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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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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很远的地方,却又是能够这街市中场景看得清清楚楚的地方停了一辆普通的马车。师延煜坐在马车里,他望着沈不覆被百姓救走,他才将车窗边垂着的帘子放下来。

    “回王府。”师延煜道。

    马车往王府赶,师延煜琢磨着接下来的计划,慢慢皱起眉。虽然他父王说让他盯紧袁顷悍,给袁顷悍造一系列麻烦,不用太过盯着沈不覆。可是师延煜却觉得,这最大的变数就是沈不覆。

    什么人最可怕?

    不要命的人最可怕。偏偏还是个有权有谋的人不要命。按理说,这种人不会很多,可是沈不覆偏偏就是这种人。

    定元帝软禁沈不覆三年,又将他打成重伤,当街射杀之事立刻传开。百姓从押送的侍卫手中将他抢走救治,更是无数百姓为其不忿。

    而等到消息传到军队中时,曾誓死追随沈不覆的将领怒而离军,带着大批的军队追随而来。

    袁顷悍本想用强硬手段拦下这些人,可是竟然拦不住。他所带的五十万大军中竟有近十五万浩浩荡荡造反离军。

    此等数量,袁顷悍根本不敢动武,恐大盛兵马自相残杀。

    沈不覆当街出事的那一日,定元帝震怒,全程搜捕。然而百姓以死相护,定元帝下了杀意,命令定取沈不覆首级,杀百姓无数,更是大失民心。然而纵使付出这般代价,御林军竟是没能找到沈不覆。

    一时间,有人传沈不覆当日便死了,已被百姓安葬。与此同时,仍有很多人并不相信沈不覆这就这样死了。

    定元帝第一个不信。

    明定城城门紧闭,进出皆要接受十分严格的排查。定元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对于军中躁乱,定元帝无法,只得一次又一次向袁顷悍下达镇压的命令。一道接着一道的镇压命令下达之后,袁顷悍不得不强势镇压,如此军中大乱,死伤无数。

    辽国与北通分别在盛国西方和南方趁机攻入,盛国军心不稳,连连退败,一连失掉九城。

    盛国陷入一片内忧外乱之中。

    定元帝将写满的信递给刘公公。这封信是寄去武黄给盛雁溪的。纵使他让盛雁溪远嫁武黄和亲,可是武黄国的帝王一直态度不明,并未出兵相助。

    如今的情形,定元帝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武黄国。

    “告诉袁顷悍,台昌州不能再失!”定元帝沉声道。

    台昌州作为大盛的重要之地,占据了十分重要的战略作用。若是失了台昌州,相当于大盛国门大开,到时候辽国长驱直入恐要攻入皇城!

    然而情形一日比一日不好。

    三个月后,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台昌州要失的时候,消失许久的沈不覆忽然带着投奔而来的兵马勇御辽兵。将即将攻下台昌州的辽兵驱之。

    沈不覆一鼓作气,更是领兵收复先前已经失了的抚江城、庆岚城。

    军心大震,民心鼓动。

    袁顷悍黑着脸,望着远处被兵卒、百姓簇拥在其中的沈不覆。

    “霍将军回来了!”

    “霍将军!”

    “霍将军!”

    沈不覆的脸色仍旧不太好,他略颔首轻咳了两声,然后略一抬手,再一次说明:“我已与霍家断绝关系,如今已改姓沈。”

    “沈将军!”

    “沈将军!”

    其实他与霍家断绝关系,更是打断了亲兄弟双腿的事情早就是人尽皆知了。人人都知他已改了姓,只是这么多年过来,大家都已经习惯了称呼他为“霍将军”。

    或者说,“霍将军”这三个字本来就代表着某种信仰。

    沈不覆几次重申之后,仍有人不改对他的称呼。

    “不管将军姓什么,您都是我们百姓的再生父母!”

    “如果不是将军,今日之后我们台昌州的百姓就要失了家,不是死就是成了辽国的奴隶!”

    沈不覆一手负于身后,他谦逊地说:“沈某如今一介罪臣,陛下的通缉令仍旧四处张贴,实在担不起将军之称。”

    “霍……沈将军!陛下嫉贤妒能、奢靡无能……实非贤君。自他登基以来,我大盛战火不断、灾情严重,老天爷更是几次三番天降厄兆!天降异象是老天爷的明示!我大盛国该换主了!”

