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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陀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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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毕陀,世人只道我是因为立志要成为华佗那样的绝世神医,才取了这个名字,却没有人知道,我又是为什么要立志做神医。

    当我还不叫毕陀的时候,我叫……对了,我叫什么来着……隔得太久记不清了。我是个孤儿,从有记忆以来,就跟着一个老乞丐住在破庙里,每日以乞讨为生。我忘了那老乞丐给我取的名字,但直到现在还记得,幼时遭受过的那些白眼,辱骂,驱赶,以及每次空手回破庙之后必经的毒打。

    挨打之后、肚子饿得受不了的时候,我都会偷偷跑到北街最后那户人家的后院之外,悄悄透过稀疏的栅栏,羡慕地看向里面。

    那里,住着一个小姑娘。她是第一个对我笑的人,第一个亲手把食物放在我手上的人。我清楚地记得,那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清晨,这个扎着两只小辫子的姑娘一看到我,就挣脱了奶奶的手跑了过来。当她那和我最想吃的白面馒头一样又软又香的小手,放下一半窝窝头在我的掌心里时,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这半个窝窝头最后还是进了老乞丐的肚子,而我那天却悄悄跟在她身后,知道了她住在哪儿。

    从此,我便有了一不开心就来看她的怪习惯。有时候她们一家人在院里吃饭,她吃得香甜,我就像是自己在吃一样,忘记了饥饿;有时候她和她的哥哥在院子里玩耍,虽然那些玩具我从来没有玩过,可是看到她玩得开心,我就忍不住高兴,身上那些火辣辣的伤口,似乎也没有那么痛了。

    她家一共六口人。爷爷奶奶,父母双亲,还有她和哥哥。每天清早,她的父母都要匆匆出门,直到天黑才会回来;家里留下的四人吃过早饭后,慈祥的奶奶挎着菜篮子出门买菜,有时牵着她,有时牵着她哥哥,但很少两个一起带出来,总要留一个在家里陪着老爷爷。——这些,都是在老乞丐死后,我从破庙搬到北街巷子最阴暗的死角,每日观察到的。

    当我长到和七八岁孩子差不多高的时候,怜悯我的人越来越少。有一次,我连续五天都没要到一口食物,灌了一肚子河水回到自己的小窝。躺在冰冷的地上,我只觉得身子越来越热。迷迷糊糊之际,一双漂亮的绣花鞋出现在眼前。不必抬头我就知到是她,她身上穿过的每一件衣服,每一双鞋子,我都记在心里。

    再次醒来,我惊喜地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仙境之中——她的家,在我眼里,就是仙境。

    身上已经被清理干净,换上了我从前在她哥哥身上看到过的整洁衣裳。嘴里还留着一股苦涩的药味,我的心里却甜得直冒泡泡。

    从此之后,我因祸得福,成为了这个家的一份子。我可以和她坐在一张桌上,吃着母亲精心烹饪的美食;可以和她一起玩着那些在我眼中比能换来食物的铜板更珍贵的玩具;她的家人,成为了我的亲人。

    那段时光,是我童年最幸福最难忘的人生经历。家里每个人的善意接纳,让我很快就融入了这个处处洋溢着温暖的小家庭。我无比珍惜这一切,并且暗暗发誓长大以后一定要报答每一位家人——特别是带给我幸运的她。

    爷爷有许多大夫都治不好的老寒腿,一到阴雨天就疼痛难忍。有一次,母亲带我们去庙里上香,我听见她悄悄向菩萨许愿,希望能有一个绝世神医出现,治好爷爷的腿疾。那一刻,我便下了决心,如果菩萨没有听见她的祈祷,我就自己努力去成为那个神医。

    在这座小城混迹多年的我知道,这里没有她要找的人。我也知道,想要打听某件事或者某个人,最快的途径就是在小城最大的那家酒馆里扔下一角碎银,里面仿佛无所不知的小二便会滔滔不绝,知无不言。我没有银子赏他,只能在帮家里做完力所能及的家务之后,舍去与她和哥哥玩耍的宝贵时光,蹲在酒馆门口的角落里,竖起耳朵偷听里面的谈话。

    因为我不再像以前那样衣着褴褛,所以人们只把我当成贪玩跑出来的孩子,蹲到脚麻也没人驱赶。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某天,我听到里面有人提起江湖神医“金不治”的事迹。

    他们口中的金不治是个奇怪的家伙。他不像别的高人那样神秘,遮遮掩掩不肯把自己住处公布出来。每个上门求医的人,都有一次陈述自己所求的机会,但同时也要拿出身上最珍贵的物品作为交换。这些东西,他看不上的不治;没有珍宝,给再多的金子也不治。因为他原本就姓金,大家就给他取了个外号“金不治”。

    我身上唯一的物品就是我自己。珍不珍贵我不知道,但我愿意用我自己去换他治好爷爷的腿。于是,我耐心地等着里面说话的大叔吃完饭,在门口拦下他,向他打听神医的下落。大叔叹我孝心可嘉,仔细告诉了我神医家的位置和行走路线。

    回家之后,我把自己打算去找神医来给爷爷治病的消息,偷偷告诉了她一人。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她脸上惊喜绽放的那朵迷人笑容,如此美丽,即便是世间最美的花儿也无法与之比拟。

    害怕大人阻止,我们一块隐瞒了所有人。齐心协力悄悄准备了三天,终于弄出了一个自认为路上足够吃用的行囊。趁着家人夜里熟睡时,我在她的泪眼相送下,踏上了改变命运的旅程。

    一路上各种艰辛,现在早已想不起来了。唯一留在记忆中的,只有临别时她郑重嘱托的情景。在我长大后无数次的美梦里,都会有与记忆里十分类似的这一幕——我梦见她梳着妇人发髻,像是寻常妻子叮嘱远行的丈夫一般,拉着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一边流泪一边故作坚强地说:“早点归来,我在家里等你。”

    虽然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但最后还是回得太迟。那时的我根本没有想到,当我再次回到这个家时,爷爷已经不需要治疗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