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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赏花宴上真姐献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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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儿,这身衣裙可真真是好看!”豆沙将披帛给秦宝珠围上,退后几步又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回,皱着眉头道:“就是太露了些。”

    秦宝珠微微一笑,豆沙已经不是第一回如此抱怨了,她只当没听着。现在她穿的这身衣裳甚为轻薄,上襦是件对襟的窄袖短衣,下裙修长,高高束在胸上,袒露出脖颈间雪白的一片来,跟大璋朝女子惯常穿着的交领袄裙大为不同,是今年从璃国传过来的时兴款式,开春时便从京中各家贵女中疯狂流传开来。还是春寒料峭时,便有那爱美的贵女将这种衣裳穿了出来四处赴宴,豆沙当时看到,闲论几句,却料不到自家的姐儿如今也穿上了。

    秦宝珠受上一世的影响,自然不觉得这种衣裳有什么让人难为情的。她知豆沙也是一时转不过来,等再流行些时日,指不定自己也要做来穿了。

    “待会的赏花宴肯定是人人都穿这样的,也没什么难为情。况且我这不是帮喜姐儿的绣坊露脸去么,不紧着流行,哪有人瞧上一眼?”喜姐儿的绣坊日前已经开张,就叫做常记绣坊。她的本钱不多,只能在一处不算繁华的地段赁的一个小门面,后头带个小院子做为作坊,雇了两个绣娘并一个掌柜,常喜儿平日里并不在店里抛头露面。秦宝珠深知“酒香也怕巷子深”,让常喜儿使尽浑身解数给她这套衣裙绣了精致漂亮的花样,特意穿去屈柳素的赏花宴。

    屈柳素那人眼高于顶,也只有秦真珠当宝来奉承,若是平常,秦宝珠是不愿去的,不过为了给常喜儿打响招牌,她也乐意去做这个活广告。屈柳素本意是只邀秦真珠与秦宝珠的,但秦家三姐妹里她都邀了其二,她不好只落下秦贵珠一人,便也顺便下了帖。秦贵珠知她轻视之意,本不愿去,但秦宝珠亲自来相邀,送了一套新做的时兴衣裙,上头还有常喜儿绣制的精致纹样,她知这是为了常喜儿新开的绣坊——对于常喜儿她也没什么好看重的,但有心卖给秦宝珠个好,又兼之带着点偶遇乐山的小心思,满口应承下来。而常喜儿没收到帖子,她自上回鸣幽园诗会后也跟着去了两三回别的饮宴,不但自个浑身不自在,还受了不少冷遇,早歇了攀附的心思,因而这回她也没想跟去,只一心盼着秦宝珠那身衣裳真能引起京中贵女们的注意。

    秦府只有一架马车,三姐妹依旧只能共乘。秦真珠自得屈柳素青眼后,越发不拿正眼看人,自然与自家两位姐姐无话可说,可看她们凑在一块儿絮絮叨叨,心中却又憋闷得很,觉得那两位瞧不起她。于是心中暗暗立誓,日后一定要将她们踩在脚底下。

    屈柳素的父亲是户部尚书,位高权重,这回受了邀的人虽不多,但尽是家世显赫或权势滔天的。秦宝珠一行人反而是身份最为低微的,因此门房也不大热情,只让个小丫头为她们带路进去园子里。这一路过去偶有遇到几个世家贵女或高门公子,秦真珠都相识,陪着笑脸一一打招呼。不一会儿竟然抛下两位姐姐,跟那些贵女凑到一块儿去了,看得秦宝珠与秦贵珠直摇头。这个三妹妹,年纪越大,越是不懂人情世故了。

    户部尚书府的园子有很大一部分是前朝一个王府的花园,挖有一个占地颇为广阔的池塘,这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也算罕见了。池塘里自然是植满荷花,都是粉粉白白的品种,花开硕大。此时正值花期,密密麻麻挤满了一塘,满园子都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秦宝珠与秦贵珠被引至荷塘边的一个亭子里,里头已经摆好一张小圆桌,分坐着两三个姐儿,围着坐在上首的屈柳素说说笑笑。亭子外是一处浓荫,亦置了一张稍大点的桌子,也有几个姐儿在那闲聊。屈柳素见秦宝珠姐妹来了,冲她们微笑点头,复又与旁人继续说笑,并未起身。秦宝珠她们也点头致意,在亭子外的桌旁拣两张没人的椅子坐下。

