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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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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子岭下姑娘打马路过,救下了险些坠崖的我;那日夜半...姑娘将俩贼子顺窗扔出,再次救了我。两次相救之恩,我无以为报,今日幸得重逢,在下愿为姑娘赴汤蹈火...”

    他说着就要跪下在姑娘身前,却被伸手拉住:“你无须跪我,杏子岭山下,我若不拎住你,恐怕你的落势恰好会砸到我和我的马;那日夜半的事,你更不用感激,我本是想瞧个热闹,谁知道那叫什么‘龙阳兄弟’的二人如此不济事,我守了半刻,却只看到你的衣服被扒光,旁的也没瞧到什么热闹。若不是他二人要提剑砍我,我也不会费力气将他们扔出小红楼。”

    这番话说出,茶棚里再无人喝茶,全都支楞起耳朵听着二人之间的对话,就连秦方脸色都不再像方才那般难看。

    侯青和张岭二人眉眼相交:

    “原来面前这人便是引得龙阳兄弟夜访的小红楼画师云轻云公子,如此一看,虽然衣着粗糙,样貌倒确然是顶好的,嗯...龙阳兄弟二人的品味果然如传言中不俗。”

    “那这白衣姑娘无疑定是将龙阳兄弟抛出窗外的那位高手了,竟没想到,这位传说中的高手竟然是个女子,还是个如此行事大胆、说话不顾礼俗的女子...她方才说、她竟然看到了被扒光衣服的云公子?”

    二人默然点头,同时拿眼向着云轻周身不自觉睃视了一遍,心中啧啧感叹着。

    此时云轻一张脸已然红透,像是回想起了什么情景,随手拢了下衣襟,半晌才又低声开口道:“无论如何,姑娘救了我是事实,我想回报姑娘救命之恩,姑娘但有吩咐,无所不从。”

    “师兄,早些年师父救下一个女子,那个女子为报恩,就要对师父以身相许来着,师兄你看,这个被扒光光的哥哥也要报恩,他会不会也想对这背剑姐姐以身相许呢?”

    黄衫小少年两手拖着腮帮子,扑擦着双眼一脸求知的看向师兄,稍大一些的师兄探手向前捂住师弟的嘴巴:“师弟莫要胡言,师父曾说过,以身相许是个很严肃的事情,两个人要睡一个被窝,枕一个枕头。若同是男子还好,两人睡一个被窝也并不会觉得羞耻,可是男女睡一个被窝就很麻烦。你看当年师父便未答允那个女子,可见以身相许这件事并不能随意说出口的。”

    “噗”,侯青的第二口茶喷了出来,张岭嘴角抽搐着抹了把脸。

    云轻的脸红的像个番茄,反倒是白衣姑娘神色间颇为淡定:“我对你没什么吩咐,也并不想你对我以身相许”,说罢,便抬脚向茶棚外走去,正要牵过自己的马时,衣角再度被拽住。

    她迅速转身,同时反手一把拎住云轻的衣襟,正好将他抵在拴马的木桩子旁。

    她的眉眼神色间已经有些不耐烦,另一只手握着马鞭抵在云轻的脸上,不耐烦地道:“怎么?你还当真要对我以身相许吗?”

    云轻后背紧紧贴着木桩,领口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微微闭眼说道:“只要姑娘愿意,便是要以身相许又何妨?”

    此话一出,莫说茶棚里诸人,就连一直忙着给熊剥皮剔骨的老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看向这边。

    云轻的衣襟处陡然一松,睁开眼看见那姑娘利落的翻身上马,正要扬鞭催马而去,云轻似是铁了心了,大步向前一把拉住她的马缰绳,身子站的笔直看着她。

    她嘿一声:“就凭你这般相貌体格,有什么资格报答我,我不过攥一攥拳头,就能轻易捏死你,让开!”

    “姑娘是侠女,天高海阔任姑娘四处游荡,一伸手便能救下一条人命,一动怒任谁武功高强也要惧一惧姑娘颜色。在下不过是集市上支摊作画讨生活的平常男子,自然配姑娘不上。既然有幸两次被姑娘所救,如此恩情不可不报。姑娘是江湖中人,只身闯荡,我愿意做姑娘身边的马夫,姑娘累了,我为姑娘牵马,姑娘的马累了,我可以背姑娘走路。”

    云轻的这番长谈稍有停顿,一只手仍旧拉着马缰绳,另一只手探进怀里似要摸出什么东西,就在这当口,后边稚嫩的声音又再响起。

    “师兄师兄,我记得师父以前用一句话夸赞过我,是三个字的,是什么来的?我突然想不起来了。”

    难得黄衫小少年的师兄这次并没有拦住他,而是接住了他的话头,回答道:“马屁精...”。

    小少年一拍手掌,高兴地道:“师兄好记性,就是这仨字,用来形容扒光光哥哥此时模样正好!”

