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她很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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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各种忙,像个陀螺一样,感谢各位,欠的稿子这几天之内会替换上的。

    ……

    丝竹管弦齐奏,舞姬眉眼含情、翩翩起舞,看得我眼花缭乱,觥筹交错间,我一时恍惚,竟以为还是大燕的天下。

    三个月前,北方梁国之帝元昊率三军冲入燕京,大燕一百四十五年基业尽毁。父皇糊涂了一辈子,国破家亡之际保留了百里一族最后的尊严,自缢于殿前。百里一族被屠戮殆尽,除了远在南疆的堂兄百里承音和我。

    我眯着眼睛看这着殿下的群臣,有多少人在三个月前还匍匐在父皇的脚下,如今却对着元昊奴颜婢膝,当真是讽刺得紧。

    忽然间,丝竹之声戛然而止,浓黑的夜色之中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渐渐清晰。如芝兰玉树,风姿卓然,长眉墨目,流转之间如月下洞庭湖波。一瞬间,我只觉得胸口剧烈的疼痛,像是有人拿了重锤毫不留情地击打。

    “皇兄恕罪,臣弟来迟了。”声音平缓,一如往年。

    元昊坐在上首,勾唇一笑:“无妨,坐吧。”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来人的座位正在我的身侧,四目相对,我看到他陡然收缩的瞳孔。

    我呲龇牙笑,格外地耀眼:“好久不见,元祁。”

    我十八年来最痛恨的一件事,就是喜欢上了元祁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两年前的我,还是大燕的纨绔公主。恰逢三月三花朝节,我溜出皇宫去看花会。那一日细雨霏霏,十里长街被水洗,连带著街头的花也比往常鲜亮几分。

    元祁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一身月白色长衫,徐徐而来,衬得这繁花锦簇锦的花朝节也黯淡了几分。见“色”起意,我想也未想地卯铆足了劲撞进了他的怀里,成功碰瓷,然后连蒙带骗地将他拐进了皇宫。

    初初对着元祁,也不过是觊觎他的美貌,原以为不过几天就失了兴趣,却没想到这元祁和旁人不一样。想我百里承徽,二八年华,顶着公主的头衔,又生得貌美,跟在后面的权贵子弟手拉手能围着皇城绕两圈,何曾见过这样对我不假言辞之人,一来二去的,也我就陷了进去。

    那时候的我甚是单纯,初尝情滋味,把自己卑微到尘埃里,捧着一颗少女心递到他面前,他冲我笑一回我也能高兴三天。那时候我每天琢磨地的就是如何能让元祁多看我一眼,多冲我笑一回。

    可造化弄人,他不是我心心念念的良人,而是仇人。

    我犹记得,国破那日,父皇身边的花公公到鸾凤台来找我,他奉了父皇的密旨带我离开。我呢?闻听着越来越近的厮杀声冲到教坊司去找元祁。我拉着他的手,说,元祁你不要怕,我带你走。

    而后,我听到了元昊的声音。

    他一身铠甲,脸上沾着鲜血,如鬼魅一般。他哈哈大笑说:“四弟说地得果然对,只要你在这里,昭阳公主必然会过来。”

    我姓百里名承徽,封号昭阳。

    彼时我乍闻此事,如遭雷击,心如死灰,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头拱冲下了教坊司的高台。

    我没死,只是摔断了腿,刚养好。

    叁

    宴会上着实憋闷得紧,再加上元祁在我身边,更是让我呼吸不畅。我拎着裙角出了重华殿,三月的夜风还有些料峭。

    重华殿邻水,我坐在后面的水中凉亭看月色。不过多时,听到了熟悉的脚步。我知道,是元祁。

    “公主。”

    我没出息地抖了抖心尖,而后咬着牙转身:“陈王殿下安好啊。”

    元昊已经正式登基称帝,很大方地封了元祁为陈王。毕竟他曾经深入燕京,与敌国公主虚与委蛇,还曾谋夺大燕军事部署图,使得元昊如此顺利地攻破了燕国。

    数月不见,元祁好像瘦了许多,听闻我叫他陈王,眼睛暗了几暗,而后问:“你的伤,可好了?”

