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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发善心宝姐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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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经纪干笑两声:“这堵墙本来就年月甚久,今年夏天雨水多,泡软就塌了,现在是不久前重建的。”

    秦宝珠闻言点点头,没再追问。舒经纪悄悄擦掉额上的冷汗,暗道好险,差点被识破。这堵墙哪里是倒了重建的,其实那儿本来是没有的,连这二进的院子也本是隔壁庄子的一部分,是静王世子特意让人建了这堵墙隔出来的。这姐儿是得了世子的青眼了?舒经纪悄悄看向秦宝珠——长得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世子的喜好莫非是小家碧玉一类的?

    秦宝珠很满意这个庄子,更令她喜欢喜欢的是,这庄子附近居然还有一眼温泉,当初建房时就铺设了管道引水入庄。就冲着这个,她也能忽视与明慎湜做邻居一事了。不过她尚有一顾虑:“那眼温泉在哪一处?我知隔壁乃静王府的产业,为何他们没有独占温泉?”

    舒经纪为完成明慎湜所托,可谓绞尽脑汁,见秦宝珠已经心动,自然穷追猛打:“姐儿放心,静王世子也不是以势压人之辈,温泉虽不在庄子里,但所在之地恰好有一半是属于这庄子的,他们自然不好全占。况且于皇亲国戚而言,要什么稀罕的东西没有,这温泉他们指不定还看不上呢。再说了,我可听说他们那庄子,静王府的主子一年也不住上一回。”

    “原来如此!”秦宝珠万料不到舒经纪这番话真里掺着假,信以为真,初来时悬着的心放下不少。舒经纪在这一行摸爬打滚十数年,焉能看不出来她已有□□分想买。于是更卖力游说,从庄子屋宇结实一直说到庄子外头连着的几十亩地,最终在他的巧舌如簧之下,又亲自去看了温泉,这才终于下定决心买下这个带温泉的庄子。

    舒经纪门路甚广,动作飞快,不过两三天便在衙门办好了地契变更。

    将新的地契放进怀里,秦宝珠心情大好,爽快地付了中人费,又另给了舒经纪十两银子打赏,喜得他连连称谢。

    回到府里换了身家常的衣裳,进书房练了一会儿字,忽然想起先前见姚良笙书桌上的砚台已经很旧了,前几日在文具铺子又不见他买新的,料想必是因为囊中羞涩,便翻出一方新砚,又从农户新送来不久的一盒酥油泡螺里拣了大半出来,亲自送去东厢。

    才踏进院子,便瞧见半开的窗子里头,秦真珠粉面含春,羞羞答答地站在书桌旁研墨,姚良笙则坐着写些什么,好一个□□添香。秦宝珠眼神一黯,尚未说什么,豆沙先替她打抱不平了:“姐儿,三姐儿怎的来横插一杠?可千万不能让她得逞!哼!孤男寡女的,这儿的小厮也不见人影,也不怕清誉有损!”说罢,就要闯将进去。

    秦宝珠连忙伸手制止:“可别,我要是也进去了,该有多尴尬,还是先回去吧。”

    豆沙先前见秦宝珠频频与姚良笙相见,以为她对他有意,如今自然想要劝她争一争,可秦宝珠已率先离开,她只得恨恨追过去。一路上见秦宝珠抿着唇不做声,豆沙将那恼恨抛一边了,担心起自家姐儿是否伤心欲绝,不敢再多嘴,只惴惴不安跟着。

    孰料秦宝珠不出声,不过是在琢磨姚良笙对秦真珠是否有意而已。她本只打算找姚良笙搭伙过日子,无关情爱,只是因为年纪到了才不得已而为之。

    姚良笙对秦真珠的情意没有拒绝,不过是她东厢一瞥所感,其实作不得准,秦宝珠决定寻个机会再探清楚,省得因胡乱猜测而与一段合适的姻缘失之交臂。

    但是……秦宝珠转而思量,秦真珠此举好生奇怪。记得姚良笙初到秦府时,秦真珠也不知得了秦老夫人的什么叮嘱,对他很是热络了一阵子,后来见他家境尤为贫寒,便起了轻视之意,渐渐地就与他疏远了。不知为何今日又重新热络起来,莫非是看好姚良笙能秋闱高中?左右想不明白,她也便没放心里去。

