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送走小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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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南心跟原放说话时，是特意避开众人，躲在一处堆放材料的狭窄空间。
本以为这地方已经很隐秘，谁知道竟然还有人能找过来。
顾南心被吓一跳，一时竟忘记了将原放推开。她循声望去，就见沈墨阳与简明琮正并肩立在转角口。
两个男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简明琮脸上惯有的微笑都有些挂不住，沈墨阳则是直接黑了脸。
作为东道主，简明琮跟原放自然是见过面的。因此原放一眼认出了简明琮，“简总。”
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对简明琮打招呼，“你怎么也过来了？”
简明琮微笑道：“我来接我的准女友去吃饭，所以要麻烦原先生先放人了。”
原放一愣，他松开拥抱顾南心的手，看看简明琮又看看顾南心，哈哈大笑道：“原来简总跟小心心是这种关系。不好意思，你可千万别误会，小心心这一款的，不是我的菜。”
顾南心微微红了脸。但飘忽的视线落在被忽视的沈墨阳身上时，她嘴角的微笑一下子就垂了下去。
这人又是来干嘛的？能不能不要这么阴魂不散？
“那么，这位……沈先生是吧？”原放也留意到了沈墨阳，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微微一怔，随即才换上了那吊儿郎当的懒散笑容，“我对沈先生早有耳闻，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我的荣幸。”
他对沈墨阳的态度并没有不对之处，但顾南心离他近，她很敏感的察觉到他认出沈墨阳那一瞬间身体极度僵硬的强烈反应。
直觉告诉她，原放也许早就认识沈墨阳了。
沈墨阳虽然没有见过原放，但对艾迪集团的资料是有过了解的，只听简明琮跟他的对话，就明白了他的身份。
他淡淡对原放道：“原先生远道而来，希望你能在a城过的愉快。”
顿一顿，又道：“改天原先生有空的话，我请你吃饭。”
原放就挑了挑眉：“改天？中国不是有句俗话叫做，相请不如偶遇？不如就今天吧？还是，沈先生今天有别的事？”
沈墨阳瞥了眼顾南心，“今天的确还有事，原先生不介意的话，明晚可以吗？明晚，由我们夫妻……”
“咳咳咳咳……”顾南心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她抓着原放的手臂，弯着腰咳的撕心裂肺。
“小心心，你这是怎么了？”原放扶着她，诧异的询问道，“刚刚不是还好好地？”
简明琮亦是关切的上前，不动声色的从原放手中接过顾南心，“哪里不舒服？”
顾南心心虚又紧张，她趁人不注意时，恶狠狠地瞪一眼饶有深意瞧着她的沈墨阳，“没，没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岔了一口气……那个，我今天晚上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
简明琮下意识的看向沈墨阳：“你跟沈总有约？”
顾南心急急解释：“我答应小莫今晚要陪他一起吃饭的，所以……”
顿一顿，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你不会生气吧？”
“怎么会？”简明琮理解的笑一笑，温柔道：“你是小莫的妈妈，这是应该的。”
顾南心松了口气，歉意的对他笑笑。
沈墨阳冷淡的嗓音不疾不徐的响起来：“可以走了吗？”
顾南心皱了皱眉，不情不愿的跟着沈墨阳离开。
简明琮与原放站在原地，目送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
“简总，小心心跟那位沈先生，好像关系匪浅的模样？”原放双手插在裤袋里，似漫不经心的询问道。
“他们两人的关系，的确有些复杂。”简明琮轻笑着，他回头注视原放，“不知原先生在意的是沈总还是南心？”
原放哈哈笑道：“当然是小心心，我的父亲对小心心很是关心，还叮嘱我回国要多照顾她呢。至于沈总，虽然以前就听说过他是个顶顶厉害的人物，不过这还是第一次见。没想到小心心跟这样的大人物也认识。”
“不知道原先生今晚有什么安排？如果没有，不如今晚我做东，请原先生吃个饭？”简明琮并不想太过的谈论他们，转而邀请原放道。
