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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明肌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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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阳似乎在桌边坐着擦剑,烛光照着那抹身影投射在墙上,高大宽阔。

    这个时候了,他早已吃完了饭,而桌上并没有像上次那样给她留饭食,空荡荡的,只摆着茶具。

    ——“我以后都不会再训你了。”

    容萤一下子停住了脚,她盯着那抹影子看了半天,想了想,干脆一头栽倒在地。

    “噗通”一声。

    听到动静,陆阳把剑丢在一旁,急急忙忙出来。小院子里,容萤面朝地趴在地上,那只小野猫就蹲在她身边,不时拿爪子挠两下。

    他惊得手臂都颤了起来,赶紧上前将她抱在怀中。

    “萤萤!”

    容萤睁开眼看他,虚弱道:“我没站稳。”

    “出什么事了?”摸到她衣衫,冰凉且带着湿意,陆阳垂目一瞧,才发现她浑身湿透,“怎么会弄成这样?”

    容萤靠在他怀中,眨了眨眼睛:“我和人干了一架。”

    陆阳:“……”

    “你别怕,我打赢了。”说完,就偏头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他忍住不去叹气,把人抱起来往屋里走。

    “干、干什么呀。”容萤有点紧张,陆阳现在什么都没说,难不成是要揍她?虽然这些年他从来没揍过,但是要真的打起来,自己怕是挨不了他几下。

    “你……”

    正要挣扎,陆阳却把她放在床边,扯过被衾,“湿衣服先换下来,我去烧水,你等会儿洗个澡。”

    “哦。”容萤听话地应了声。

    因为满头的湿发覆在身上,担心她着凉,陆阳取了发带正要把头发挽上去,然而,指尖从她胸前掠过时却蓦地一抖。

    容萤的头发很长,全部撩开之后,那些水尽数渗到衫子里,尽管冬天穿得多,裹了水的衣裙仍旧紧紧贴着她的身体。水珠顺着衣服的褶皱一缕一缕往下滑,把每一处的曲线都勾勒出来,纤细的腰肢明明和小时候一样脆弱,却有着不同的柔和与玲珑。

    她,是真的长大了……

    陆阳给容萤盘发的手抖得厉害,视线不经意落在她脖颈下方,偏偏容萤还抬起头来看他,苍白的小脸上沾着水珠,眸子里似乎也像水洗过一般清澈。

    他喘息声重了许多,莫名的口干舌燥,奈何这发带怎么也系不好,陆阳干脆把手松开,转身离开。

    一头湿发重新摔回后背,容萤倒抽了口凉气,只得自己把带子捡起来绑。

    她边扎头边奇怪:“他今天居然没恼……”

    回到灶间,陆阳双手拄在上面,就着凉水不住地往嘴里灌,足足喝了两三壶才缓过气。

    眼前还是她的身子,挥之不去。然而一瞬,容萤幼年时那张稚嫩的脸又映在脑海,天真无邪。

    再这样下去……

    再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容萤裹着棉被在床上发抖时,就看见陆阳神色低沉地走了出来。

    “陆阳。”

    “陆阳?”

    她伸手拽住他衣袖用力扯了两下,后者才回过神。

    “你烧的热水呢?”

    他似乎刚刚反应过来,“我……我忘了。”

    “你忘了?!”

    他手忙脚乱,赶紧又往灶间走,这回可算是听到水响了。

    容萤坐在被窝里皱起眉,摸不着头脑。

    很快热水就烧好了,陆阳把浴桶放到房中,然后一言不发地从屋里退出来,走到院中的台阶上坐下。

    月光还是那么暗淡,昏黄的光在他脚边。

    他垂着头,呆呆盯着地上的影子,那些温热的水汽萦绕在鼻尖,能听到房内的水声,不可抑制的心猿意马。陆阳抬手狠狠掐住自己的手腕,一直到掐出血痕来都未松开。

    那已经不是从前的容萤了。

    他告诉自己不能胡思乱想,她有她的人生,而他在她的生命里,或许更多的,是扮演着一个长辈的角色。

    故事的轨迹早就和之前不一样了……

    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容萤不安分地坐在床边晃着小腿,任由陆阳给她擦头发。

    “今年是个冷冬哦,这才十月五西河里就没有鱼了。”

    “嗯。”

    “你想不想吃鱼?”

