不是说她的脉象没问题吗?”殷湛沉吟。

    如果真是宋楚兮的脉象上诊出了什么,那么卫霖就绝不能拖着到了现在才报给他知道。

    “是没问题,就是先天不足引发的脉象虚浮,但是王爷,无论是在宋家还是端木家,四小姐身边应该一直都有最好的大夫贴身调理的,汤药不断,补品不断。通常这种情况下,如果她的身子还能消化这些药力,那么多少应该会有好转的趋势,要么——就是病入膏肓,一日更胜一日的衰弱,慢慢把整个身子耗干了。”卫霖解释,因为没有真凭实据,故而他就一直很犹豫,一面说,一面不住的去观察殷湛的脸色,“四小姐的症状,她平时好的时候几乎和正常人无异,可见她用的那些药对她的身子是起了作用的。在咱们府里的那两日也是,给她的补品汤药她都用了,可无论是那夜她强闯浮屠塔引发了旧疾的时候还是后面缓过来的那两天,属下发现她那脉象其实是没多大差别的。”

    从浮屠塔上下来的时候,宋楚兮明显是损耗过度,看着几乎就要丧命的,但她平时好的时候,除了外表看上去瘦弱一些,几乎没什么明显的症状的。

    就是这样身体状况相差悬殊的情况下,脉象怎么会没有大的差别?

    殷湛虽然不懂医术,但也觉得这样的事情蹊跷不实。

    “你在怀疑什么?”抿唇沉默了片刻,殷湛问道。

    卫霖瞧着他的脸色,郑重的拱手一礼,正色道:“属下在想——四小姐那脉象虚浮,怎么好像是在不断被什么东西损耗所致?”

    话虽是这样说,其实卫霖自己本身就觉得这个推断有漏洞。

    如果宋楚兮的身上真有什么问题,真的接触过会损害她身体的东西,卫霖对自己的医术十分自信,他自认为不可能从她的脉象上摸不到任何的痕迹。

    但宋楚兮那样的身体状况,就是反常,就是让人琢磨不透又理解不了。

    案后的殷湛,有很长的时间没有再吐露一个字。

    这屋子里,寂静无声,只有灯罩下面烛火的灯芯偶尔爆发出一点不是很鲜明的爆裂声。

    三月中的天气已经回暖,但这京城北方之地,夜里还是透着明显的寒意,夜风吹打着窗纸,偶尔吹的窗棂一震。

    卫霖回头看过去一眼。

    殷湛也抬头看了眼角落里的水漏,沉默了很长时间,一直到许久以后,他方才目色深沉的开口确认道:“你能确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就是因为没有查到迹象也没有把握,所以属下才一直没妄断。”卫霖道,一筹莫展的摇头,“可是王爷,既然南塘之地凶险,危机重重,那您要不要想办法把四小姐先弄出来?让她和那居心不良的女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总归是不太安全的。”

    “你当哪里又是真正安全的?”殷湛讽刺的冷嗤一声,反问道:“这京城之地安全吗?”

    相对而言,还是南塘天高皇帝远。

    卫霖知道多说无益,叹了口气就转身先退了出去。

    *

    南塘。

    大郓城。

    那夜的风波之后,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切又飞快的恢复如常。

    只是自那天之后,端木岐又有好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出现过。

    他不出现,宋楚兮也不强求,倒是岳青阳,隔三差五的就会过来,以看病为名,有时候给她带一点东西,有时候就只陪她说说话。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是来,他也总是行色匆匆,经常都是屁股还没坐热就火急火燎的赶着走了。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又是一轮春夏,飞快的就进了残荷满池的九月。

    这天一早,岳青阳匆匆的提了药箱从院子里出来,本来是要去宋府的,匆匆忙忙的走在花园里,不经意的一抬头,就见前面一个熟悉的人影刚好从前面小路的尽头拐了过去。

    那个人是——

    端木棠?