“虽然我很想答应简总的邀请，不过跟简总两人吃饭实在有些过于……嗯，不好说。”原放嘻嘻哈哈的笑道：“不如简总请董副总前来，我们三人一起吃晚饭？”
简明琮瞧着他晶亮的目光，以及他毫不掩饰的用意，忍不住笑道：“虽然中国人讲究成人之美，不过董副总肯不肯赏脸，我也说不准。那么，我们先走？”
“好啊。”原放无可无不可的勾唇笑。
只是当简明琮转过身后，原放嘴角那抹笑意便消失不见。
他抬眼看向远方。
那是沈墨阳与顾南心离开的方向。
……
“看来简明琮还不知道这件事。”回望月湾的路上，沈墨阳冷峭的掀了掀唇，从后视镜里看向坐在后座上的顾南心。
顾南心冷哼一声。
她只是还没找到机会告诉简明琮，可不是存心想要隐瞒！
“怎么，打扰你的好事，不高兴？”
“换了你，你能高兴得起来？”顾南心不高兴的顶回去。
沈墨阳沉默片刻，“你很在意他？”
“因为他很好。”顾南心瞥他一眼，淡淡回道。
不在意她是单亲妈妈，又很尊重她，更别说体贴温柔这个加分项，这样的好男人，谁能不在意？
原以为沈墨阳又要威胁她什么婚内出轨之类的，没想到他却沉默着，直到车子到了望月湾，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小莫见到顾南心。并没有给她好脸：“你还记得你儿子在这里呢？”
顾南心一头黑线：“不过就是两天没见，我又没健忘，怎么会不记得我儿子在哪里？”
小莫白她一眼，“我还以为你早将我抛到了脑后。”
“我哪儿敢呢？”顾南心面对这样傲娇的儿子，不得不放下身段好一阵哄。
总算将小少爷哄得阴转晴了，顾南心便将沈墨阳打算送他出国念书的事跟他提了，“……他也说了，如果你不愿意，他不会强行送你走。”
“你怎么看？”小莫沉吟着。淡淡瞧着顾南心。
“他的担忧并没有错。”顾南心虽然最近不待见沈墨阳这个人，但攸关小莫的安全，她还是觉得很该慎重考虑的，“沈谦抓不到，就始终是个隐患。还有国内的记者，我有时也担心他们会打扰到你。如果出国念书的话，念书的环境会比国内好很多。只是，这样我们就不能时常见面。”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小莫道：“其实这也没什么要紧的。你放假可以回来，我也可以飞去那边看你。只要你是安全的，暂时不能见面也没什么。你说呢？”
她虽然故作不在意的笑着，但小莫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勉强。换作以往，他肯定就决定不走了，但是——
“我想去。”小莫轻且坚定的说道。
顾南心愣了愣，失落不舍种种情绪，一时竟分不清心头是个什么滋味。原以为小莫离不开她，可真的听到小莫这样说，她才惊觉，也许不是小莫离不开她，一直以来，是她离不开小莫！
“那，那是挺好的。”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避着小莫的目光无意识的开口：“这样也好……”
“我无意间听到他们私底下议论，说沈家中秋家宴时要带我回去，认祖归宗。”小莫淡淡的解释道，瞧着顾南心遽然看过来的震惊神色，他淡淡道：“但我对姓沈没有什么兴趣，所以早点去纽约也不错。”
顾南心完全没料到沈家还会有这样一出，她吃惊不小，忽然回过神来，难不成沈墨阳要送小莫出国，其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知道小莫不愿意姓沈？
“小莫，你知不知道放弃姓沈的话，你放弃的会是什么？”顾南心虽然并不稀罕沈家的东西，但她跟小莫不同，她怕现在不跟小莫说清楚，等小莫长大后会后悔，又或者，他以后在面对沈墨阳的其他的孩子时候，会生出不平来。
小莫傲然一笑：“我当然知道。沈家那些东西，我长大了可以自己赚来。”
他不稀罕沈家的东西，顾南心觉得欣慰又心酸。
将小莫的决定告诉沈墨阳，沈墨阳沉吟片刻，淡淡道：“既然他也同意。这件事宜早不宜晚，我会尽快安排他过去。”
顾南心瞧着他：“你是不是知道，你们家中秋家宴的事？”
“唔。”沈墨阳平静的看着她，“是听说过。”
他神色语气都显得那么平静，顾南心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刚开始她听说沈墨阳要送小莫离开，只想到他是不安好心想要拆散他们母子。现在知道这其中因有，一时五味杂陈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了想，她唯有说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沈墨阳问。
“小莫的事。”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她顿了顿。又道：“还有之前在度假村那边。”