    我有些惊悚。想我认识元祁整整两年,何曾见过他对我有如此温柔的一面:“你想做什么?我如今不过是阶下囚,有的只是一条命。你想要就直接拿去,别这样,吓人。”

    元祁看我的眼睛深入如幽海,翻腾着我看不清的情绪。

    正对峙间,呼啦啦来了一群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打头的那个妆点得花枝招展,头上顶着的金钗能有三斤重。目光眼睛滴溜溜地在我和元祁身边转之间扫视了几个来回,捂着嘴巴笑道:“这昭阳公主果真不是一般人,这才多一会儿功工夫,就和陈王殿下搅在一起了。”

    她说得轻佻,围着她的小姑娘也都捂着嘴巴笑,看我的眼神格外不善。

    这一群小姑娘我不认得几个,但打头的那个却还能分辨出来,除了元昊那个以骄纵闻名的表妹沈嘉,再无他人。

    小姑娘年纪不大,嘴巴倒是毒得很。如今我寄人篱下,不欲生事,也不想与她争辩什么。

    可她倒是不依不饶,愈发蹬鼻子上脸:“我说错什么了吗?前头和我表哥不清不楚,这会儿却又来找陈王殿下,你们燕人都这么无耻吗?!”

    她说我不要紧,反正我皮厚,但是由不得她指责不能诋毁我的国家!我刚想开口,却听到元祁开口,他说:“沈嘉,适可而止!”

    “我说错了吗?!”沈嘉显然见不得元祁维护我,梗着脖子叫到道!

    “你当然说错了!”元祁回身看我一眼,道:,“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子,无人能够诋毁,包括你!”

    我愣愣地看着元祁的背影,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因著在宴上见到了元祁,我夜里梦到了父皇。

    他披头散发地站在我床前,老泪纵横地说你个不孝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对元祁余情未了。

    我猛地醒来,夜半三更,更漏沉沉,想我家父皇果然举世英名明,竟然知道我对元祁余情未了。

    可那又怎么样,喜欢他,并不阻止我恨他。

    长夜漫漫,再也无心睡眠,我开始思考人生,也开始琢磨元昊对我的态度。

    元昊此人,心狠手辣,深谙斩草除根之道,这些从他当初攻进燕京屠尽我百里一族便可见一斑。我一个女子,虽然有几分样貌,但与倾城妖姬相比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况他也不是好色之人。是以,他留下我必然有可用之处,但我究竟有什么用,我想了许久,竟然想不出个所以然。

    可见,我甚是个无用之人啊。

    肆

    鸾凤台里长日无聊,我整日惦记着元昊什么时候心血来潮把我推出去斩了。可是我没有等来元昊杀我,而是等来了元祁的婚讯。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鸾凤台里吃糖瓜。因着不留神,差点噎死我。南枝手忙脚乱地拍我后背,元昊这厮趁机便溜了进来。

    他笑得很恶意:“公主纵是伤心,也不该寻死啊。”

    我涨红着一张脸,好容易停了咳,恶狠狠地看元昊:“谁说本公主是想寻死!”

    “谁人不知昭阳公主对我四弟一往情深,公主若是实在心伤,不若朕做个好人,将公主赐给四弟,也算是成全了公主的心事。”他煞有介事地建议道。

    “得了吧您,你要是不怕我亲手把你四弟亲手杀了,你大可以这么干。”

    元昊很是不赞同:“公主当真是爱之深,责之切。”

    “你也别一副万事与你无干的模样,焉知我不想杀你。”我似笑非笑地看他。

    元昊摊手,一脸地的不以为然:“朕等着。”

    元昊走了,他近来总爱往我鸾凤台里来,外头的风言风语已经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最普遍的版本便是我媚惑魅惑君主,勾搭着元昊日日涉足鸾凤台。天地良心,我要是有这么个本事,早把元氏一族灭了个一干二净。

    午后我往在御花园里散步,沿着千莲池走了半圈,冷不丁地抬头,便看到了元祁,和一个姑娘。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俊男美女,情意缠绵,十分养眼的画面,我却觉得眼酸心酸。正想着要不要过去破坏一番,元祁却是看到了我,惊讶之余,脱口叫我:“承徽!”