    “就是!我们才不认什么姓盛的!我们只知道谁能保护我们的家乡,谁能御外敌,谁能给咱们出气,谁就是好的!我们就拥护谁!”

    “霍将军!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誓死追随着您!”

    “我们愿意追随您!”

    百姓的呼声越来越高,军队之中的几员副将见形势差不多了,立刻率兵跪下,郎声立誓:“我等愿誓死追随将军!请将军不要再推辞!”

    沈不覆仍旧不说话。

    归刀冷哼了一声,忽然拔刀,指向跪地的几员副将,阴森爆喝:“尔等是要害将军背负谋逆反贼的骂名!究竟是何居心!”

    “这……”最先跪地的副将白了脸,一时之间回答不上来。某你反贼的骂名可是要背负一辈子的。

    百姓也默不作声。一片沉默里,一个双鬓皆白的妇人跪下,颤声说:“霍将军呐,您如果狠心抛下我们,我们就没活路了啊!老太婆四个儿子都在上个月死在了辽兵手里!您再坐视不管,这大盛还会有更多的人像我一样失去

    儿子!那宫里的皇帝无能,保护不了老百姓,还害你!那是他不配当这个皇帝!如果谁敢骂您一声,老太婆我不要这条命也要撕烂他的嘴!”

    “您是我们百姓选出来的!谁要是敢骂您,我们百姓第一个站出来说不!”

    “求将军了!”

    “将军!”

    沈不覆上前两步,将跪地的老妇扶起来。他目光轻轻一扫,百姓逐渐安静下来,等着他的回复。

    沈不覆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内忧外患之际,保卫家国乃义不容辞之事。区区骂名又有何惧?今日我沈不覆在此立下誓言,定将敌军赶出我大盛的国土。”

    将士与百姓大喜,欢呼声不断。

    沈不覆再次抬手,将众人的喧闹压一压,道:“我既愿意担这反贼的骂名,日后将敌军赶出国门之后,不会登帝位,会为我大盛挑选明君。”

    百姓与众将士一阵惋惜,沈不覆却坚持。他再次咳嗦几声,脸色已不甚太好。知他身上的箭伤尚未痊愈,人群逐渐让开路,让沈不覆回去休息。

    沈不覆回到台昌州知州府中,他刚刚在客房坐下,归弦就端着汤药进来。归弦将汤药放在他手边,道:“将军,该喝药了。”

    沈不覆坐在藤椅里,他上半身微微向后倚,靠在藤椅上。他阖着眼,沉思着。

    “将军,该喝药了。”归弦忍不住再一次提醒。

    沈不覆挥了挥手,说:“放那罢,折……”

    沈不覆猛地睁开眼。

    肖折釉这段日子在王府里住着还算舒服,她被安顿在别院里,这段日子吃的用的什么都不缺。漆漆和陶陶也可以随意过来看她。就连罗如诗也来过几次。

    师延煜这段时间也很忙,自从将肖折釉放在偏院里,就没有过来看过她。

    又到了芍药将开的季节,可惜辰王府里一朵芍药都没有。肖折釉走在王府的花园里,望着一大片的姹紫嫣红,心里却觉得有些惋惜。

    “夫人,你是不是又想养芍药了?”跟着肖折釉出来透气的绿果儿笑嘻嘻嘻地问。

    “这里又不是家里,哪能想种什么花就种什么花。”肖折釉走进花园正中央的凉亭里。

    见此,绿果儿小跑了两步,用帕子给肖折釉擦了擦石凳,才让肖折釉坐下。

    肖折釉偏过头,看见黄色的迎春花从凉亭外面探进来,小小的黄色花儿离她那么近。她忍不住轻轻拉着花枝闻了闻沁人的香气。

    忽然有一道人影从远处的小径里窜出来,那人慌慌张张,刚从月门跑出来就跌倒在地上。

    肖折釉有些惊讶地望过去,她看见一个遍体鳞伤的瘦弱女人爬起来,慌不择路地想要逃跑。

    肖折釉看见了她,那个女人在爬起来的时候也看见了肖折釉,她愣了一下,立刻冲肖折釉跌跌撞撞地冲过去。

    肖折釉脑子里一下子想起当年的那个场景——被捆绑的女人,还有无数的蛇。

    虽然当初肖折釉并没有能够看清那个女人的脸,可是看着这个浑身是伤的女人朝她跑过来,她下意识地就确定这个女人就是当年被关在小木屋里遭受各种折磨的那个女人。

    肖折釉不知道她冲过来的目的,急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绿果儿则是义无反顾地站出来,伸出胳膊挡在肖折釉身前,朝着那个女人喊:“你要干什么!”