不管怎么样，他到底没有当着简明琮跟原放的面将他们的关系说出去，免了她那时的尴尬跟难堪，是值得一句谢谢的。
“你知道就好。”
“我又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那语气就好像她是个没有良心的人一样，顾南心忍不住嘟嚷着替自己辩解一句。
“今晚住在这边，还是回公寓去？”
“我想留在这边。”难得他们之间不用争锋相对，他这态度倒也让顾南心觉得轻松不少，“小莫就要出国了，我想多陪陪他。”
沈墨阳点点头，“我还有事要忙。”
“那你去忙吧。”顾南心连忙道。
……
沈墨阳办事的效率自然快得很，不到两天，小莫出国的一切事宜就已经办妥。
想到小莫就要离开自己，顾南心恨不能每时每刻都将小莫带在身边，只要一下班就飞奔回望月湾陪小莫，脑子里装的也全都是小莫，将简明琮忽略的很彻底。
简明琮见不到人，自然要打电话询问她。
得知小莫要出国念书，顾南心想多陪陪他，简明琮表示理解，并且体贴的告诉她，小莫出国前他不打扰她。
顾南心愈发觉得这样的男人很难得。
很快就到了临行的前一晚。
沈墨阳还没回来，餐厅里只有顾南心跟小莫在慢条斯理的吃饭。
他们俩都吃得很慢，顾南心虽然强颜欢笑，握着筷子的手却止不住地轻抖，不时往小莫碗里夹菜。
吃过晚饭，顾南心回到小莫房间里，不停的走来走去，一时觉得有东西落下了，一时又要打开行李箱查看，忙的团团乱转，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心心。”小莫看不下去，将她拦下来，“你不要这样。”
顾南心勉强笑一笑，双眼却倏地红了起来，“我没事啊，就是怕你东西带的不齐全。到了那边万一买不到……”
“真有买不到的东西，我也可以叫你帮我寄过来的。”小莫冷静的看着她，将她拉到床沿坐下来，“你这样难过，那我就不走了吧。”
“不行！”顾南心连忙道：“我没有很难过，就是……”
她在小莫了然的注视下，紧紧闭了闭眼，方才挤出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只有一点难过而已，你不要多想。”
顾南心搂着儿子，虽然小莫很聪明，比她聪明，可她还是担心得想哭。
他才这么小，去到异国，会不会被欺负？被欺负怎么办？住哪儿？要是不安全又怎么办？生病了又怎么办？
于是她反反复复地叮嘱他要小心，要注意安全，要吃饱，要穿暖。不能生病……
她这样唠叨，也难得小莫居然没有不耐烦，安静地听着。
……
顾南心直到睡着，口中还会无意识的溢出两声抽噎的气声来。
小莫站在床边看了她良久，才轻手轻脚的打开门走出去。
沈墨阳就站在楼梯口的那扇小窗户面前，原本是背对着小莫的，听到动静，他才转过身来。
小莫走过去：“我想跟你谈谈。”
沈墨阳看他一眼，长腿一迈，往书房的方向走去，“走吧。”
“为什么要送我走？”进了书房，小莫便开口问道。
“为了你好。”沈墨阳简洁地说。
小莫目光微闪，睁大眼和沈墨阳的视线相对，“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更方便欺负心心？”
沈墨阳微垂眼帘，浓长的睫毛低垂着，那光影遮住了眼中的深邃，看不清其中神色。他说：“你想太多了，我怎么会欺负她？”
小莫冷哼了一声：“别拿我当小孩哄。我虽然不知道你跟心心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是我母亲的事实谁也改变不了。我现在还小，但我会很快长大，会比你更有出息，比你更强。所以，你最好不要欺负她！”
小莫漂亮的小脸很凝重，十足地表示出捍卫母亲的决心，或者可以这么说，他这也算是警告。
沈墨阳赞赏地笑了笑：“好。我期待你比我更有出息，比我更强。”
小莫的脸色更难看了：“所以你真的打算趁我不在欺负她？”
“你要我给你保证？”沈墨阳挑眉。
“不错。”小莫目光凝定。
沈墨阳沉默片刻，有些好奇的问：“在你心中，欺负的定义是什么样的？”
“让她哭。”小莫神色更加凝重：“如果你让她哭了，必定就是欺负她了。”
沈墨阳就点了点头，“我尽力不让她哭。这样你放心了？”
片刻，小莫幽幽道：“你的存在，就不能够让我放心。”
“那就没有办法了。”沈墨阳也表示很无奈，“我势必是会存在的。”
……
第二天一早。
三人沉默地吃完早饭。顾南心压抑着满心不舍与酸楚，溜进小莫的房间里最后一次帮他检查行李。其实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衣物什么的过去那边再添置也是一样。
