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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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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时琛已经转了病房,是医院价格最高的单间特需病房,一推门,孟钊差点误以为自己进了五星级酒店。

    这病房倒符合陆时琛平时奢侈的生活作风,就是衬得他手里的可爱多有点寒碜。

    投影墙上正播放着一部最近热播的电视剧,陆时琛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大概没在意电视上播放的内容。

    听见门响的声音后,他掀起眼皮朝孟钊看过来,继而目光从孟钊脸上移到了他手里拎着的那支冰淇淋。

    “买给我的?”陆时琛问。

    也不知怎么,刚刚买冰淇淋的时候没觉出什么,现在拎到病房里要送出手了,孟钊才觉出有点不对劲,他随口捡了个理由“那什么,天儿热,买了一支给你消消暑。”

    身后,护工敲门走进来“孟先生过来啦?”是孟钊下午托人介绍的那位,已经手脚麻利地到位上岗了。

    “嗯,”孟钊往旁边让了一步,“辛苦您了。”

    护工又问陆时琛“陆先生,今天天气降温,室外温度有点低,要不要把室内温度给你调高一点?”

    这话一出,拎着冰淇淋的孟钊顿时有点尴尬。

    等护工走了,陆时琛看他一眼“天儿热?”

    孟钊走过去,拉了椅子过来,坐到陆时琛病床边“左右你也没到能吃冰淇淋的时候,我买给自己吃的,眼馋你的,不行啊?”

    电视的声音有点吵,孟钊拿起遥控器,一抬手,把电视关了。

    然后他用手指撕了外面的包装纸,动作顿了顿,到底没自己下嘴,抬眼看陆时琛“尝一口?”

    陆时琛也看着他。

    陆时琛术后不久,还不能吃冰淇淋这种生冷刺激的食物,孟钊这冰淇淋买得不是时候。

    孟钊想了想,出去让护工帮忙找了个汤匙,从上面刮了点奶油下来,将汤匙伸到陆时琛唇边。

    他没说话,陆时琛也没说话。

    陆时琛垂眼看那汤匙,片刻后嘴唇微启,把汤匙边缘那点奶油抿走了。

    离得很近,孟钊打量着陆时琛,对方眉骨到鼻骨的线条锋利且流畅,眼窝略深,瞳色却浅,眉眼间缀着的几分疏离感总也挥之不去似的。

    许是大病初愈,那两片削薄的嘴唇上没什么血色,居然还给这张脸平添了几分脆弱感。

    孟钊心下一动,出声问“甜么?”

    陆时琛道“嗯。”又问,“看我做什么?”

    孟钊下意识心虚作祟,回怼了一句“你平时看我看得还少么?”

    这话一说完,孟钊就觉出了不对劲。

    这阵诡异的沉默持续了两分钟,孟钊收回手,“咔嚓”咬了一口冰淇淋,连脆皮带奶油一起咽了下去。

    透心凉。

    是需要好好冷静一下,他心道。

    几口吃完了冰淇淋,孟钊站起身,陆时琛看向他“去哪儿?”

    孟钊原本只是想去楼上看一眼那几个女孩的情况,但见陆时琛似乎并不希望自己离开,又忽然起了逗逗陆时琛的心思“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怎么睡过,我早点回去睡了,你有事情就喊护工。”

    陆时琛收回目光,淡淡应了声“嗯。”

    孟钊开始下钩子“还是说……你其实希望我留这儿陪你?”

    “早点回去吧。”陆时琛说。

    啧,也不出声挽留一下?鱼钩钓了个空,孟钊站起身,离开了病房。

    刚出病房,周其阳就打来了电话“钊哥,有新情况了。”

    “说。”孟钊接着电话,朝四楼的特护病房走。

    “深市那边已经配合找到了疗养院的实际法人,还有那间地下室的租户也找到了,是同一个人。但你猜怎么着,那人根本就是个‘三和大神’!就是那种整天无所事事,没什么正经工作,靠出借身份证赚钱的小混混。而且这人的身份证还总借出去,也不关心别人用他的身份证干什么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给一家疗养院做了挂名法人……”

    这情况孟钊早先就有猜测“这个吴韦函,知道疗养院的事情一旦败露,警方一准会找上疗养院的法人,所以一开始就找好了替罪羊。”

    “他倒挺会未雨绸缪。”

    “吴韦函么?”孟钊脑中浮现出吴韦函接受传唤讯问时的样子,这人看上去嚣张且自大,实在不像一个做事风格缜密的人,“说不定背后有高人相助。”

    挂了电话,孟钊也走到了医院四楼,那几个昨晚从疗养院地下室救出的女孩还在昏迷状态,医院已经成立了专家组,正在紧急研讨治疗方案。

    如果疗养院和地下室的线索都被切断,那只能从这几个女孩子身上入手了。

    专家组组长程主任是一位四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医生,这位程主任不但是本院血液科的扛鼎级人物,在全国范围内都颇有名气。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她还在病房里一边检查几个女孩的身体情况,一边完善配套的救治方案。

    “程主任,我是市局的孟钊,”孟钊走过去,“想跟您了解一下这几个女孩的情况。”

    “孟队是吧?”程主任直起身,把手里的单板夹放到一旁,同孟钊握了握手,“我听说了,是你把这几个女孩从地下室里解救出来的,有什么问题你就直接问吧。”

    “这几个女孩的年纪多大,现在有准确结论吗?”

