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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晟话音甫落,文官队列中便立刻另起一人,大声道:“陛下,万万不可!”

    云晟正把话说得掷地有声,突然听见这样的声音,不由得面色陡沉,十分阴冷地回过头,盯着议郎蒋广涛。

    蒋广涛……此人乃是朝中有名的直言进谏之臣,先帝在时,他就参过先帝最为宠爱的沐美人,指责沐美人母族仗其势力圈占民地。先帝既想要宠爱沐美人,又有意放过蒋广涛一马,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此事交给吏部处理,然而蒋广涛不依不饶,竟然连续上奏数本,终于激怒先帝,几乎要斩掉他的头,还是侍中钱鹏月替他说情,留下一条性命。

    然而,蒋广涛始终不会改变那耿直的性格,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不结党派,甚至在朝中不交朋友——就连政治上多半保持中立的钱鹏月,同国师慕容情私教也很好,然而蒋广涛却是真真正正的无朋党,于是,先帝虽然恼怒他不留余地的刚谏,但也对他另眼相看三分,将他提为议郎。

    这样的人,放在先帝时期虽然不起眼,先帝宠爱倚重的是国师和太尉,然而对于如今的新帝而言,他恰恰更喜爱这样洁身自好、保持中立的官员,能够直言不讳,并且真正为他所用。他急需建立属于自己的亲信臣僚体系。

    于是,年轻的皇帝对他摆出了耐心倾听的姿态。

    蒋广涛是个窄肩瘦小,皮肤黝黑的年轻人,他的朝服没有花钱改过,穿在身上耷拉着两边肩膀显得多少有几分滑稽,然而他的神情却严肃刚正至极,他上前,对皇帝下拜奏道——

    “臣以为太尉此言不可!”

    “朝廷派兵征云南,且不论主帅反叛的消息是否为真,但他带走的二十余万大军乃我朝廷主力,断其粮道,岂非断自己的臂膀?这即使不反,也要被逼反了!”

    “臣以为,应该先派朝廷特使官员过去,以劝说为名探听虚实,看对方是否真反,再作决断!”

    云晟早就在一旁察言观色,见皇帝听罢蒋广涛所言,竟然显出些许犹疑之色,连忙大声进言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慕容情正自恃这一点,蒋广涛,你这是拖延战机,倘若等慕容情的军队度过严冬,等到开春水涨,大大不利于我朝廷军队开进云南!”

    蒋广涛道:“云太尉,如今在云南的二十万兵也是朝廷军队啊。”

    噎得云晟无话。

    当日散朝过后,皇帝虽然未曾表态,但在心中隐隐起了疑心,云晟又连番对皇帝进行劝说,终于说动皇帝点头,要国师立即班师回朝,一切交由太尉云晟主办。

    这件事交到云晟手中,便不会像最初那样轻易地办了,云晟首先便使用自己后方总提调官的职务之便,断了荆州等地对于云南朝廷军的粮草供给,并且,他瞒着新帝,没有发诏要国师班师回朝。

    他的用心极为明显,便是要逼着国师孤军在外,既不能反抗,又不得回归,同朝中断了联系,坐实反贼之名。然后他出师剿灭,明正言顺成为唯一的辅政大臣。

    断粮的命令很快传至荆州各郡,武陵郡太守岑随接到消息,陷入犹豫——他本是太尉云晟方面的人,论辈分关系,还要口称云太尉一声恩师,然而国师却将他从多年未能晋升的治中位置提到了太守,成为一郡之主,可谓知遇之恩。他左右为难,最后决定,虽然不能再,送粮去云南,但是感怀原先之恩,还是将这等消息秘密传给了白鸟营斥候。

    冷山所交给国师的那封信笺,正是来自武陵太守岑随。

    ……

    孟章正在伏案整理公文。

    他忙于整理云南战役中存留的斥候名单,将那些阵亡牺牲的士卒名字剔除和记录,以便班师回朝后,根据户籍册找寻他们的亲属,发放赙仪。却很偶然地,他发现祝小鱼在户籍簿册中的亲属名字填得很有意思——原本是填了他孟章的名字。

    非亲非故,居然还填他孟章!这他本来应当发怒的,可是这名字却已经被一团黑墨涂掉,只剩下半个“孟”字的字头依稀可辨,而后,在旁边潦草地改成了另一个祝姓的名字:祝得贵。

    这字迹歪歪斜斜,贵字还写错了,很显然出自祝小鱼的手笔。她是原先把自己当做孟章花钱买来的媳妇跟到洛阳来投军,如今大概正视现实了,才改掉这一笔户籍。

    孟章没兴趣知道是什么让她想通了,但是,他很感兴趣的是,这团新加上去的墨迹和最初的孟章两个字相比还很新。祝小鱼必然是后来偷偷潜进来自己改掉的。

    ——白鸟营斥候的户籍资料一直由孟章保管,他交给两个得力的下手封存,乃是一等机密,祝小鱼怎么会得手改到的?!

    他正纠结这个问题,准备叫祝小鱼过来问个仔细,然而此时,他接到了皇帝驾崩、朝廷断粮的坏消息。

    孟章一惊,忽然想起那日在悬崖上,国师那句“汉中路远,独木难支”,他细细咀嚼,才晓得他这番话里的远见……

    ……

    国师接到信后便传石锡等心腹密会商议去了,然而这等坏消息,别的营士兵不知道,却瞒不过白鸟营的斥候们,整个斥候营都多少收到了风。

    顾柔得知消息,却是她自个半猜出来的。

    她的伤虽未痊愈,却耐不住养病的清闲,时常回到白鸟营,她知晓这个冬天以来,云南各部逐渐被朝廷军所平定,然而却迟迟不撤兵,朝廷方面也不见来使,便起了疑心。后来逮着关系好的屯长雷亮一问,才知道朝廷十天前便已经发了国丧,皇上殡天了!