但顾南心仍是一丝不苟地将他惯穿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好，甚至连他惯用的纸笔也细心地装进了行李箱中。小莫悄悄推门进来，便看见顾南心坐在床沿一边收拾一边默默地垂泪。
见到他进来，顾南心连忙抹了眼泪，佯装出无事人的模样，艰难的冲他笑了笑。
小莫蹲在她脚边，默默地看着她收拾。
沈墨阳安静地等在楼下。指尖夹着一只香烟，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视画面。
早早地到了机场。
分离的时间越来越近，一直恍惚的顾南心似乎更恍惚了，站在明晃晃的机场大厅，连脚都迈不动了，一直握着小莫的手也越来越紧，满手心都是冷汗。
沈墨阳让余恩领着小莫去托运行李，办理登机牌。
他站在顾南心身边，隔着不远的距离。能感觉到她瑟瑟发抖的寒意，眼角发红，眼泪要掉不掉地聚在眼眶里。
“有什么好难过的？又不是见不到了。”因为她这副可怜的模样，他的心情莫名有些烦躁。
就像是自己做错了决定，才让她这么难过一样。
顾南心没理他，泪眼模糊地瞧着小莫镇定从容地准备过安检。
小莫从安检门通过，快步走了两步，却还是停下来，慢慢回过头。
顾南心也急急地往前走。却因为腿脚发软而向前栽倒，沈墨阳眼疾手快地半扶半抱住她。顾南心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又快又急但是很安静，没有他预料中的伤心欲绝号啕大哭。
安静的泪水安静地滚落。
小莫的眼睛很快也湿润起来，但他很倔强地抿住唇，没有让眼泪掉下来。他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顾南心，然后又无声地望了沈墨阳一眼，终于转过身，大步地往候机室走去。
沈墨阳也没多作停留。揽过安静无声的顾南心走出机场。
天气很好，净透的天空是顾南心从未见过的蓝。她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就被他有些粗鲁地塞进了车里。
她垂着通红的眼，安静地坐好。
她想，她一辈子也不会喜欢机场这个地方。
她在这里，送走了生命中最爱、最重要的人。
沈墨阳瞧一眼顾南心宛如灵魂都跟着小莫去了的模样，忍不住微蹙眉心：“他也是我儿子，我会让他过去受苦吗？”
顾南心不理他，泪湿的长睫毛安静地垂着，如果不是经常轻颤着，沈墨阳都要以为她睡着了。
没有得到回应的沈墨阳似乎有些挫败，脚下油门踩到底，在高架桥上将车子开得几乎要飞起来。
直到回到公寓楼下，他倾身过去替顾南心解开安全带时，她才轻轻睁开眼，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沈墨阳，你也是有母亲的人。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今天的小莫换成你……”
沈墨阳一怔，随即冷笑：“那真是抱歉，我的母亲没给过我这样的机会！”
他的母亲，从来不是她这样的软善慈母！
“你……”这不知是揶揄还是嘲讽的话，气得顾南心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
小莫离开了两天，顾南心就魂不守舍了两天。
有时候沈墨阳故意跟她找茬，她也提不起劲来跟他掐架。
搁在手边的手机骤然响起，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手忙脚乱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温非池打来的，她不知为何就有些心慌，慢腾腾地按下接听键，“喂”了一声后连忙将手机远远拿开，避免耳朵惨遭蹂躏的下场。
果然，温非池一听她接通了，立刻就是劈头盖脸一通狂骂：“顾南心！你皮在痒是不是？这么多天也没给我打一通电话！我不打给你，你就不打算再找我了？小莫的事是怎么回事？退学出国？你现在可真有能耐了是吧？这么大的事你连提都不跟我提？顾南心，你究竟当我是什么？”
“非池非池……你先不要生气嘛。”果然还是被非池知道了。
顾南心苦着脸，连忙使出她对付温非池的绝招——放低身段，撒娇道歉总是不会错的，“你先冷静点，不要生气听我慢慢说嘛。来，先深呼吸，呼……吸……”
“姓顾的，再不讲重点你就别讲了！”温非池显然已经暴怒到了极点。
顾南心颇委屈地嘟了嘴巴：“我没给你打电话是因为知道你会很忙，不想在你做事的时候打扰到你嘛。对了，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温非池的声音总算缓和了一些：“你不要担心，已经没事了。我打给你就是想问你，送小莫出国是不是也是他借钱给我的条件？”
顾南心连忙否认，好好地解释了一通。