    岂料一连好几日,秦真珠都腻在姚良笙身边,秦宝珠都找不着机会见他一见,更遑论试探了。

    怎么如此不顺!秦宝珠未免焦躁,抬头看看西斜的太阳,她不由加快脚步。今儿跟乐水碰了个面,又去万卷书坊转了一圈,就耽搁了不少时间,以至于到现在才返家。因为早打算去书坊的,上午出门时也就没坐自家的牛车。偏生也不知怎么回事,回去时牛车难雇得很,秦宝珠一时心急抄近路,走一条阴暗狭窄的小巷,如今有些后悔了。

    巷子里头堆满杂物,有的地方甚至污水横流、鼠蚁四窜。几个鹑衣百结的乞丐垂头丧气地散坐在墙根下,头发一缕缕满是灰尘,脸上也乌黢黢的看不清原本的面目。整个巷子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臭味。

    他们一看到秦宝珠主仆二人,俱都抬头紧紧盯着。豆沙警惕地看着他们,护着秦宝珠快速向前。所幸并没发生什么,她们也快要出巷子了。

    巷尾是一家酒楼的后门,门旁放着个半人高的大木桶,旁边还蹲着个瘦骨嶙峋的妇人。那妇人脸色蜡黄蜡黄,满面愁容,跟那些乞丐不同的是,尽管葛衣破旧,但拾掇得干干净净,秦宝珠不由多看她两眼。一个帮厨打扮的小伙拖着个木桶出来,哗啦一声将桶里的残羹冷炙倒进大木桶里,转身又进去了。

    妇人猛地扑过去大木桶那里,也不顾脏污,徒手翻起里面的剩饭剩菜来。她一边翻一边还拼命往嘴里塞吃的。

    真是个可怜人。秦宝珠怜悯地摇摇头,升起同病相怜之感。自己幼时也曾饥饿难忍,最难受的一次是被那对拐子夫妇关在柴房里三天三夜,一点吃的都没有,差点捉老鼠来生吞了。

    她让豆沙将那妇人叫到跟前,把荷包里的铜钱倒出来,叫豆沙用帕子包了,递过去道:“拿去买点干净的吃食吧。”

    妇人眼里闪过羞愤与感激,秦宝珠这才发现自己莽撞了,眼前这妇人分明是个有骨气的,轻易不愿受人施舍。她解释道:“人总有个艰难的时候,想当年我也是挨过饿的,如今看到你触动不少,这才生了救济之心,并无看轻之意。”

    那妇人稍一犹豫,双手在衣服上反复擦几遍,干净了才接过那包铜钱,跪下行了个大礼,才起身垂首谢道:“多谢姐儿,小妇人定当报答您的大恩。”

    秦宝珠笑笑,没有答话,不过萍水相逢,举手之劳,报不报答并不重要。

    那妇人辞过秦宝珠,转身朝巷尾而去,没走两步,从身上掉出个荷包来。

    “你掉东西了!”秦宝珠上前,那妇人已经回头捡起荷包,拿在手里小心地拍掉灰尘,甚为爱惜。秦宝珠就站在近旁,将那荷包看得一清二楚,脸色倏然大变!

    这个腰圆荷包已经褪色变旧了,仍能看出是大红的底子,上头绣着百年好合的吉祥纹样。花样子很秀雅,但刺绣的显然是个生手,技法颇为稚嫩,针脚也不大匀。

    “夫人,您这荷包上的花样子好生别致。”虽佯装镇定,秦宝珠的声音里的一丝颤抖还是泄露了她的紧张。

    妇人没察觉她的异样,摩挲着荷包,连脸上的神情都柔和起来,微翘起嘴角似乎陷入了美好的回忆:“这是小妇人成亲时两个小姊妹给的添妆。这么多年了,其他三个都遗失了,只有这个还留着。”

    是了,是添妆!秦宝珠强抑激动,问她:“唐突问下,夫人娘家的姓氏是什么?”

    许是聊开了,对于秦宝珠这番相询,妇人也不以为忤,顺口答道:“娘家姓皮。”说罢,不知想起什么,叹口气,将荷包收回怀里,福了个万福告罪:“天色已不早,小妇人要赶紧回去了。”

    秦宝珠却上前紧紧握住她那瘦骨嶙峋的双手,眼泪忍不住就下来了。妇人吓一大跳,疑惑问道:“恩人,您这是怎么了?”