    “可以从骨龄推测,但会有一定的误差。”

    孟钊看着几个躺在病床上的女孩,指了指那个年纪最小的“从骨龄来看的话,那个女孩多大?”

    “应该是十六岁左右。”

    十六岁左右……昨晚从疗养院把这些女孩救出来的时候,他就察觉到这个女孩似乎年纪格外小,像未成年的模样。

    不过,十六岁的女孩跟吴韦函是怎么相识的?他们是什么关系?如果能证明这女孩在十四岁前就跟吴韦函发生过关系,那吴韦函又多了一条罪证。

    “那如果只根据这几个人的身体状况,能判断出他们注射那种药物多少年了么?”

    “这就难了,准确的时间不太好判断,”程主任摇了摇头,“不过,根据症状轻重判断这几个人注射药物时间的长短还是可以的,你看这个女孩,”医生走到许遇霖的病床边,“她是症状最严重的,就算后续能醒过来,估计也不可能有自理能力了,真是造孽啊……”

    许遇霖和徐盈盈都是吴韦函的高中同学,那其他人又是怎么跟吴韦函认识的?

    “至于这几个女孩,”程主任又指了指其他几个女孩,“注射时间应该都在两到三年之间。”

    孟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病床上的其他女孩,虽然年龄不一,但几乎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纪,只有那个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显得格格不入。

    孟钊脑中闪过昨晚陆时琛看着这老人的神情,陆时琛到底为什么唯独对这老人这么在意……

    算了,孟钊把目光从那老人身上移开,陆时琛肯定有他的理由,来日方长,这谜题他可以慢慢解,不急这一时。

    “对了孟队,”程主任又说,“我们的护士在给这些女孩换衣服的时候,发现有几个女孩身上有伤痕。”

    “伤痕?”孟钊看向程主任,“有拍照片吗?”

    “有。”程主任拿出手机,把相册里的相关照片调出来,递给孟钊,“这是那个年纪最小的女孩后背的伤痕。”

    照片上,女孩骨瘦如柴的后背上,有数条倾斜的浅褐色狭长痕迹,孟钊放大了图片局部,仔细看了看“像是鞭子抽打的痕迹。”

    “还有这张,”程主任又朝后划动了一张照片,“是另一个女孩的,跟前面那张的痕迹差不多。还有一些身体部位的照片不太方便拍下来,总而言之,她们的乳房、阴部都有过遭受虐待的痕迹。”

    “这些女孩遭受过性虐待?”

    “应该是这样。”程主任说,“七个人中,有四个人身上有遭受虐待的痕迹。”

    “哪四个?”

    程主任把四个女孩指给孟钊,是除了徐盈盈、许遇霖和那个老人之外的四个女孩。

    这个吴韦函居然还有性虐的癖好?而且从伤痕来看,下手还非常残忍,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光鲜的外表下居然藏着这样残暴且令人作呕的灵魂。

    从病房走出去,孟钊给局里的同事打了个电话“从疗养院救出来的那几个女孩身份查得怎么样了?”

    “还在查,这个工作量太大了,一时半会儿还没有线索。”

    “把她们的照片发给各个派出所,让他们负责排查辖区内近十年的明潭市失踪案,重点排查女孩失踪案件,失踪时的年龄在13岁到20岁之间,把有可能的情况都报上来,市局再从他们报上来的失踪案里仔细排查一遍,在最短时间内查清这几个女孩的身份,通知她们的家长过来认人。”

    “好的孟队。”同事应道。

    “对了,吴韦函怎么样了?”

    “已经移交看守所了。”

    “那就好。”孟钊说,“对了小宋,我记得你有个关系不错的狱警在看守所吧?你跟他说一声,让他们好好照顾一下吴韦函,最好把他跟那种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安排在一起,让他好好历练历练。”

    “行,知道了孟队。”电话那头笑了一声。

    孟钊把任务都交待下去,又给孟若姝打了个电话,问她怎么安置林琅。

    “我妈把老房子收拾出来了,”孟若姝在电话里说,“我暂时就跟林琅在那里住一阵子。”

    “林琅情绪怎么样?”