    女人忽然朝着肖折釉一下子跪了下去,沙哑着嗓子,说:“这位夫人救命!”

    不知道是不是在阴暗的地方关押了太久,这个女人的声音沙哑得可怕,而且有些发音十分不准。这样简短的一句话说出来,竟然有些难以辨别。肖折釉反应了一下,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他们要杀了我!求求夫人救我一命!一看夫人就有慈悲心肠!”女人跪行至肖折釉身边,染着污泥和血迹的手抱住肖折釉的腿。将肖折釉月色的裙角染脏了一大片。

    “你干什么呀你!快松手!”绿果儿立刻去拉她。

    肖折釉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了脚步声,她抬头望着追过来的侍卫。

    “在那里!”四个侍卫冲过来,将跪在地上的女人抓起来。

    女人声嘶力竭地大喊,绝望而痛苦。

    “惊扰夫人了!”四个侍卫将那个女人强行拖走,女人不停地奋力挣扎。可是她纵使如何挣扎,也不过是个弱女子,还是遭受了多年虐待之后遍体鳞伤的弱女子。

    肖折釉望着她被拖走的背影,心里没有牵动恻隐之心是假。可是肖折釉帮不了那个女人,也不能帮。

    “她好可怜啊……夫人,我们真的什么走不做看着她被那些侍卫拖走吗?”绿果儿在一旁问。

    “回去吧。”肖折釉一脸平静地往回走。

    管?她怎么管?冲到师延煜面前直接让他放人?偷偷联系那个女人,暗中使点计谋将她放走?她还没有那么愚蠢。

    更何况,肖折釉根本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也不知道她之前做过什么事情。是好还是坏。

    傍晚的时候,师延煜忽然来了偏院。这还是师延煜将肖折釉带回来之后第一次来。

    “王爷。”正在院子里望着绛葡儿采花的肖折釉见师延煜过来,行了一礼。

    师延煜看了一眼方形石桌上摆着的各种花枝和瓷瓶,问:“插花?”

    “打发时间罢了。”肖折釉说。

    师延煜笑了一声,道:“巧了,昨日我还觉得我书房里空荡荡的,而且一点生气都没有。今日既然撞见了,那我就不客气抱一瓶回去了。”

    师延煜打量了一会儿桌子上的几瓶插好的花,最后指向其中一瓶,说:“本王喜欢这个,行吧?”

    “王爷看得上,自然可以带走。”肖折釉说。

    “哈!”师延煜眸光闪动,“本王还早就看上你了,你也没跟我走啊。”

    肖折釉浅浅地笑着不接话。

    对于师延煜时不时冒出来的胡说八道,肖折釉大多时候都是假装听不见的沉默相对。只有很少数的时候才会坚决地说出自己的拒绝。

    师延煜拨动了两下花枝尖尖儿上的叶子,说:“你可知道沈不覆如今已经是玄王了。”

    肖折釉点了下头,说:“知道的。昨日陶陶过来的时候告诉过我。”

    “所以啊,你现在……是不是变成王妃了?”师延煜啧了一声,凑近肖折釉,问:“你想不想他当皇帝,到时候你可就是皇后了。”

    肖折釉向后退了两步,平淡地说:“到那个时候我与他已经和离了。”

    “哈哈哈哈……”师延煜大笑,“哈哈哈哈,到时候你嫁给我啊?”

    又来了……

    肖折釉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始终挂着浅浅的笑,她望着师延煜,忍无可忍地直接问出来:“王爷身份最贵居然想求娶二婚的我,您当真如此喜欢我?”

    肖折釉这般大大方方问出来,倒是让师延煜愣住了。他倒是没有想到那个姑娘家会直接问出这个问题。

    “呃……还好啊,也没有很喜欢啊。”师延煜在方形石桌旁的石凳上坐下,随手摆弄着花瓶里的花枝。

    对于师延煜的回答,肖折釉一点都不意外。师延煜摆弄花枝的动作停下来,看向肖折釉,说:“本王打从一开始就觉得你挺好的,觉得勉强可以娶过来。可惜晚了一步,在沈不覆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再后来,知道你居然喜欢沈不覆。啧,你说如果我

    把你娶过来再慢慢用真心感化你,把你心里的人挤走,然后占据你的心。那……这不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吗?”

