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难识英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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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nbsp:&nbsp:&nbsp:　　单雄信这一来一回，就好比抡空拳反打到自己，费了那么大的布置，冒着那么大的危险，反而毕其功毁于一夕，还招到李家和罗家的仇恨。那李渊出任太原留守，正是潞州天堂县的顶头上衙，日后，他若铲除八里二贤庄易如反掌，以罗王的能力，更是弹指就灭。

    &nbsp:&nbsp:&nbsp:&nbsp:　　他怀着满腔压抑回到家，犹自恨恨不休，一边调兵遣将，把总舵转到深山里去，一边在太原周围，幽州北平府建立连环哨，若是他们不发兵则已，一发兵，单雄信就领着人往山洞里钻。

    &nbsp:&nbsp:&nbsp:&nbsp:　　枝节丛生空留恨，白丁岂可斗官庭？坐灵对棺恐家破，此中苦闷人不知。

    &nbsp:&nbsp:&nbsp:&nbsp:　　单二爷到慈济庙对大哥祭拜一番，假作宽颜劝解大嫂，侄子，并让内妻，姑娘日夜照看。又吩咐手下千万要把大员外的遗体保存好，若是冰块不够，加紧去采办，让里面的和尚道士们继续用心念经，连续超度七七四十九天。

    &nbsp:&nbsp:&nbsp:&nbsp:　　伫立在兄长的灵位面前，单二爷虎目蕴泪，几次强硬得甩掉。一抬头，看见黄钱飞散，渐渐被幽蓝色的火苗吞噬掉，心中暗暗念道：“哥哥呀哥哥，想当初父亲过世，咱兄弟二人一言不合，很少往来。我一气之下将单家庄一分为二，把家业全部给哥哥你，我领着一部分兄弟做起了绿林买卖。你嘴上不说，还是让大嫂隔三差五找我媳妇，暗中观察我的情况，并且让大嫂向夫人传话，指点我为人处世的道理，让我在绿林道上混出名堂，而你散尽万贯家财行善积德，成了大商人大善人。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却又插手绿林道上的事儿，你怎么能去管李渊老儿的事呢？哥哥呀，哥哥！哥哥，你可能听到兄弟的痛苦吗？”

    &nbsp:&nbsp:&nbsp:&nbsp:　　旁边哭声一响，却是嫂嫂、侄儿缓过劲儿接着悼哀，单雄信听得心中直抽搐，出来在外面站一站，入耳之处，又是凄婉忧伤朦胧的念经声，“家大业大，其他的事情也是刻不容缓，我先回去吧。”

    &nbsp:&nbsp:&nbsp:&nbsp:　　在家里，单雄信坐立不宁，瞧啥啥都带钩刺，见到任何景物都烦心，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反而迅速吐了出来，看看茶杯，抄起来往地上一砸，啪地一声脆响。

    &nbsp:&nbsp:&nbsp:&nbsp:　　大发雷霆道：“快换凉茶来！”

    &nbsp:&nbsp:&nbsp:&nbsp:　　管家单忠不敢怠慢，默默地收拾去了，就在这时，门童单福噔噔噔噔跑过来行礼道：“员外，金三爷在外面求见。”

    &nbsp:&nbsp:&nbsp:&nbsp:　　“不见！别来烦我！”

    &nbsp:&nbsp:&nbsp:&nbsp:　　单福吓得一哆嗦，咧着脸说道：“可是，二爷，我说了不能打搅您，金三爷却说，他今日帮您物色了一匹宝马良驹，非要让您出去看看不可。”

    &nbsp:&nbsp:&nbsp:&nbsp:　　嗯，单雄信压了压火，暗道：“这金三爷不会无的放矢，我也曾经托付过他帮忙寻找一匹宝马，可能是今日送来了，我却不能闭门不见。”于是说道：“我去看一看，但愿是一匹好马。”

    &nbsp:&nbsp:&nbsp:&nbsp:　　单福听了忙答应一声：“是，二爷，我这就给您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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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nbsp:&nbsp:&nbsp:　　不大工夫，单福带着金三爷快步跑过来，这金三爷是一个市井老头儿，以前养过马，积累了不少经验，在这天堂县可是首屈一指的识马、养马大家。

    &nbsp:&nbsp:&nbsp:&nbsp:　　只见他踢踏着拖鞋，小碎步跑到客厅前面，远远见到单雄信，连忙抽几口旱烟，把烟袋磕干净，随手缠好烟丝，火石收起来，向单雄信咧嘴一笑，躬身说道：“二员外，小老儿今天给您道喜了。”

    &nbsp:&nbsp:&nbsp:&nbsp:　　单雄信一摆手，说道：“金三爷，单某家中尚有白幡白布，何喜之有？少说套话，马呢？”

    &nbsp:&nbsp:&nbsp:&nbsp:　　金三爷干咳一声，老脸一红，说道：“二员外，您听我慢慢说来：山东有位差人，到咱们潞州天堂县办公，谁曾想他丢了银子，耽误了归期，屈居在店家寒房，饥寒交迫，就得了寒症，欠了房钱，缺了盘缠，回不了家。这才忍痛把自己的宝马坐骑牵出来卖，恰巧被小老儿撞见。

    &nbsp:&nbsp:&nbsp:&nbsp:　　方才我仔细看过，此马天生瘦骨嶙峋，高大匀称，遍体黄毛，就是头顶长了一圈白毛，是鼎鼎有名的好马，名叫‘西凉玉顶干草黄’，又名‘黄骠透骨龙’，只因为那旅客欠资没有养好，落了膘了，现在看去就是没了皮的干毛骨架。”