    “现在还好,她挺喜欢陆总的。我跟她说,过几天带她去见见心理医生,就是我当年见的那一位,她也答应了。”

    “行,需要帮助的话你随时联系我,林琅和陆总都交待给你了。”

    打完电话,孟钊回到特需病房。

    陆时琛半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这次听到声音也没睁眼。

    是睡着了?孟钊放轻脚步,拿了换洗衣服,把灯关了,走到浴室洗澡。

    热水兜头浇下,孟钊才觉得绷了几十个小时的肌肉放松下来。

    虽然案子尚未完全侦破,但吴韦函已经被移交看守所,可以暂时松懈一晚上了。

    孟钊没想案子,他将自己浸泡在哗哗冲下的热水里,任由自己脑中的想法信马由缰。

    情感认知障碍到底是什么感觉?

    总觉得,十二年后的陆时琛相比高中时候,身上似乎要多了一些“人味儿”。

    孟钊想到下午临走时,陆时琛眼睛里的那抹笑意——高中时的陆时琛也会笑么?

    还是说,陆时琛的情况在好转?

    与那些先天感知障碍的人不同,陆时琛是十岁那场车祸以后才丢失了记忆和情感,如果这些年陆时琛的情况有所好转,那极有可能说明,陆时琛是完全可以找回自己的情感的。只是问题在于,能够促使他情况好转的诱因会是什么?

    孟钊拿了浴巾,擦干身体的水。

    然后他怔了一下,刚刚所有的想法都集中在陆时琛身上,压根没察觉自己居然起了反应。

    靠……孟钊暗骂了一声,先前不着痕迹的心动也就罢了,如今这明晃晃的生理反应是怎么回事?以前没少在警校公共澡堂里见过同性裸体啊,身材再好的也见过,怎么那会儿就没发现自己的性取向异于旁人?

    一定是最近案子太忙,太久没纾解自己导致的。孟钊很快给自己这股邪火下了定论。

    要不要顺手解决一下?孟钊身体后仰,靠在冰凉的瓷砖上,瘦长的手指在身后的白瓷上敲了两下。

    但到底还是忍住了,身处病房,一墙之隔还是受了重伤的陆时琛……算了。他垂下头,抬手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然后他放下手,一拍热水器的开关,拍至最低温度,开了冷水,把自己这股莫名的邪火压了下去。

    草草地擦干了身体和头发,孟钊换了简单的t恤和短裤,一边用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拉开门走出去。

    门一拉开,他发现病房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又被打开了,电视也开着,还在播放那部热播剧,而陆时琛已经醒了,并且居然真的在看播放内容。

    “不是睡了么?”孟钊走过去。

    “没睡,以为是护工,听到浴室声音才猜到是你,”陆时琛看了他一眼,“怎么又回来了?”

    孟钊的头发被浴巾蹭到有些乱,支楞八叉地竖在那里,乱出了生动的少年气。

    “真以为我走了啊?我那么没良心吗?”孟钊坐到床上,面对着陆时琛,“去四楼看看那几个女孩的情况而已。”

    “案子有进展么?”

    “林琅指认了吴韦函的罪行,吴韦函暂时被关到看守所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进展了,如果这些女孩能醒过来,那这进展就大了……”孟钊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看不出来啊,金融界的精英居然有兴趣看这种狗血电视剧。”

    电视剧里,男女主正在深情相拥,下一秒,两人目光对视,嘴唇相触,开始了一场热吻。

    孟钊这话题转得不是时候,顿时有些尴尬。

    小时候一遇电视剧里的吻戏,孟婧就支开他让他去倒水,这次孟钊头一回自觉起身,没事找事地拿起床头的热水壶,往杯子里倒水“好看么?”

    “挺有意思的。”陆时琛说。

    孟钊倒了半杯水,递给陆时琛时没忍住观察他脸上的神色。

    陆时琛的目光落到电视屏幕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孟钊平时最擅长观察犯人脸上的微表情,此刻将陆时琛眼睛里里那种微微探究的神情尽收眼底。

    孟钊“……”

    “那什么……睡觉吧,”他拿起遥控器,“我关了啊?”

    陆时琛的目光从电视上正吻得难舍难分的两个人身上移开,依旧没什么反应“随你。”

    孟钊一按遥控器,电视机关闭。尴尬感也随之消失,他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

    特需病房对陪床人士相当友好,陪护床就安放在病床旁边,间隔不到一米。

    关了灯,屋内漆黑一片,安静得能听清彼此的呼吸声。

    躺了一会儿,孟钊开口道“哎,我们现在也算生死之交了。”

    “嗯。”

    又沉默片刻,孟钊问了自己最想问的那个问题“当时为什么会挡过来啊?那一瞬间在想什么?”

    谁知陆时琛只是平淡地说“什么都没想。”

    行吧,孟钊闭了眼,他猜到陆时琛会这么说。

    因为昨晚一夜未眠,一闭眼,困意就铺天盖地地泛了上来,正当他要沉入梦境时,耳边响起陆时琛的声音,那声音比往常更沉一些

    “大概觉得,活得热闹的人……应该活得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