    肖折釉心中暗想:脑子有病的人想法果真与众不同。不过肖折釉心里的确有点犯愁,犯愁该怎么接话。作为活了两世的人,又是反差这么大的两世,肖折釉当真是什么样的人都见过,面对不同的人,她也能畅答如流。然而此时此刻,她面对眼前这个仿若脑

    子有病的师延煜,当真是一时找不到言语相应。

    不过师延煜也没给肖折釉很多时间反应,他笑了笑,很快转了话题,道:“今日来找你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

    肖折釉心里一动,猜到大概是今日的那个女人。

    “你觉得那个女人可怜吗?”师延煜托着腮望着肖折釉。

    肖折釉想了想,沉静地说:“世间之时都有因果,她是否可怜要看她做过什么事情。”

    师延煜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问:“你可听说过师重锦和盛宜凌这两个名字?”

    “王爷说笑了,大名鼎鼎的异姓王师重锦和盛国唯一的女将军盛宜凌谁人不知?”肖折釉看了师延煜一眼,补了一句,“也是王爷的父母。”

    师延煜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个女人叫师沁月,是我的姑姑。”

    肖折釉惊愕地望着师延煜,脑海中不由浮现那个女人惨不忍睹的样子。尤其是那个女人当年在那个小木屋里被吊起来的森然模样一下子闯进肖折釉的脑海。

    她有些不敢相信一个人会有那样残忍的手段去伤害自己的姑姑……

    肖折釉冷静下来,拼命搜刮前世关于那个师沁月的记忆。说起来,肖折釉前世活着的时候师重锦和盛宜凌二人还活着。那么作为师重锦的妹妹,肖折釉应该对师沁月有些印象才对。

    师沁月……

    肖折釉一下子想起来了。

    上辈子定元帝还没有登基的时候,那个师沁月是他的侧妃!

    肖折釉心中更加震动。师延煜多年虐打折磨的女人不仅是他自己的亲姑姑,还是当今圣上的妃子!她再望向师延煜的时候,越发觉得这个人简直可怕!

    师延煜却轻轻松松地笑起来,悠悠道:“人人道本王的父母为国捐躯,却没有知道他们是被人害死的。”

    肖折釉眨了一下眼睛,消化着师延煜这句话。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若说当年有谁想要害死名声大振的这二人,那只有……当今陛下。肖折釉心中一惊,立刻有了个猜测。难不成是当年定元帝忌惮师重锦夫妇手中权势过大,起了杀心?而当时师重锦的妹

    妹身为妃子也站在了定元帝一方,参与了那场阴谋?

    师延煜的姑姑当真是为了定元帝害死了自己的亲兄长?然后师延煜得知了真相再将他的姑姑囚禁起来,折磨她到生不如死……

    肖折釉顿时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然而这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没多久就一点一点地消散了。

    她不仅是肖折釉,还是盛令澜。那个活在皇权争斗之中的盛令澜。她又何尝不是曾为了自保和报仇对自己的手足下手……

    师延煜托着腮,一直观察着肖折釉的表情,他将肖折釉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和了然尽收眼底。师延煜皱了下眉,不太高兴地说:“喂,你这个反应太平淡了吧?来个花容失色啊。”

    肖折釉轻叹了一声,说:“只是觉得惋惜。”

    “惋惜?”

    “是。可惜了那样的两个英雄不是死在敌国的兵刃之中,而是死在阴谋之下。尤其是公主殿下,那般巾帼人物,不知是多少闺阁女子心中仰望之人……可惜了……”

    师延煜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肖折釉,我突然发现你这个人特别没趣。”师延煜不太高兴地说。

    肖折釉从惋惜的情绪里退出来,不解地看向师延煜。师延煜站起来,他理了理衣衫前摆,看向肖折釉,烦躁地说:“本王今日过来是打算给你讲故事听的。走来这一路连草稿都已想好,等着你被本王的故事震惊。结果本王只说了一句,你居然猜出来了?猜出

    来就猜出来呗,还是这副平平淡淡的表情。忒没劲了!”

    师延煜越说越气,说完转身就大步往外走。他走了大概七八步,忽然又折回来,抱起石桌上先前选好的那瓶插花,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外走。

    等到他走远了,绿果儿才小声问:“夫人,王爷怎么了?”“犯病了。”肖折釉转身进屋,她还不忘让绿果儿将石桌上的几瓶收进屋中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