    “兰姐姐,你……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宝姐儿。”秦宝珠含着泪,眼睛却在笑。当年她与常喜儿在甘明镇,生活困顿艰难,多亏了邻居皮大婶一家好心帮衬,皮大婶的女儿皮日兰更是待她们如亲妹妹一般。这样的恩情,这么多年来秦宝珠从未相忘,如今乍然重逢,如何能叫她不欣喜!

    “宝姐儿?”皮日兰喃喃重复几下,忽然睁大双眼,上上下下打量了秦宝珠好几回,才不可置信道:“当真是宝姐儿?这么多年来了,真是完全变了个样,我半点儿也认不出来了。”

    “自从兰姐姐你嫁人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你了,这些年……”秦宝珠本想问她可还好,但见皮日兰这番模样,也知是不大如意了,便将到嘴边的话又吞回去,改口道,“这些年可想你了!”

    “真想不到我们竟还有再见的一日!”皮日兰似有无限唏嘘。

    这后巷里不是说话之地,秦宝珠拉着皮日兰转到前面,顺势进了那酒楼,要了个包间,二人这才坐下细述离情。

    原来当年皮日兰出嫁后,倒也过了好一阵和美的小日子。她夫君安秀才落第后,便在亲戚的介绍下进了当地一个富户的铺子做学徒,不到三年更是取代了原来的掌柜。孰料好景不长,安秀才无端卷入富户嫡子间争夺家产的阴谋里,被诬亏空铺子关进牢狱。安秀才的兄长一家怕受连累,早早跟他们划清界限,半点也不念兄弟之情。还是皮日兰变卖家私,倾尽所有才救了夫君出来。

    安秀才在狱中被那嫡子买通的狱卒天天毒打,出来时只剩半条命了,因在镇上无法立足,恐被那嫡子赶尽杀绝,他们夫妇二人连夜逃往甘明镇皮日兰的娘家。安秀才养了几日伤,怕连累岳家,又带着皮日兰一路往京城逃来。如今说起往日那些艰辛,皮日兰的神情很是平静,只有在提及那富户的嫡子时才带着明显的恨意。

    “如今你们在哪里落脚?”秦宝珠问道。

    “我们已经到了两三个月了,如今在城外的破落道观安顿。我家那位起不来,所以我进城看看有没有什么粗使活可以做的。”

    秦宝珠没有错过皮日兰眼里闪过的一丝犹豫,心知她是有所隐瞒,也没有说破。

    天色已不早,秦宝珠在外头不能多耽搁,皮日兰也要赶着在城门关闭前出城,二人相约明日再碰面。问明了城外破落道观的所在后,秦宝珠又买了许多吃食,塞给皮日兰一些碎银,这才急急忙忙赶回家去。

    到家时天都快擦黑了,秦宝珠暗道侥幸。数月前秦老夫人大约是不想见她在跟前整天晃,以身子不好为由免了她早晚请安。否则这个时候才到家,早过了请安的时辰,肯定又是好一顿教训。

    秦宝珠回荷院换了身衣裳,饭也顾不上吃,准备去榴园将重逢皮日兰之事告知常顺娘。可五仁说秦持重现下正在榴园用饭,她便只好歇了心思。秦持重用完饭必定是在榴园过夜的,她也不好去打扰父母的恩爱。转念一想,皮日兰说起自个的落脚点时颇不自在,似有什么隐瞒,秦宝珠决定还是等明日见过皮日兰详谈后,再一同将她的下落告知常顺娘与常喜儿。

    翌日上午去完学堂,下午便没课了。戴夫子在秦家教学已有两三年,课程没有刚开始时那般紧,一般都只上半日课。

    秦宝珠匆匆用过午饭,连晌午休息都不顾了,急急出门雇了辆牛车。她没有直接去城外,而是在集市转了一圈,购置些吃食和衣服被褥,这才让牛车往城外去。郊外比城里要凉,不似城内仍繁花似锦、秋菊斗艳,渐有凋敝之色。

    皮日兰夫妇栖身的破落道观建在一块山脚下的荒地上。秦宝珠下了车,才发现竟有不少衣裳褴褛、满面菜色的人聚居在此,见到她们主仆二人是衣着光鲜的娇滴滴姐儿,俱都围过来盯着。但他们也不敢造次,只隔远了看。

    秦宝珠与豆沙都是曾经历过困苦不堪的日子的,可到底已经养尊处优数年,乍一碰到这种场面,心里也不免直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