    “嗯。”

    “鱼好吃吗?”

    “嗯。”

    “我漂不漂亮?”

    “嗯。”

    “陆阳最丑了。”

    “嗯。”

    很明显他不在状态。

    “陆阳。”听出他的心不在焉,容萤仍旧晃腿,漫不经心地问,“你的手怎么老在抖?”

    “……”

    他用力握了握,把那份颤抖压下去,就在这时,她冷不防转过头,陆阳被她看得一怔,下意识往后躲。

    “你今天……有点不大对劲。”容萤虚了虚眼睛。

    陆阳只垂眸接着给她擦头,“哪里不对劲。”

    “你都不问我和谁出去了,也不问我去干了什么。”

    他便道:“那你和谁出去了,去干了什么?”

    容萤翻了个白眼:“和岳泽他们,路上遇到宜安,我们俩打着打着就打到水里去了。”

    “哦。”

    他居然还不生气?

    容萤这下更不理解了。

    以往提到裴天儒,他总是会教育自己一番,还别说和人打架,更是得念上一夜,这回却一个哦字就过去了。

    她禁不住又想起那句话,心里莫名的不自在。

    “陆阳。”

    “嗯?”

    容萤闷闷道:“你真的没事么?”

    他手上一顿:“怎么?”

    容萤叹气:“我右边都快被你擦出火了,左边还在滴水呢……”

    陆阳:“……”

    正当他要把她左边的头发拧过来时,容萤忽然转身,张开手臂把他抱住。

    陆阳瞬间周身都僵硬起来,手巾没拿稳滑落在地,他能清楚的嗅到她发间的香气,浓郁的湿意从四面八方涌入心怀。

    容萤埋在他胸前,闷声闷气道:“你不高兴了?”

    “没、没有。”

    她本想说那你怎么今天不训我了,话到嘴边觉得有点太傻,到底还是算了。偷偷抬眼想瞅他的脸色,怎奈陆阳已经把头别到他处,容萤努了努嘴,慢慢的松开了手。

    随着她这个动作,陆阳紧绷的身体终于舒展开。

    “我困了,要睡觉。”

    “你头发没干,这样睡容易得病。”

    “我不,就要睡觉。”

    他妥协:“那你睡吧……”

    于是当天晚上容萤就很给面子的发烧了。

    大冬天里泡冷水吹山风,想不得病也难,她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心道:宜安那个小蹄子估计也病的不轻吧。

    这么一想,心里就安慰了许多。

    陆阳将军营里的事全交给了韩秦,跑去请郎中来开了方子,抓了些药,临睡时干脆把自己那床被子也给了她,盖着捂汗。

    容萤被三条棉被压得透不过气,脸蛋睡得红扑扑的,饶是如此,她还从被窝里探出一只手,死死的抓着他的袖摆不放。

    陆阳只得在床边坐下,揉揉她的头发,以示安慰。

    “很难受么?”

    她软软地嗯了一声。

    这个丫头,也就是如此情况下,看上去才老实一点。

    “陆阳……”在病里,容萤的声音很是轻柔,他听着心里不禁一软,在她枕边拍了拍。

    “我在这儿。”

    “我有按时回来……”她低低道,“你为什么还是生气?”

    陆阳微愣,眼里写满疑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生气,细细琢磨,除了发呆吃饭给她擦头,似乎都没有做别的事,这次他明明没发火,或者可以说是忘了发火……

    容萤揪着他衣摆,哀怨道:“你都不给我留饭吃了。”

    她哑着嗓子:“我好饿。”

    陆阳这才想起她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昨晚自己一直心思重重,压根就没留意这事。

    “好,你等等,我去给你做饭。”