    这下她预感到事情的蹊跷,皇上殡天,而云南初定,新帝登基一定召国师回朝才对,怎么军队还滞留云南呢?

    她便去问冷山:“冷司马,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撤军?”

    冷山在官邸的武库内点阅缴获的兵器,他分明记得门口是立着两名看守的,不晓得怎么将顾柔放进来了,于是正眼也没瞧她一眼,只顾检查手里的一张柘木大弓。

    顾柔以为他没听见,又问一遍:“冷司马,咱们什么时候撤军?”

    这下,冷山把脸一板,冷冷责道:“进屋不通报,哪学的规矩?离了白鸟营几天,军令册上的东西全还给阿至罗了?”

    顾柔一怔,连忙退出门去,重新请守卫通报一遍,方才进屋。

    “过来搭把手。”冷山道。

    顾柔从他手里接过那把柘木弓,冷山勾指弹了弹弓弦,发出一阵迟钝的回弹虚响声。顾柔看着,道:“弦受潮了。”

    弓弦以牛蹄筋制成,一旦受潮便会发涨,便影响射箭的准度。冷山道:“把牛筋换了,这弓还能使。”说着便另外开箱取了一根。

    顾柔帮着原先的弓弦拆下,在一旁看他重新组装这张弓,一面问道:“冷司马,战争都结束了,咱们什么时候能回洛阳?”

    冷山顿了顿,手中并不停下,他一圈一圈将牛筋固定,道:“还要等一段时辰。”

    “可我听说皇上殡天了,朝廷都发了国丧,咱们的军服为何还不换?”

    冷山知道她听得了风声,就算现在不说给她听,她早晚也会知晓,于是便将先前的消息告诉了她。

    顾柔听了自是震惊无比:“朝廷不给咱们供粮草了?那咱们怎么撤回去?”

    “所以暂时驻留云南一段时日。”

    “可是朝廷也没有颁布安置军队的诏令啊,咱们不能随意处置云南这里的粮库武库,按规矩,这些都要上缴朝廷统一拨划才对。”顾柔说罢,忽然意识到,军队已经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无论是留在云南,还是立即自作主张按照荆州路线返回,都有可能触犯朝廷。

    隐隐地嗅到了圈套的危险,顾柔感到深深的委屈和愤怒:“朝廷不让撤,可士兵也要吃饭;新皇刚刚登基,若是耽误回程,朝中发生变乱该如何是好?咱们应该撤军。”

    冷山道:“等朝廷的诏令下来,便能撤了。”

    顾柔问:“那诏令什么时候下来呢?”

    他沉默。两人之间都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朝廷对远在云南的国师军队的压制措施传到了将士们耳中,一时间军营内人心浮动,议论蜂起。

    雷亮和向玉瑛来找顾柔,问她这回事的真假。如今大家对顾柔和国师的关系多少都知道一些,他们以为,顾柔会更多地提前知道国师的打算。

    向玉瑛如今已经是屯长,相较从前稳重了许多,然而在顾柔面前,她说话便没那么多顾虑,见四下没有其他人,便直截了当道:“我瞧云太尉这一手,定是冲着大宗师和北军来,他想要垄断朝中兵权,可是北军不受他辖制,他便来这一招毒计,要将我们打成叛贼,剿除在外。小柔,与其坐以待毙,咱们倒不如真占住了云南,以图后计。”

    雷亮听见这番话,眼神一惊,连忙四顾,所幸未见外人,忙压低声音:“那不成真的反贼了么,你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向玉瑛很坦然道:“可是云晟挟天子以令诸侯,他明正言顺,对我们要杀要剐,我总归不能逆来顺受。”

    两人俱是焦虑,双双看向顾柔。他们都希望顾柔能从国师那边探出口风来,毕竟这关系着整个北军的前途。一支正义之师,一夕之间被打成叛军,那种屈辱的滋味谁都难以忍受。

    顾柔沉默着,她近来未曾见到过国师,他和石锡们在一起密谈已逾两日,她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这对于他而言,一定也是莫大的委屈和侮辱。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到他,唯有不去打扰。

    三人正说着,忽然见到屋外人影匆匆走过,正是冷山。

    顾柔对雷亮向玉瑛二人道:“我去去就来。”她推门而出,追上前方的冷山,问他:“冷司马,可是撤军的命令下来了?”

    冷山一边步幅不减地走着,一边抽空回望了顾柔一眼,淡淡道:“没有。”

    撤军的命令没有来,但他却接到军中传令,国师召集所有将校在大帐集合,他有紧急将令颁布。

    顾柔好一阵失望,紧赶慢赶地追着他:“那您先忙着,若是有消息了,可否同我说一声。”

    冷山未做任何回应,仿佛没听到似的,目无表情从她身边走了开去。

    他心中已有预感,这次集会,是顺应朝廷命令继续滞留云南听天由命,还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反抗圣旨,慕容情一定会在集会上作出决断,宣布给诸将听。

    而他冷山,是绝对不会支持任何违抗朝廷,忤逆圣意的反叛之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