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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车厢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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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北的战事对上海似乎毫无影响,充其量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食话题,但廖婉玗在南下的火车上,还是感觉到了一些与平日不同的地方。

    从上海南下,第一站是杭州,火车才出了上海界便开始减速,廖婉玗看了一眼窗外,放下手中的书拉开一等车小包厢的门,探出头来左右瞧了瞧,正好路过一个穿着铁路制服的人,“请问,怎么停了?”

    那人见她是一等车的贵客,微微一笑,先是脱帽,之后微微一点头,“小姐大概不太清楚,这边设置了临时检查站,来往车辆都要接受检查。”

    廖婉玗轻点两下头,正要回去,忽然又停住了动作,目光仍旧看着那人,“请问,着临时检查站是什么人设的?”

    听她这样问,那人走进了两步,与廖婉玗保持了一个相对比较近但又很礼貌的距离,之后他将声音压得很低,“南方政|府连同日本人一起设的。”

    廖婉玗脑中有一个大大的疑问,东北那位大帅拒绝归顺,南方政|府对北方的战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倒也说得过去,但这事情说到底是国难,他们此刻跟日本人缠裹在一处,究竟在想什么?

    这国家和土地上生活着的人民,难道就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那穿着藏蓝色制服的人听见月台上的脚步声,匆忙对着廖婉玗说了句“抱歉”,之后戴好帽子,小跑着往车厢门口去,廖婉玗没动,站着听他开门。

    凭着脚步声,廖婉玗推测下面大约上来三四个人,这其中有人讲日文也有人讲国文,在他们拐进车厢过道之前,廖婉玗轻轻地关上了包厢门,踮着脚从放在头上行李柜的箱子里翻找了一下,很快又将箱子扣好,照常坐回原位,悠悠闲闲地看起书来。

    讲话声愈来愈近,廖婉玗虽然手里拿着书,心思却全都集中在外面的动静上,忽然她在外头众人你一言他一语之中,听到了一个分外熟悉的声音。

    不会吧?

    抿了抿唇,廖婉玗端起小桌上的瓷杯喝了一口水,有那么一瞬间外面忽然一下子就安静了,大约两三秒的功夫,她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清晰地说“长官,我的派司有什么问题吗?”

    她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将手中的书丢在桌子上,“哗”一下拉开自己的包厢门,探头出去看了一眼。

    忽然冒出一个人来,那边也是立刻就注意到了,带着圆眼镜的高个国人操着一口江南人软绵绵的口音,问她什么事情。

    廖婉玗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了一秒钟的功夫,便看清了正被他们盘问的谢澹如。

    两个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下,廖婉玗不晓得他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也不敢贸然开口,只得假装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手中夹着的派司一闪而过。

    谢澹如眼尖,就这一下已经足够了,他对着盘查他的日本人轻笑一下,下颚微微一扬,指了廖婉玗的方向,“方才内人同我闹脾气,生生将我赶了出来,既然要查,不妨一起?”

    翻译将他们是夫妻的话如实讲了,那三个携枪的日本人果然都看了廖婉玗一眼,廖婉玗佯做生气,瞪了谢澹如一眼,“谁是你内人,外面的小妖精不清不楚,再给你好脸是不是就要带回家了!”

    她这样讲,谢澹如作势就走过来哄,日本人连同翻译跟他谢澹如身后,也走到了廖婉玗的包厢门口。

    “还请夫人也配合下。”

    廖婉玗浑不在意地“嘁”了一声,将手中那张蔡居诚给他们三人都办了的派司递了过去,检查的日本兵翻开看了一眼,神色立即便严肃起来,紧接着对着廖婉玗敬了一个军礼,一连串的日本话就讲出了口。

    翻译听完也是很意外的样子,在对廖婉玗说话是态度都好了几分,“不晓得夫人和先生是白鸟大将的友人,方才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夫人、先生见谅。”

    廖婉玗只晓得蔡居诚托人办来的派司签字人名头很大,没有想到居然这样大,但她面色如常,半分惊讶也没有,“还有别的事情吗?”

    那翻译看了下几个日本兵的眼色,又听为首的人问了句什么,之后便如实转达,“太君问,二位可有什么结婚证明。”说道这里他看了一眼谢澹如,“既然二位是夫妻,违和派司并不是同一个人签发的?”