    容萤缩在被窝里看他。

    陆阳的厨艺实在很一般,以前只要在家吃,大部分时间都是饺子面条汤圆馄饨轮着来,吃了一年,两个人都腻得不行,他才不得已跑出去学了几招,给容萤改善伙食。

    然而仍旧不怎么样。

    昨天所剩的菜不多,他勉强做了个肉饼,扶她起来吃。

    容萤其实也没胃口,咬了两下说饱了,等他要起身时,却把他胳膊抱着。

    “手指伤了。”她说。

    陆阳看了一眼,并不在意,“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吧,大概。”

    她低低唔了声,然后张嘴,毫无防备地将他手指含住。

    那一刻,陆阳浑身打了个激灵,指尖的温暖与湿润像是蛇信子一般萦绕在他心里,甚至能感觉到那根细嫩的小舌头有意无意地舔了舔。

    心跳如鼓……

    他忙抽了回来,只说了句无妨,拿着她吃剩下的肉饼,狼狈地走了。

    床边,容萤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背脊看,眸子里神色淡淡的。

    当天晚上,陆阳做了一个梦。

    准确的说,那不算梦,更像是回忆。

    他想起第一次碰容萤的时候。

    她刚嫁到将军府时,他并非全无戒心,甚至成亲当夜也没有与她洞房。半年的时间里,陆阳都未给她好脸色看。

    容萤花了很大的功夫勾来引他,想尽了各种办法,她的耐性足够好,在日久天长中把他的脾气慢慢磨掉。

    那是个雨夜,他喝了几杯酒从外面回来。刚推开门,屏风之后便听到了水声,等他意识到她在做什么时,容萤已经从浴桶之中站了起来。

    她披了件轻薄的纱衣,没有擦干的水很快将其浸湿,就那么完美地贴合在她身上,然后,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他想退出去,腿脚动不了,也为时已晚,容萤踩在他靴上,勾住脖颈便吻了上来,带着热气的身体透过他的衣袍窜入肌肤。

    明知道是勾引,他却仍旧忍不住……

    忍不住将她……

    脑海里的画面零碎旖旎,四周的气温渐渐升高,慢慢的,容萤的脸越来越清晰,化作了她昨日淋了水之后的模样,眨着眼睛,懵懂又无辜。

    陆阳猛地醒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喘气。

    入目是简陋的木屋,简陋的陈设。

    冬日暖阳从窗中缝隙落在被衾上,宁静而祥和。

    陆阳这才发现自己满背都是汗,回想梦中的情景,他不禁对自己恼怒起来,摊开手掌,狠狠摁住太阳穴,将自己整张脸都包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再松手时,有一股温热从他指尖流出,陆阳抬手拂去,竟是将头掐出了血。

    他闭目,仰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睁开眼时,容萤睡得正香,陆阳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间温度,幸好烧已经退了。

    容萤发现陆阳反常是在她病好以后。

    要说从前他只是偶尔怕见她,而现在却是真真实实的开始躲她了。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他不高兴,起初以为是那晚和宜安捉鱼的事,她满屋子追着和他道歉,差点没跪下了,陆阳却仍旧摇头,一语不发。

    他逐渐沉默,不太爱说话。

    若没有要紧的情况,他宁可待在军营里,即便回来也是坐在台阶上发呆,经常一坐,就是一整晚,一整天。

    容萤便挨着他旁边,不停的给他讲笑话,逗他开心,有那么一两次,陆阳也会给面子的笑几声。

    她常常说着说着自己开怀大笑,随后,只听见整个院子都是她一个人的声音,空旷,冷清。

    再然后,她也不说话了。

    有一日,容萤跑去军营里找他,陆阳刚操练完,倚在兵器架旁喝水。

    就像她第一次来找他时一样。

    她靠在他旁边,看着校场上早已不再熟悉的身影,笑着问:“年后,你就要带兵北上去找四皇叔了吧?”

    他说是。

    容萤收敛神色,目光淡淡的:“你打算在那里除掉他?”

    陆阳颔了颔首。

    这是他这五年来一直等着的一天。

    杀端王早已成为了他这辈子的一个使命,以前他的目标是为了让容萤安稳的活下来,而现在他的目标便是这个。

    连陆阳自己也不知道,若是杀了端王,他今后活着的目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