    岳青阳愣了一愣,这才恍然发现他确乎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过端木棠了。

    端木棠这人从来就高调,不仅没什么正经,还喜欢到处乱晃,以前有事没事的几乎每天都会遇到,但是这一次,好像是足足有几个月没见过他了。

    岳青阳本来也没多想,只将这归咎于自己最近嫌少出门的缘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还总是觉得怪怪的。

    这样想着,他就不免微微失神,脚下步子有些缓慢的继续往前走,等他到了大门口的时候,端木棠已经上了马车离开了。

    “青阳公子,您这是要出门吗?”门房的小厮赶紧迎上来。

    “是啊,去给我准备马车吧。”岳青阳颔首。

    那小厮应声去了,他想到了端木棠的事情还是觉得奇怪,就转而招呼了那门房的管事婆子过来问道:“八公子最近还是经常出门吗?”

    “啊?”那婆子似是有些意外,“不啊,也就最近这十来天才又开始出门的,青阳公子您不知道吗?前面有段时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八公子好像是把少主给得罪了吧,被少主勒令禁足,给关起来了很长一段时间,算一算——好像有半年了吧。”

    端木棠被端木岐勒令关起来了?这也就难怪他会觉得有好长时间没见过他了。

    可是这话不说还好,岳青阳听就越是觉得蹊跷。

    端木岐和端木棠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他很清楚,无缘无故的,端木岐定然不会随便就将端木棠给关了,一定是端木棠做了什么事而惹怒了他了。

    可是,纵观这阖府上下,端木棠难道还能翻出个风浪来不成?

    岳青阳的心中起疑,待要继续思索的时候,那小厮已经带人把马车从旁边的小门里赶了出来。

    “公子,马车给您备好了。”

    “嗯!”岳青阳回过神来,先上了车。

    因为这段时间他一直不间断的拜访,宋家的人也早就习以为常,门房那边只象征性的和二夫人打过招呼就可以放了他进来。

    岳青阳去到秋水榭的时候,这段时间院子里无景可赏,宋楚兮穷极无聊,索性就躲到书房里练习书法去了。

    岳青阳先到花厅里等了会儿,宋楚兮才被院里的丫鬟叫了回来。

    她和岳青阳之间比较随意,进门就直接笑道:“你真不用这样经常的过来看我,我又不会闷出毛病来。”

    岳青阳从敞开的大门往外看去,但见那荷塘里一片萧条的精致,心里就莫名的添了几分躁意。

    他勉强的将这种情绪先消化掉大半,然后才开口道:“横竖我也没事,就当是出门散步了。”他取出脉枕,给宋楚兮试了脉。

    宋楚兮很配合的让他诊了脉,一面无所谓的笑道:“最近我都足不出户了,一直安养着,不诊也没什么事的。”

    对于她自己现在的这个身体状况,她似乎已经完完全全的接受了。

    她是豁达,可是每每岳青阳看在眼里,心里却总会莫名的恼怒烦躁,尤其是日子拖得越久,他的心情越是难以维持平静,突然就没好气道:“你就不能别说这样的丧气话吗?”

    宋楚兮被他吼的一愣,笑容不由的僵在脸上。

    岳青阳骤然对上她的视线,这才猛地察觉自己失态,脸上神色瞬间就尴尬了起来,掩饰道:“没什么,我只是最近有点事情,所以——心情不大好。”

    这样的解释,听起来就有欲盖弥彰之嫌。

    其实宋楚兮知道,这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他一直都在绞尽脑汁的研习药方,想要试着根治她的病,大约是收效甚微的缘故,所以才会让他生出这么巨大的挫败感。

    “不妨事的。”宋楚兮笑笑,也不揭穿他。

    岳青阳还在为了自己的失态而尴尬,沉默了一阵才道:“再有两个月就又要到年底了,今年的话——”

    一转眼,这一年就又要过去了。

    “阿岐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足有半年多的时间没有见到端木岐了,现在再提起他的名字的时候宋楚兮居然会觉得有些生疏,她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笑道:“进京朝贺要带的礼物是不是这会儿就已经要着手准备了。”

    今年的这个境况,她是肯定别想进京了,当然了,就算只冲着她在天京的那个破烂人缘——

    她也还是不要老实在南塘这里窝着的好。

    岳青阳其实是一直都不知道她和端木岐之间断了来往,听了这话不禁奇怪,“怎么?他没跟你说?”