电话那头的温非池沉默了。
温非池一沉默，顾南心就有些慌神了：“你别胡乱担心，我现在挺好的……”
“我这两天都在a城，你要有空，见个面吧。”最后，温非池这样说。
顾南心跟原放说话时，是特意避开众人，躲在一处堆放材料的狭窄空间。
本以为这地方已经很隐秘，谁知道竟然还有人能找过来。
顾南心被吓一跳，一时竟忘记了将原放推开。她循声望去，就见沈墨阳与简明琮正并肩立在转角口。
两个男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简明琮脸上惯有的微笑都有些挂不住，沈墨阳则是直接黑了脸。
作为东道主，简明琮跟原放自然是见过面的。因此原放一眼认出了简明琮，“简总。”
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对简明琮打招呼，“你怎么也过来了？”
简明琮微笑道：“我来接我的准女友去吃饭，所以要麻烦原先生先放人了。”
原放一愣，他松开拥抱顾南心的手，看看简明琮又看看顾南心，哈哈大笑道：“原来简总跟小心心是这种关系。不好意思，你可千万别误会，小心心这一款的，不是我的菜。”
顾南心微微红了脸。但飘忽的视线落在被忽视的沈墨阳身上时，她嘴角的微笑一下子就垂了下去。
这人又是来干嘛的？能不能不要这么阴魂不散？
“那么，这位……沈先生是吧？”原放也留意到了沈墨阳，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微微一怔，随即才换上了那吊儿郎当的懒散笑容，“我对沈先生早有耳闻，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我的荣幸。”
他对沈墨阳的态度并没有不对之处，但顾南心离他近，她很敏感的察觉到他认出沈墨阳那一瞬间身体极度僵硬的强烈反应。
直觉告诉她，原放也许早就认识沈墨阳了。
沈墨阳虽然没有见过原放，但对艾迪集团的资料是有过了解的，只听简明琮跟他的对话，就明白了他的身份。
他淡淡对原放道：“原先生远道而来，希望你能在a城过的愉快。”
顿一顿，又道：“改天原先生有空的话，我请你吃饭。”
原放就挑了挑眉：“改天？中国不是有句俗话叫做，相请不如偶遇？不如就今天吧？还是，沈先生今天有别的事？”
沈墨阳瞥了眼顾南心，“今天的确还有事，原先生不介意的话，明晚可以吗？明晚，由我们夫妻……”
“咳咳咳咳……”顾南心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她抓着原放的手臂，弯着腰咳的撕心裂肺。
“小心心，你这是怎么了？”原放扶着她，诧异的询问道，“刚刚不是还好好地？”
简明琮亦是关切的上前，不动声色的从原放手中接过顾南心，“哪里不舒服？”
顾南心心虚又紧张，她趁人不注意时，恶狠狠地瞪一眼饶有深意瞧着她的沈墨阳，“没，没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岔了一口气……那个，我今天晚上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
简明琮下意识的看向沈墨阳：“你跟沈总有约？”
顾南心急急解释：“我答应小莫今晚要陪他一起吃饭的，所以……”
顿一顿，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你不会生气吧？”
“怎么会？”简明琮理解的笑一笑，温柔道：“你是小莫的妈妈，这是应该的。”
顾南心松了口气，歉意的对他笑笑。
沈墨阳冷淡的嗓音不疾不徐的响起来：“可以走了吗？”
顾南心皱了皱眉，不情不愿的跟着沈墨阳离开。
简明琮与原放站在原地，目送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
“简总，小心心跟那位沈先生，好像关系匪浅的模样？”原放双手插在裤袋里，似漫不经心的询问道。
“他们两人的关系，的确有些复杂。”简明琮轻笑着，他回头注视原放，“不知原先生在意的是沈总还是南心？”
原放哈哈笑道：“当然是小心心，我的父亲对小心心很是关心，还叮嘱我回国要多照顾她呢。至于沈总，虽然以前就听说过他是个顶顶厉害的人物，不过这还是第一次见。没想到小心心跟这样的大人物也认识。”
“不知道原先生今晚有什么安排？如果没有，不如今晚我做东，请原先生吃个饭？”简明琮并不想太过的谈论他们，转而邀请原放道。
“虽然我很想答应简总的邀请，不过跟简总两人吃饭实在有些过于……嗯，不好说。”原放嘻嘻哈哈的笑道：“不如简总请董副总前来，我们三人一起吃晚饭？”
简明琮瞧着他晶亮的目光，以及他毫不掩饰的用意，忍不住笑道：“虽然中国人讲究成人之美，不过董副总肯不肯赏脸，我也说不准。那么，我们先走？”