    廖婉玗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谁带着婚书到处走啊!你要觉得他的派司有问题,你们把他抓走好了。反正也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靠着我娘家养着,还敢背着我跟外面的骚蹄子往来。抓走他,抓走他,省得我眼见了心烦。”

    这话里面是有信息的,一来说明白鸟大将是她娘家的关系,男方联络不到也很正常,二来则是再次表现的他们如今夫妻不睦,她要出门,当然是不会给对方也准备妥当的。

    听了廖婉玗这样说,那翻译在看谢澹如时便带着几分不屑,当他是个吃软饭的“拆白党”,于是转而就将自己的想法,给几个日本人说了。

    谢澹如本来是挨着廖婉玗站的,这会忽然伸手揽住她的腰,将人往自己怀里一带,温言软语地哄,腻腻歪歪的情话和要跟外面的人断干净的毒誓,张口就来。

    两人姿态亲昵,那日本兵也就打消了疑虑,转身往下一个包厢去,就在廖婉玗和谢澹如松了口气的时候,为首的日本人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用生硬的国语问道,“他,名字?”

    “谢鸾。”

    那日本人一抬手,翻译官便两步走回来,拿过谢澹如手中的派司又看了一眼,确认没错,才终于是走了。

    关好包厢的房门,两人一时间也不敢说什么,生怕声音会传到外面去,一直待到火车启动,廖婉玗起身打开包厢门看了一眼,见一人多宽的过道里空荡荡的,这才又关上门,坐了回去。

    谢澹如也算是许多日子没有见到她,方才还不觉得,此刻两人静静地对坐着,她眼神沉静,与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生动明艳完全不同。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里?”

    两个人同一时间,问出了几乎完全相同的话来。

    小包厢里安静了几秒钟,廖婉玗只听谢澹如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才回来,想必北方的局势不清楚。”

    她从胶州登陆,北方的局势再清楚不过,但她不想说,也就没做声,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我,到杭州就下车,刚才谢谢你。”

    他这话讲得很生疏,廖婉玗伸手拿起方才谢澹如放在桌上的派司,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那派司乍看没什么不对,但她同自己的对比了一下,就发现了些许的不一样来。

    “你胆子可真大。”他既然开口谢她,那就证明她的猜测是没有错的,谢澹如手中的派司,确实是假的。

    只是耸了下肩膀,谢澹如什么话都没有多说,廖婉玗觉得这很不像他,若是换了早前,大约他口中那些个轻薄不着调的话已经顺顺溜溜地接上了。

    “南方政|府……怎么跟日本人?”

    谢澹如冷笑了一声,“宁肯东北不要了,也想叫那位爷死。”

    “不要了?这些个当权的人究竟在想什么?就因为早前东北那位大帅投靠日本人拒绝归顺南方政|府,他们现在就作壁上观?”

    廖婉玗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激动,往起一站,又恰逢火车变轨整个人一晃,人趔趄了一下,额头眼见着就要撞到包厢墙壁上镶着玻璃框的相片上。

    谢澹如眼疾手快,站起身就将自己的手垫在了廖婉玗的额头和那玻璃框子之间,只听见轻微一声脆响,玻璃框子裂了几条细小的缝来。

    “你急什么。”他双手揽着廖婉玗,顺势就带她挨着自己坐下来,放在她额头前的手松开确认她没有受伤,才接着教训她,“你老老实实做你的生意,这些事情知道没坏处,但不要参与。”

    她往后躲了躲,眉头微微地蹙着,并不是因为方才撞痛了,而是谢澹如掌心实在太热,灼的她下意识就想躲远些,但也就一秒钟的功夫,她又停住了。

    这细微的动作,已经足够谢澹如感知,他轻笑了一下,放开原本抓着廖婉玗胳膊的手,浑不在意,“没安生之前,好好去你的南洋做买卖。”

    拿起桌上的派司,谢澹如揣回了西装外套的内侧口袋,这东西虽然是假的,但有比没有好。之后他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外套衣摆忽然被拉住了。

    “你上哪去,我还没问完话呢。”廖婉玗没起身,就抬着头看他,见他一只手已经掏出了香烟与火柴盒,又“哦”了一声,“那你先去吧……就,一会记得回来。”

    谢澹如的印象之中,廖婉玗并不算喜欢他,兴许还有点讨厌,那种避之不及的讨厌,但见她这会吞吞吐吐的样子,又确实是显然有话要说,反手抓了她扯着自己衣服下摆的手,又坐回了她身边。

    “廖小姐要问话,哪能叫你等呢?问吧。”

    她之前在岛上的时候,是想了许多话要同他说的,也下定了要同他说清楚的决心,可现在忽然之间就见到他的人,又觉得自己没有做好开口的准备。

    看见谢澹如,她很难不去想乔敏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