    许久以前,我心心念念,想他能够唤我一声“承徽”。他声线音好听,叫我的名字也必然好听。我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却是一种感到“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哀。

    他急急地走过来,拉起我的手,看我的眼睛很是认真:“承徽,你不要误会。”

    啧啧啧,我有什么好误会的!我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打扰陈王殿下了。”

    “我与苏姑娘不过是巧遇,并不代表什么!承徽,我不会娶她的!”

    苏姑娘?我又看了一眼邻临水而站的女子,原来这位就是元昊为元祁挑的妻子,兵部尚书的女儿,一位深闺淑女,蕙质兰心、贤良淑德,和我一点也不一样。

    我用力地抽回手,嗤笑:“你娶不娶,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一僵,手无措地停在半空:“我只是想告诉你。”

    我很是头疼:“元祁,你这是在做什么呢?!以前的我,在你面前跳梁小丑一般,你欣赏够了我的丑态,想来暗地里也没少嘲笑我的无知与愚笨。如今我大燕既亡,我一亡国公主,命如草芥,身上也没有什么你再能利用的价值,你能不能放过我?”

    他死命地盯着我,半晌,颤抖着嘴唇看问我:“承徽,我从未想过利用你。”

    说的比唱的好听,我不屑:“是吗?你怎么证明?”

    他有些急切:“你想怎么证明!”

    “跳进去,跳进去我就相信你!”我随手一指千莲池碧波荡漾的水面。

    他微一迟疑,我嘲讽道:“怎么,不敢?!”

    而后,眼前撩掠过一方衣角,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跳进了千莲池里。

    周围一片尖叫,大家下饺子似的往千莲池里跳,只为了把矜贵的陈王殿下捞上来。看着这一幕,我拎着裙角头逃也似的回了鸾凤台,生怕那些宫人也把我丢下水。

    伍

    因着元祁这一跳,我再一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御史台的折子雪片似的往元昊案头飞,里面的呈词内容无一例外地都是对我的讨伐。——祸国殃民、红颜祸水,赶紧斩了的好,莫要让我这样的人浪费大燕的大米。

    其实我想说,我不爱吃米。

    元昊拿着折子来鸾凤台,装作无奈道:“公主这样,叫朕很为难啊!”

    彼时我正指挥着一个小太监给我的桃花施肥浇水,闻言连头也不回,道:“关我什么事,是他自己要跳。”

    元昊轻笑:“朕尚不知,四弟对公主如此情深,如此倒叫朕做了棒打鸳鸯的坏人!”

    我终于抬起头来了:“他对我情深?深到害得我国破家亡?!”

    元昊不再同我提此事,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正在施肥的小太监身上:“这是哪里来的?”

    他如此多疑,又怎会不问:“花房里的小太监,叫他来看看我的桃树,你若觉得有什么不妥,我便自己来。”

    我如此不在意,元昊便也不再追究。等他走了,我看着佝偻着腰埋头施肥的小太监,施施然地笑:“周小杨,别在这里给我装大尾巴狼了,人都走了。”

    半蹲着的太监起了身,佝偻的腰瞬间挺直,如立在阳光下的大树。他顶着一张难看而陌生的脸,眼睛里的光芒却如同这六月的灿阳。

    他搓手,嘿嘿笑,声音压得低低的:“嘿,你认出我来了?”

    “不然呢?!你那贼眉鼠眼的模样就是换了一张脸我也能认出来。”他站起来,比我高那么多,我仰着头看他,阳光照進眼睛里,眼泪拼了命地往外挤。可我知道我不能哭,这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一时不察便能把周小杨葬送进去。

    周小杨比我大两岁,和我一起长大。他爹是平东将军周伯远,可惜死得早,留下他这根独苗苗。父皇那时候还不算糊涂,可怜周小杨孤身一人,便将他留在宫里养着,后来顺理成章地成为父皇最满意的驸马人选。

    我喜欢元祁,周小杨知道后什么也没说,上了折子请调南疆,顶着周小将军的名号,承了他周家为国尽忠的风骨。他走的时候我没有送他,回来的时候,却已经物是人非。

    离得那么近,我看到他颤抖的手,他说:“承徽,你还活着。”

    我点头:“想死来着,没死成,便不死了。”

    他又说:“承徽,你再等等,很快,我就能把你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