“好啊。”原放无可无不可的勾唇笑。
只是当简明琮转过身后，原放嘴角那抹笑意便消失不见。
他抬眼看向远方。
那是沈墨阳与顾南心离开的方向。
……
“看来简明琮还不知道这件事。”回望月湾的路上，沈墨阳冷峭的掀了掀唇，从后视镜里看向坐在后座上的顾南心。
顾南心冷哼一声。
她只是还没找到机会告诉简明琮，可不是存心想要隐瞒！
“怎么，打扰你的好事，不高兴？”
“换了你，你能高兴得起来？”顾南心不高兴的顶回去。
沈墨阳沉默片刻，“你很在意他？”
“因为他很好。”顾南心瞥他一眼，淡淡回道。
不在意她是单亲妈妈，又很尊重她，更别说体贴温柔这个加分项，这样的好男人，谁能不在意？
原以为沈墨阳又要威胁她什么婚内出轨之类的，没想到他却沉默着，直到车子到了望月湾，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小莫见到顾南心。并没有给她好脸：“你还记得你儿子在这里呢？”
顾南心一头黑线：“不过就是两天没见，我又没健忘，怎么会不记得我儿子在哪里？”
小莫白她一眼，“我还以为你早将我抛到了脑后。”
“我哪儿敢呢？”顾南心面对这样傲娇的儿子，不得不放下身段好一阵哄。
总算将小少爷哄得阴转晴了，顾南心便将沈墨阳打算送他出国念书的事跟他提了，“……他也说了，如果你不愿意，他不会强行送你走。”
“你怎么看？”小莫沉吟着。淡淡瞧着顾南心。
“他的担忧并没有错。”顾南心虽然最近不待见沈墨阳这个人，但攸关小莫的安全，她还是觉得很该慎重考虑的，“沈谦抓不到，就始终是个隐患。还有国内的记者，我有时也担心他们会打扰到你。如果出国念书的话，念书的环境会比国内好很多。只是，这样我们就不能时常见面。”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小莫道：“其实这也没什么要紧的。你放假可以回来，我也可以飞去那边看你。只要你是安全的，暂时不能见面也没什么。你说呢？”
她虽然故作不在意的笑着，但小莫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勉强。换作以往，他肯定就决定不走了，但是——
“我想去。”小莫轻且坚定的说道。
顾南心愣了愣，失落不舍种种情绪，一时竟分不清心头是个什么滋味。原以为小莫离不开她，可真的听到小莫这样说，她才惊觉，也许不是小莫离不开她，一直以来，是她离不开小莫！
“那，那是挺好的。”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避着小莫的目光无意识的开口：“这样也好……”
“我无意间听到他们私底下议论，说沈家中秋家宴时要带我回去，认祖归宗。”小莫淡淡的解释道，瞧着顾南心遽然看过来的震惊神色，他淡淡道：“但我对姓沈没有什么兴趣，所以早点去纽约也不错。”
顾南心完全没料到沈家还会有这样一出，她吃惊不小，忽然回过神来，难不成沈墨阳要送小莫出国，其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知道小莫不愿意姓沈？
“小莫，你知不知道放弃姓沈的话，你放弃的会是什么？”顾南心虽然并不稀罕沈家的东西，但她跟小莫不同，她怕现在不跟小莫说清楚，等小莫长大后会后悔，又或者，他以后在面对沈墨阳的其他的孩子时候，会生出不平来。
小莫傲然一笑：“我当然知道。沈家那些东西，我长大了可以自己赚来。”
他不稀罕沈家的东西，顾南心觉得欣慰又心酸。
将小莫的决定告诉沈墨阳，沈墨阳沉吟片刻，淡淡道：“既然他也同意。这件事宜早不宜晚，我会尽快安排他过去。”
顾南心瞧着他：“你是不是知道，你们家中秋家宴的事？”
“唔。”沈墨阳平静的看着她，“是听说过。”
他神色语气都显得那么平静，顾南心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刚开始她听说沈墨阳要送小莫离开，只想到他是不安好心想要拆散他们母子。现在知道这其中因有，一时五味杂陈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了想，她唯有说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沈墨阳问。
“小莫的事。”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她顿了顿。又道：“还有之前在度假村那边。”
不管怎么样，他到底没有当着简明琮跟原放的面将他们的关系说出去，免了她那时的尴尬跟难堪，是值得一句谢谢的。
“你知道就好。”
