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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有意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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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虽然心里有了想法,却也不能轻易说出口,毕竟没有经过证实,万一猜的不对,可就露怯了。

    “我记得,咱们沈队长原来是在……”说道这里,谢澹如压低了声音,“革命军,对吧?”

    这事李来宝确实听说过,据说沈万宗,早前确实是革命军的,后来弃暗投明了,投奔马甫华,混了个安保队的队长。

    “刚来的时候,跟我一样,也是个副官。”

    谢澹如心中大喜,觉得自己距离真想愈来愈近了,他酒喝得不多,但却表现出微醺的样子,讲起话来,故意拖着音节,“人家……跟我们是不一样的,但,爱财倒也不算是坏事,取之有道就好。”

    李来宝这会酒劲已经上头了,眼神有点涣散,他迟缓地点点头,“说句实话,沈队长三番两次的失手,那齐……”也不只是真醉,还是故意没有说全名字,他停在这里,又摇了摇头,“说不定早有察觉。”

    谢澹如并不需要他在多说什么了,只着一个姓氏,足够他将人物对上了。果然如他推测的一般,马司令着急干掉的人,是齐继仁。

    既然是齐继仁,那么马司令也不过是被袁公授意的,有几分着急倒也正常。但坏就坏在,齐继仁是个极其狡猾的人,他的防备心理很强,除了家中,出门在外几乎不做超过一个钟头的停留。

    他的谨慎,是谢澹如在水师学堂的时候,就听说过的。

    既然在外面屡次失败,那么,能不能到他家里去呢?

    谢澹如其实也不确定,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动这个心思,但他这个人做起事来还是有些好胜心的,一个三等参谋,他自己都替自己委屈。

    马司令手里的人太多了,但凭关系并没有什么用处,归根结底,他还是要自己显露些能力给他看看。

    不然难道在三等参谋位置上吃干饭吗?他并不缺这点钱,自然,就要看更高的目标了。

    他想要一鸣惊人,自然是需要筹谋筹谋的。

    ###

    廖婉玗怀中的白菊花,是托林家的司机帮她买来的,她坐在汽车的后座上面,看着街对面林家大门上挂着的白色缎子布,迟迟没有下车。

    倒不是因为脚上的伤,而是她总觉得,这个人还没死,缺乏真实感。

    是的了,她明明在报纸上看过他的讣告,今日又在他家门口见到了引魂幡,哪还有什么比这更确切的吗?她总不能去翻开谢澹如的棺材看看吧?

    可她就是觉得,他还那样年轻,也没见有什么病痛,在枪杀了一个日本人之后就溘逝,让她不得不在心里冒出一个大大的疑问。

    但说到疑问,归根结底,似乎又与她毫无关系。他们不过是见过几面,也算不得多么融洽,他害她失去过工作,他也在找她的时候掉进过土炕。

    如他们一般,大约只能算是认识的人,严格的朋友都未必说得上。

    廖婉玗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她今日来这里做什么呢?还平白地给林家添了麻烦。

    “我们回去吧。”她的声音平静,伸手摘下头上的素色小花发卡,将怀里的白菊花也放到一旁。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林家澍在花园里头荡秋千,她平日里并不上学,请过几个家庭教师,也都被她吓跑了,后来在家庭教师的圈子里头,林小姐渐渐就出了名气,再没有人赶来转这份优渥的薪酬了。

    廖婉玗现在也不能去上工,住在林家也算得上是无所事事,就总惦记着,叫林家澍能多学点东西。

    林家澍爱画画,但画出来的东西毫无章法可言,天不似天,树不似树的,她若是不讲,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廖婉玗自觉在画画这件事情上,教林家澍算是勉强可以的,于是便将自己的想法同林克己讲了。

    林克己当然是愿意的,他甚至劝说廖婉玗将船厂的工作辞掉,就和弟弟安心地住在这里,每月一百块,陪着林家澍随便做点什么就好了。

    一百块是巨款,廖婉玗是不敢要的,她做这些事情本来就是因为自己借住在林家,心里头过意不去,若是真的拿了林克己的钱来陪着林家澍玩,倒成了主仆关系,她觉得十分别扭。

    林克己也不为难她,见她不同意,便再不提这件事情,只叫廖婉玗有什么需要,尽数同管家说,不要客气。

    廖婉玗想着林家澍从没上过学,应当是根本不喜欢那些家庭教师的授课方式,所以她并不打算做个小老师的样子,也不去同林家澍讲要教她画画,只是常常在小楼的书房里自顾自地画画。

    林家澍起初看见她画画也没什么反应,仍旧像个小孩似得,看看画报,祸害祸害林家园丁们辛辛苦苦打理的植物,更多的时候,还是和那几只兔子玩在一起,但三五天过去了,她就开始好奇,为什么廖婉玗总是在画画。

    又过了几天,她已经开始像模像样地并排坐在廖婉玗身边,跟着她一起画了。学习某一样东西本身可能确实是无趣的,但若是把林家澍当成一个小孩子来对待,叫她学点什么也并不难。

    她之前的家庭教师们实在是将她当做大孩子看待了,处处都要讲道理,她怎么会听呢?一时不听,又会惹得先生不快,最后闹得林家澍发起疯来,拿着她阿爸送她的手枪,将教师追的满屋跑。