    见不见面的,到底也只是她跟端木岐之间的私事,宋楚兮笑了笑,就含糊着岔开了话题,遗憾叹道:“我也不想问啊,随便他要带什么去吧,反正今年我是哪里也去不成了,只能老实在这院子里呆着了。”

    她道不是抱怨什么,可岳青阳听了,心里还是堵得慌。

    他四下里看了眼这偌大冷清的一个屋子,问道:“就目前这个状况来看,计算是除夕夜,他们也未必会放你一起出去守岁的吧?”

    “是啊!她又不会进京去,铁定就只能密不透风的看着我来寻乐子了。”宋楚兮调侃道。

    这件事她已经确认了,那冒牌的宋楚琪果然是怕在宋太后面前露出破绽,所以一早就推了年关进京的行程了。

    只是这转眼已经有半年多了,却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和宋承泽那边达成所谓的共识。

    宋楚兮的心思重,所以什么样的环境都能适应,但岳青阳却明显的心事重重,时不时就不自觉的走神了。

    和往常一样,这天他也没在秋水榭呆的太久,只喝了杯茶就起身告辞了。

    宋楚兮送他到院子里,看他出了远门方才转身回屋。

    岳青阳步履匆匆的走走在花园里,从一个院子前面经过的时候,恰是听到里面管家正在给新进府的几个侍卫训话,“半年前咱们府里曾经晚上闹过一回贼,惹得大小姐十分的不痛快,你们这些新来的,罩子都放亮点,有点眼力劲,尤其这下半年年关前的两三个月,盗匪都最是猖獗,千万不能再有疏失,知道吗?”

    半年前这宋府里面闹过贼?这事儿他怎么从来没听秦菁提起过?

    岳青阳的脚步忍不住的顿住,不多时管家交代完了事情就从那院子里出来,见到他,不禁差异,“岳大夫?您又是来给四小姐请脉的吗?”

    “是啊!刚刚看完诊,这就要走了。”岳青阳定了定神,聊作不经意道:“不过我刚才好像听说前段时间府上招了贼?损失大吗?”

    “发现的及时,倒是没丢什么东西,让您见笑了。”管家道。

    “那就好。”岳青阳颔首,进一步确认道:“那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很久了,我记得那会儿也才三月吧。”管家思忖着,想起那天被杀的几个护院还有点心有余悸。

    岳青阳敏锐的察觉到他的神情不对,脑中突然如电石火光般闪过一个念头,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他已经脱口道:“那些盗贼该不会是冲着秋水榭去的吧?”

    两人本来就只是在闲聊,那管家没有戒备,下意识的就“咦”了一声,“您怎么知道?是四小姐说的吗?”

    居然真是冲着宋楚兮的?

    “是啊。”岳青阳脑中那个不安的揣测在飞快的凝结出一个越来越鲜明的轮廓,他压抑的屏住呼吸,面上只不动声色的继续套话道:“说是现在想想都还觉得恐怖呢。”

    “可不是么,门口的守卫都被杀了,还好发现的早,如果真叫那些盗匪闯进了屋子里,可不定要把四小姐吓坏了呢。”管家更是长吁短叹。

    三月的时候,宋楚兮的院子里那里有歹人闯入,甚至闹出了人命,端木棠被莫名其妙的关了有大半年之久,甚至在三月的有一段时间里,他还偶然瞧见端木岐露出病容来,这些事情的时间赶得那么巧,难道会只是个巧合吗?

    岳青阳的心中有一种愤怒又痛恨的情绪煎熬,让他只在那一瞬间就几乎完全的无法忍受。

    那些人简直丧心病狂!不,那些简直就是疯子!

    他带着满腔的怒气匆匆回府,进门之后就忍无可忍的直接奔了老夫人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