“我又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那语气就好像她是个没有良心的人一样，顾南心忍不住嘟嚷着替自己辩解一句。
“今晚住在这边，还是回公寓去？”
“我想留在这边。”难得他们之间不用争锋相对，他这态度倒也让顾南心觉得轻松不少，“小莫就要出国了，我想多陪陪他。”
沈墨阳点点头，“我还有事要忙。”
“那你去忙吧。”顾南心连忙道。
……
沈墨阳办事的效率自然快得很，不到两天，小莫出国的一切事宜就已经办妥。
想到小莫就要离开自己，顾南心恨不能每时每刻都将小莫带在身边，只要一下班就飞奔回望月湾陪小莫，脑子里装的也全都是小莫，将简明琮忽略的很彻底。
简明琮见不到人，自然要打电话询问她。
得知小莫要出国念书，顾南心想多陪陪他，简明琮表示理解，并且体贴的告诉她，小莫出国前他不打扰她。
顾南心愈发觉得这样的男人很难得。
很快就到了临行的前一晚。
沈墨阳还没回来，餐厅里只有顾南心跟小莫在慢条斯理的吃饭。
他们俩都吃得很慢，顾南心虽然强颜欢笑，握着筷子的手却止不住地轻抖，不时往小莫碗里夹菜。
吃过晚饭，顾南心回到小莫房间里，不停的走来走去，一时觉得有东西落下了，一时又要打开行李箱查看，忙的团团乱转，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心心。”小莫看不下去，将她拦下来，“你不要这样。”
顾南心勉强笑一笑，双眼却倏地红了起来，“我没事啊，就是怕你东西带的不齐全。到了那边万一买不到……”
“真有买不到的东西，我也可以叫你帮我寄过来的。”小莫冷静的看着她，将她拉到床沿坐下来，“你这样难过，那我就不走了吧。”
“不行！”顾南心连忙道：“我没有很难过，就是……”
她在小莫了然的注视下，紧紧闭了闭眼，方才挤出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只有一点难过而已，你不要多想。”
顾南心搂着儿子，虽然小莫很聪明，比她聪明，可她还是担心得想哭。
他才这么小，去到异国，会不会被欺负？被欺负怎么办？住哪儿？要是不安全又怎么办？生病了又怎么办？
于是她反反复复地叮嘱他要小心，要注意安全，要吃饱，要穿暖。不能生病……
她这样唠叨，也难得小莫居然没有不耐烦，安静地听着。
……
顾南心直到睡着，口中还会无意识的溢出两声抽噎的气声来。
小莫站在床边看了她良久，才轻手轻脚的打开门走出去。
沈墨阳就站在楼梯口的那扇小窗户面前，原本是背对着小莫的，听到动静，他才转过身来。
小莫走过去：“我想跟你谈谈。”
沈墨阳看他一眼，长腿一迈，往书房的方向走去，“走吧。”
“为什么要送我走？”进了书房，小莫便开口问道。
“为了你好。”沈墨阳简洁地说。
小莫目光微闪，睁大眼和沈墨阳的视线相对，“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更方便欺负心心？”
沈墨阳微垂眼帘，浓长的睫毛低垂着，那光影遮住了眼中的深邃，看不清其中神色。他说：“你想太多了，我怎么会欺负她？”
小莫冷哼了一声：“别拿我当小孩哄。我虽然不知道你跟心心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是我母亲的事实谁也改变不了。我现在还小，但我会很快长大，会比你更有出息，比你更强。所以，你最好不要欺负她！”
小莫漂亮的小脸很凝重，十足地表示出捍卫母亲的决心，或者可以这么说，他这也算是警告。
沈墨阳赞赏地笑了笑：“好。我期待你比我更有出息，比我更强。”
小莫的脸色更难看了：“所以你真的打算趁我不在欺负她？”
“你要我给你保证？”沈墨阳挑眉。
“不错。”小莫目光凝定。
沈墨阳沉默片刻，有些好奇的问：“在你心中，欺负的定义是什么样的？”
“让她哭。”小莫神色更加凝重：“如果你让她哭了，必定就是欺负她了。”
沈墨阳就点了点头，“我尽力不让她哭。这样你放心了？”
片刻，小莫幽幽道：“你的存在，就不能够让我放心。”
“那就没有办法了。”沈墨阳也表示很无奈，“我势必是会存在的。”
……
第二天一早。
三人沉默地吃完早饭。顾南心压抑着满心不舍与酸楚，溜进小莫的房间里最后一次帮他检查行李。其实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衣物什么的过去那边再添置也是一样。
但顾南心仍是一丝不苟地将他惯穿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好，甚至连他惯用的纸笔也细心地装进了行李箱中。小莫悄悄推门进来，便看见顾南心坐在床沿一边收拾一边默默地垂泪。
见到他进来，顾南心连忙抹了眼泪，佯装出无事人的模样，艰难的冲他笑了笑。
小莫蹲在她脚边，默默地看着她收拾。