    而仅离亭子数步之遥处,搭着个四方通透的彩棚,置有两张圆桌,不少公子哥儿在那里或坐或站,一个二个醉翁之意不在酒,俱都不时朝姐儿们这边看过来。秦宝珠随意地扫了那边一眼,倏的直直撞入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似有万般难言的情绪隐藏其中。她心头一惊,忙别开眼去,再不敢看向那边。她按住胸口定定心神,暗忖早知静王世子也来,她就避开了。

    明慎湜见秦宝珠别开脸去,眼底不易察觉地暗了暗,这才注意到她今日穿着最近京都大为盛行的束胸襦裙。轻薄的纱衣下是若隐若现的肌肤,前襟开得很低,放肆地袒露出一片莹白,简直刺得人眼睛都受不住了。他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也顾不得刚倒的茶水烫,抄起杯子一口饮尽,却是不敢再看了。只是这棚子里的男子怎么都不懂非礼勿视,还一个劲儿地往女眷那边瞄去是怎么回事?实在可恶!同样可恶的还有那璃国传过来的衣裳,真是有伤风化,明日,不,今儿下午就进宫跟陛下提一提,最好是请陛下下旨禁了这与大璋风俗大相径庭的衣裳!

    自从发现明慎湜也在这赏花宴上之后,秦宝珠就一直如坐针毡。尽管那个少年总是一脸淡漠,似乎没有什么能引得他投来一眼,可自从上回在妙一宫见过他杀人时也面无表情后,她就打从心底地惧怕他,不由自主地远离他。

    不过很快她便将那危险的少年暂时抛诸脑后,因为乐水也来了。只是尚未来得及打招呼,屈柳素就快步迎上去,挽着乐水的手臂亲亲热热带进亭子里面。乐水这人性格古怪得有些不通世情,对于看得顺眼的,自然是笑面相迎、和颜悦色;对于看不顺眼的,则板着脸,话也不多,显得十分骄矜。对于屈柳素,她显然将之划归后者,不耐烦地应酬两句,直接就往秦宝珠那儿去了。屈柳素一张热脸贴了冷屁股,气得脸色发白。可乐氏一族是百年世家,乐水这一支更是大璋朝开国皇帝之妻庄肃献皇后的娘家,至今仍深受圣眷,不是她一个小小的新贵之女能得罪得起的,最后只是冷哼一声,看向乐水与秦宝珠二人的眼神带上了些许怨毒。

    “宝姐儿,上个月我的诗会你都没去,这次怎么跑来这里赏花了?也幸亏我临时决定跟着二哥哥来,不然咱们又得好久见不得面儿了。”乐水在秦宝珠身旁一坐下来就嗔怪道。

    秦宝珠汗颜,乐水的诗会她是故意避开的,因为她作诗实在糟糕,而乐水邀请的那些人个个都是个中高手,她可不愿去丢这个脸。况且诗会无趣得紧,无非就是一群少年少女凑在一块吟哦两句,喝茶吃点心,然后各自散了。与其凑过去,还不如待在家中读书亦好,练字亦好。不过她可不敢直说,省得被乐水追打,胡乱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最近戴夫子的功课有点多,我自顾不暇。今日出来,不过是恰好诸事都告一段落。”

    “唉!我倒是太有空闲了。如今连郡王府都不用去了,整日无所事事,所幸万卷书坊又新出了话本,日子才不那么难熬。”乐水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哪个牛嚼牡丹的冲的茶,手法粗劣,不问水温,不讲器具,毁了这上好的庐山云雾。

    秦宝珠没有注意到乐水那犹如喝了□□一样的表情,她乍一听到郡王府的消息,不禁追问:“可是寿禧郡王府?怎么,最近不用探望郡王妃了吗?”自从上回听说乐暄妍失踪许久又突然回郡王府后,就再没听过她的消息。

    乐水叹一口气答道:“姑母回封地去了,不知怎的走得甚为匆忙,我也是后来听母亲提起才知。”

    秦宝珠直觉这有些不对劲,可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心念着许是自个想太多了,恰好又有别的姐儿看她衣裳别致,凑过来打听,她便也将那一丝疑惑抛开了。

    常喜儿于女工确是奇才,虽然学得晚,针下的工夫堪比老绣娘。况且她师从戴夫子,尽管于画画一技上不甚突出,却比许多专门画花样的师傅要传神,构思也更契合贵女们的欣赏趣味。秦宝珠与秦贵珠的衣裳乍看没有屈柳素等人的繁复夺目,可绣花的花样新颖别致,在袖口裙摆处点缀得恰到好处,再加上精湛的绣工,清丽不俗,真可谓人穿衣,衣衬人。

    秦真珠本来巴着屈柳素待在亭子里而两位姐姐却只能坐在亭子外,对此还洋洋得意,可当她看到不少名门贵女渐渐地围在两位姐姐的身边笑语晏晏,甚至连屈柳素也纾尊降贵地对她们的衣裳赞上两句,她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凭什么,那两个人,一个土包子,一个贱妾之女,什么都不用做,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连那边棚子里头的公子们也频频朝她们张望!