    她其实不会开枪,怎么打开保险都不知道,但那架势实在太过可怕,拼了命似得,倒给教师们都吓跑了。

    廖婉玗在林家做小先生做的顺风顺水,甄顾终于处理完外面的事情,回鹭州了。

    廖婉玗在办公室受到了骇人物件的消息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一来人在外面,不便处理,二来也是想先当个旁观者,等着廖婉玗来求他。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半路上还能杀出个林家澍,继而牵扯出一个林克己。

    甄顾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焦躁,潘德凯也不敢出声,就安安静静地站在办公桌前,站的膝盖有点酸,也不敢动一下。

    其实甄顾的脾气很不好,但这人在外头的时候一向斯文有礼,唯一深有感触的,也就是时长会遭到他暴力对待的秘书先生潘德凯了。但他赚着甄顾的丰厚薪酬,也就选择在适当的时候和适当的事情,绝不开口。

    但他有时候会暗暗地想,他有朝一日还清了家里的债务,就绝对不要再做这份工作了,到时候他如果同新闻记者去爆料,会不会也能引起一时轰动呢?

    英俊斯文,彬彬有礼的廖氏有限公司实际管理者,其实是一个暴力狂,也不知道这个消息能值几个钱,对甄顾有什么影响。

    就算没有事业上的影响,总能叫那些安安喜欢他的别加名媛淑女们,望而却步了吧?

    潘德凯脑子里头转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耳朵则是一直仔细地听着身后的响动,他听见甄顾的戒指敲在玻璃上的声音,紧接着,他大步走近,自潘德凯身边经过,又坐回了办公桌前。

    “接出来。”

    潘德凯明白甄顾在说什么,可对方是林克己,又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他可做不到随意进出。

    “听说,给廖小姐请假的是林先生本人,也没留联络方式,我们……先写个帖子吧?”

    甄顾已经很少在想要见某个人的时候,还得写拜帖了,倒是因为货物问题同林克己手底下的人打过交道,同他本人确实没什么交情。

    现在的问题就很尴尬了,他不能大张旗鼓地找廖婉玗,因为不能穿到白秀珍耳朵里,但他现在如果不找,又有些怕事情会脱离他的控制范围。

    廖婉玗在林家多住一日,旁生枝节的可能性就越大,那林克己年纪并不大,谁知道他会不会动别的心思呢。

    甄顾一直觉得廖婉玗是他嘴边上的肉,什么时候吃应当他决定,是决计不能被林克己叼走的。

    林家每日的拜帖不少,都是先由门房筛过,然后交给管家,再由管家筛选一遍,最后放到林克己书房桌上的,最多不过两三帖。

    甄顾要见廖婉玗,但又不好署名,故而写的是潘德凯。但潘德凯实在是没什么存在感,在门房的时候,就被筛进了垃圾盒。

    甄顾就这样等了两日,也没见有回复,等到不耐烦了,居然叫潘德凯亲自开车去了林家。

    林克己家的门房可不是普通的阿叔阿公,各个都是带刀拿枪的,忽见潘德凯上前,都从小房子里走出来,看着他。

    “几位,我是来找借住在这里的廖小姐的,能不能请几位小哥通报一声?”潘德凯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铜扁盒来,打开后给门房里值班的几个人发了一圈的香烟。

    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接过他递过来的香烟就往耳朵后面一夹,然后斜着眼睛打量潘德凯,“你是谁?找廖小姐做什么?”

    潘德凯不能将甄顾交代出去,只得说自己是廖氏公司的秘书,那人一听她这样说,就叫他等着,自己进屋去找管家了。

    站在门口等了约摸十多分钟,香烟又发了一圈,林家的老管家,终于出来了。

    管家倒是个很有礼貌的人,他客客气气地又询问了一下潘德凯的来历,为难地说:“廖小姐这会正在跟我们小姐一起画画,只怕您要等等。”

    潘德凯不介意等,只要他能见到廖婉玗,浪费些时间也是值得的,但他看管家的意思似乎并不打算叫他进去,自己也就很识相了,“那我在车里等,还麻烦您等廖小姐有空的时候,叫我一声。”

    他话讲的很客气,管家也给出很职业化的微笑,只叫他放心,廖小姐有空的时候,一定叫他。

    潘德凯回了车上,将车门半开着,坐在里头开始抽烟。他很久不曾这样放肆地吸过香烟了,主要是因为甄顾这个人,属于只许州官放火的类型,他自己吸烟,却又不准身边人吸烟,潘德凯一天大部分时间都跟在甄顾身边,也就没什么机会过瘾。

    他先是连着吸了两三根烟,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靠在座位上睡着了,等被门房叫醒的时候,天都黑了。

    “廖小姐今日不得空了,天色这么晚了,潘先生也回家去吧。”

    “……”潘德凯初醒,就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有点不甘心,他不信廖婉玗能忙成这个样子,“确实是有急事,不然我也不会打扰到林先生府上来,就请在通报一声,是廖家的家事来着。”

    那门房也是听了管家的话来的,这会挠挠头,“那好吧,你等着,我再去说一说。”

    潘德凯看着门房的背影,在心里头骂了娘,他能感觉到他们是故意的,不是林克己授意,就是管家有意为难,但他们为什么这样做呢?潘德凯想不明白。

    他启动了车子,将车灯打开,然后接着灯光掏出怀表看了一眼,都……快晚上八点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廖婉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