沈墨阳安静地等在楼下。指尖夹着一只香烟，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视画面。
早早地到了机场。
分离的时间越来越近，一直恍惚的顾南心似乎更恍惚了，站在明晃晃的机场大厅，连脚都迈不动了，一直握着小莫的手也越来越紧，满手心都是冷汗。
沈墨阳让余恩领着小莫去托运行李，办理登机牌。
他站在顾南心身边，隔着不远的距离。能感觉到她瑟瑟发抖的寒意，眼角发红，眼泪要掉不掉地聚在眼眶里。
“有什么好难过的？又不是见不到了。”因为她这副可怜的模样，他的心情莫名有些烦躁。
就像是自己做错了决定，才让她这么难过一样。
顾南心没理他，泪眼模糊地瞧着小莫镇定从容地准备过安检。
小莫从安检门通过，快步走了两步，却还是停下来，慢慢回过头。
顾南心也急急地往前走。却因为腿脚发软而向前栽倒，沈墨阳眼疾手快地半扶半抱住她。顾南心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又快又急但是很安静，没有他预料中的伤心欲绝号啕大哭。
安静的泪水安静地滚落。
小莫的眼睛很快也湿润起来，但他很倔强地抿住唇，没有让眼泪掉下来。他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顾南心，然后又无声地望了沈墨阳一眼，终于转过身，大步地往候机室走去。
沈墨阳也没多作停留。揽过安静无声的顾南心走出机场。
天气很好，净透的天空是顾南心从未见过的蓝。她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就被他有些粗鲁地塞进了车里。
她垂着通红的眼，安静地坐好。
她想，她一辈子也不会喜欢机场这个地方。
她在这里，送走了生命中最爱、最重要的人。
沈墨阳瞧一眼顾南心宛如灵魂都跟着小莫去了的模样，忍不住微蹙眉心：“他也是我儿子，我会让他过去受苦吗？”
顾南心不理他，泪湿的长睫毛安静地垂着，如果不是经常轻颤着，沈墨阳都要以为她睡着了。
没有得到回应的沈墨阳似乎有些挫败，脚下油门踩到底，在高架桥上将车子开得几乎要飞起来。
直到回到公寓楼下，他倾身过去替顾南心解开安全带时，她才轻轻睁开眼，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沈墨阳，你也是有母亲的人。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今天的小莫换成你……”
沈墨阳一怔，随即冷笑：“那真是抱歉，我的母亲没给过我这样的机会！”
他的母亲，从来不是她这样的软善慈母！
“你……”这不知是揶揄还是嘲讽的话，气得顾南心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
小莫离开了两天，顾南心就魂不守舍了两天。
有时候沈墨阳故意跟她找茬，她也提不起劲来跟他掐架。
搁在手边的手机骤然响起，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手忙脚乱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温非池打来的，她不知为何就有些心慌，慢腾腾地按下接听键，“喂”了一声后连忙将手机远远拿开，避免耳朵惨遭蹂躏的下场。
果然，温非池一听她接通了，立刻就是劈头盖脸一通狂骂：“顾南心！你皮在痒是不是？这么多天也没给我打一通电话！我不打给你，你就不打算再找我了？小莫的事是怎么回事？退学出国？你现在可真有能耐了是吧？这么大的事你连提都不跟我提？顾南心，你究竟当我是什么？”
“非池非池……你先不要生气嘛。”果然还是被非池知道了。
顾南心苦着脸，连忙使出她对付温非池的绝招——放低身段，撒娇道歉总是不会错的，“你先冷静点，不要生气听我慢慢说嘛。来，先深呼吸，呼……吸……”
“姓顾的，再不讲重点你就别讲了！”温非池显然已经暴怒到了极点。
顾南心颇委屈地嘟了嘴巴：“我没给你打电话是因为知道你会很忙，不想在你做事的时候打扰到你嘛。对了，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温非池的声音总算缓和了一些：“你不要担心，已经没事了。我打给你就是想问你，送小莫出国是不是也是他借钱给我的条件？”
顾南心连忙否认，好好地解释了一通。
电话那头的温非池沉默了。
温非池一沉默，顾南心就有些慌神了：“你别胡乱担心，我现在挺好的……”
“我这两天都在a城，你要有空，见个面吧。”最后，温非池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