    于是当平日里与秦真珠一直不对付的梁大姐儿拿话激她时,她头脑一热,立即冲口而出:“作诗?我虽然不差,但确实比不得一些姐儿,但说到鼓筝,我自认在京中也算得是翘楚!”

    梁大姐儿掩嘴一笑:“口头上的工夫,可做不得准。我家有一个看门的婆子,整日里吹嘘她的女工有多好,可实际上连一件衣裳都不会缝。”一个举人家的庶女而已,整日里眼睛长在头顶上,巴结起屈柳素来比谁都要用心,以至于如今屈柳素都不与自己亲近了。不借机挫挫你锐气,还以为我好欺负!梁大姐儿心底冷笑,真是个蠢货!不就激了两句而已,就这么轻易上钩了。

    秦真珠正在愤恨之中,没发现梁大姐儿将她比作看门的婆子,其他人都听出来了,有那涵养不太好的,甚至都笑出声来。秦宝珠暗叫不妙,想要提醒秦真珠不要中了人圈套才好,岂料还未来得及,就听得秦真珠傲然道:“我既然能自夸,就不会只光说说而已。要是有一具筝在此,让你见识一下我的筝艺又何妨?”听了这话,连秦贵珠也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蠢东西”!她看向秦宝珠,见她也是直皱眉。

    梁大姐儿正等着她这句话呢,扬眉轻笑地朝屈柳素道:“听说屈二姐儿前些日子收了一把好筝,今日正好让我们也开开眼?”

    屈柳素平日里受着秦真珠的巴结,却对她没什么情谊,说到底秦真珠不过是整日里围在她身旁奉承的其中一人而已,既无过人家世,又无傲人的财富,实在可有可无。如今见有热闹可看,焉有不顺便也对秦真珠踩上一脚。于是她立时让身边的丫鬟取来她的琴,让人支了筝架、筝凳在亭子旁边的树荫里。

    这时,赏花宴上众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连走到荷塘边赏荷的都转回来了。秦真珠施施然在筝旁坐下,纤纤玉指轻抬,调了一下音,顿时响起一阵清越的乐声,她赞了声“好筝”。尔后收敛心神,一手拨弄一手按弦,勾摇剔套、按颤推揉,真真是玉手翻飞,既好看又好听。

    大璋朝女子多好学古筝,皆因此器乐声清脆婉转,就如青春少艾一般惹人欢喜。而秦楼楚馆里以色侍人的女子,更是没有不会弹的,精于此道的不在少数。梁大姐儿激秦真珠当众弹筝,正是有贬低之意,哪有正经人家的女子会当众献艺的呢。可秦真珠没看到此关节,巴巴地上前炫耀筝技,实在落了下乘。

    不得不说,秦真珠确实弹得出色。若说秦府里四个姐儿里头非要找出各人擅长之技的话,秦真珠的筝技当得第一,这固然是有天赋在里头,也与她日夜苦练分不开的。

    当乐收声歇,秦真珠缓缓收回双手,四周愣了一会儿,这才纷纷有人叫好。不过多是棚子那头的公子们在起哄,姐儿这边都在纷纷交头接耳。有人勉强赞了两句,眼底却带上鄙夷之色:真是自我作践,生生把自个拉低到那些妓子的档次!秦真珠起身走回亭子,朝梁大姐儿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梁大姐儿回以讥诮一笑,这名声已坏,日后可有得你哭的。

    而棚子那头闹得不像话,甚至还有人笑闹着要赠珠宝玉石给秦真珠,分明是对着妓子献艺的做派。亏得他还记得这是户部尚书府嫡女的赏花宴,终是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秦真珠瞧在眼里,扯扯秦宝珠的衣袖,在她耳边悄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只能躲着点了!”秦真珠闹这么一出,拖累姐妹们好生没脸,秦宝珠也是生气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