    &nbsp:&nbsp:&nbsp:&nbsp:　　单雄信听得十分仔细，待金三爷说完，他才展颜说道：“果如金三爷所说，此马确实是一匹好马，不知那位朋友想要作价多少？”

    &nbsp:&nbsp:&nbsp:&nbsp:　　金三爷说道：“那位朋友说了，人贫物贱，卖一百两银子付清欠费，凑足盘缠足矣。”

    &nbsp:&nbsp:&nbsp:&nbsp:　　单雄信思忖片刻，问道：“宝马择主，其主人也是一家好汉，那位客人现在哪里？请金三爷带路，单某亲自迎接。”

    &nbsp:&nbsp:&nbsp:&nbsp:　　金三爷嘿嘿一乐，说道：“那位客人就在门前树下休息，请员外随我来。”

    &nbsp:&nbsp:&nbsp:&nbsp:　　他在前面带路，单雄信跟着，二人来到门口一看，路西旁的树下倚着一个汉子。

    &nbsp:&nbsp:&nbsp:&nbsp:　　他垂头弓背，手里抓着缰绳，另一只手抚摸着马耳朵。现在天气转寒，他的身上却只披了一件皱皱巴巴的皂色布衣，不时地打个寒噤，其他的随身之物可能已经当掉了。

    &nbsp:&nbsp:&nbsp:&nbsp:　　再看那匹马，单雄信的心就是一揪，怎么？心疼呐，看得出来，这匹马临来之前被整理了，它有枯球暗黄的毛，瘦地骨刺都突出的马肚子，差点秃了的尾巴，虽然身上的毛剪了，但马瘦毛长，惨不忍睹，真是可怜可疼可惜啊。

    &nbsp:&nbsp:&nbsp:&nbsp:　　单雄信走到马前看了看，转身打量那人许久，温言说道：“请问，是朋友要卖马吗？”

    &nbsp:&nbsp:&nbsp:&nbsp:　　听见有人问询，这个主儿打了个激灵，晃荡身子向单雄信一拱手，答道：“正是在下要卖马。”他的头仍然没抬，垂的比手都低。

    &nbsp:&nbsp:&nbsp:&nbsp:　　单雄信很不高兴，心道：“你倒是扬起脸儿让我看看呐！”但是转念一想，或许是羞于见人所致，真是困颜难遮啊！

    &nbsp:&nbsp:&nbsp:&nbsp:　　任谁都有不走时运的落魄光景，就说我单老二吧，哎！

    &nbsp:&nbsp:&nbsp:&nbsp:　　单雄信的恶面上挤出一丝笑容，温声说道：“请朋友抬起头来，咱们认识认识。”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搭住那人的双手，想让他的头抬起来，可是一较劲，没抬起来，再一使劲，就觉得那人的双臂重愈万钧，难以抬起。

    &nbsp:&nbsp:&nbsp:&nbsp:　　单雄信不由得暗暗竖起大拇指-真是个好汉子。

    &nbsp:&nbsp:&nbsp:&nbsp:　　那人也是有骨气的，一觉拒绝不过，只好说道：“既然员外发话，小人就不得已抬头见您，只是身受寒症，恐怕感染员外。”说着唰地扬起脸来，腰也不知不觉地绷地倍儿直，一股强劲气势闪眼即逝。

    &nbsp:&nbsp:&nbsp:&nbsp:　　单雄信连忙看去，此人的脸膛竟是黄焦焦坑坑洼洼的，乱糟糟的灰须打着拧的眉毛，清瘦的面皮，眼窝深陷，双目黯淡无神，布满红丝，可能是刚刚流过泪。

    &nbsp:&nbsp:&nbsp:&nbsp:　　二爷一愣，点点头，半晌才道：“朋友，请容我先看看马。”

    &nbsp:&nbsp:&nbsp:&nbsp:　　这人道：“请。”

    &nbsp:&nbsp:&nbsp:&nbsp:　　单雄信把手搭在马背上，暗中用劲往下压，他手劲奇大，擅使重兵器，若是此马连一手之力都支撑不住，买来有何用？

    &nbsp:&nbsp:&nbsp:&nbsp:　　突然，二爷发现马的主人盯着自己的手，好像十分担心的样子，他就犹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按下去？不按下去的话，这匹马是好是坏呢？单雄信心中暗叹，手上没闲着，作势轻轻按了一下，这匹马纹丝没动。

    &nbsp:&nbsp:&nbsp:&nbsp:　　单雄信就没了兴趣，于是说道：“这倒是-一匹好马，听说你要把这匹马卖作一百两银子，可是，这马养的不好，跌膘太重，恐怕废了，朋友也不容易，就与你八十两纹银，如何？”

    &nbsp:&nbsp:&nbsp:&nbsp:　　这人愣了愣，偷眼瞧瞧金三爷，只好说道：“谢员外赏赐。”

    &nbsp:&nbsp:&nbsp:&nbsp:　　单雄信吩咐仆人叫账房先生称银画契。一回头，看那汉子拉着缰绳摸着马的头说道：“马啊马，我-”他伤心凝语，眼泪在眶内打转儿。

    &nbsp:&nbsp:&nbsp:&nbsp:　　这次，单雄信就站在马前面，分明看见那匹马的眼睛一眨，花生粒大的眼泪颗颗流出，这下，二爷惊骇莫名—真乃灵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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