    张岭赶在侯青第三口茶水喷出来之前巧妙的换了个方向。

    云轻后背僵了僵,手上仍是不停,在怀中取了一包东西出来,摊在姑娘眼前,面不改色嘴也依旧顺溜的继续说道:“在下猜测,姑娘身上并没有很多银钱,走江湖除了需要姑娘这般武功,也需要盘缠银钱,小红楼作画的酬劳虽然不曾得到,幸而后几日与一芦川城中贵公子结识,交谈颇为相投,得其资助银钱若干,原本想离开小红楼在芦川城另做打算,却不想某日深夜不知被何人套在了麻袋里连夜扔在了山林之中,若非李老伯相救”,云轻说着看向那位瘦干老人,“我早已是野兽的口中食了。我在李老伯处帮忙卖茶不过两日,不想又遇到了姑娘,此必是天公念我报恩心诚。既是如此,姑娘何妨顺应天意,在下虽身无武艺傍身,却绝不会给姑娘做累赘。姑娘若嫌...”

    “嗖”的一声,鞭子当头劈下,抽打在木桩上,发出响亮的声响。

    这一鞭如果实实扫上云轻的脸,这张俊俏的脸庞怕是就从此毁了,虽然只是鞭梢扫了过去,云轻的脸颊却也立时现出一道鲜红的血痕。

    任是脸皮再厚的人怕是也招架不住了,何况是云轻这般的文人画士,最是脸皮薄。

    他僵直着身子,仍旧是那副手里捧着钱袋献宝似的虔诚姿态,只是另一只手已经悄然松开了缰绳,没人看清他此时脸上的表情,但光是看那背影,却已是令人同情万分。

    那姑娘也不含糊,不再看他一眼,把马鞭收回腰间,一勒缰绳,风一般纵马而去。

    “啧啧,真是无情...”

    张岭喝了一口茶,摇头感叹到。

    秦方仿佛已然忘记方才自己的难堪处境,站起来向云轻道:“这一带山林荒僻多有野兽出没,若要走出去即使是练家子也得谨慎小心,这位公子身无武艺,不妨跟我们同走一程,我与六师弟虽然学艺不精,保行路无险倒是绰绰。”

    秦方是个细心之人,芦川城龙阳兄弟夜访小红楼之事他也曾耳闻,目下这位云公子被龙阳兄弟那么一闹,自然已是不能再清静。

    江湖之上像龙阳兄弟这般,无耻的如此大胆之人虽然不多,可暗地里肠肚翻腾心怀不轨的却也不在少数。

    又适才见云轻那般殷切,心中也猜出云轻报恩是小,想要找个同行能护自己周全是大。

    何况云轻这般容貌,倒也真是合了他寻花派弟子的眼缘,故而好心。

    他话音未落,侯青站了起来,抚掌含笑说道:“秦少侠当真是侠义心肠,自己都尚且被山林野兽扯了衣裳,搞得这般狼狈,却还要护旁人周全,在下敬佩至极。只是你寻花派一向只顾拈花,何时也要惹草了?莫不是见云公子这般容貌,便动了别的什么心思?”

    “侯兄说话可要当心”,秦方脸色冷了起来:“往日是非早已过去,侯兄又何必言语之间咄咄相逼。”

    “哎?这话可不是了,我同你往日有何是非我倒是记不大起来了,不过是就今日之事说几句实话罢了,秦少侠何必气恼。”

    说罢也不顾秦方脸色难看,径自走到云轻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云公子不如与我们同行,我与张兄是江湖散客,不像秦少侠那般名门子弟事务繁忙。更主要一点...”侯青假意压低声音,偏又能让众人听得分明:“我和张兄只对貌美的女子感兴趣,绝不会对男子生出不和当的念头。”

    秦方忍无可忍,便要拔剑出鞘。

    侯青、张岭也摆开架势。

    眼见着一场架就要开打。

    突然一阵马蹄疾响,适才已走远的枣红马白衣衫不知何故返回已近在眼前,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是眼前一花,云轻已被捞上马背,话无二句,在众人的惊愕当中,两人一马在腾起的烟尘之中俱已远去。

    半晌后,侯青咂嘴啧叹道:“这一出马背上抢人,当真够味!云公子那般绝色,我看,秦兄你是惦记不上了,哈哈,不过秦兄也不要丧气,你身边这小师弟风采也不差,秦兄又何必舍近逐远,与其对着那不切实际的人儿流涎水,不如将身边之人揽入怀,也是一番风流。”

    “你...你莫要信口胡言,辱我师兄声名。”

    陆姚持剑在手,一张脸涨的紫红,愤然挺剑出击,被秦方一把拦住拉在身后。

    “你莫动,让我来会会他二人。”

    话音落,招式出,三条人影迅即战到了一处...

    ......

    且说,盘山小道上的一溜烟尘中,云轻自上下颠倒的茫然中回过神来,整个身子横担在马脊骨两侧,像一尾弓起的虾米。

    好不容易挣吧着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那张救命恩人的冷脸,一颗心哐啷哐啷可劲扑腾着,也不知是马背上颠的还是怎的。

    山间的鸟雀啼叫,马蹄踏在半足深的草面上有沙沙的声音。

    夕阳映红了天边的落霞,还有南边的那半面山坡,远处一只山猫蹿上了树。

    云轻听见自己的声音发了飘,就像被风拨弄的琴弦一样,铮铮楞楞的带着抖动的尾音。

    “能得女侠垂眷同行,云轻不知是几时求来的好运道,日后定尽心报答...”

    看着她一直阖着的唇角,顿了一顿,又犹豫问道:“敢...敢问女侠芳名?”

    她手挽缰绳轻轻一勒,马的步子慢下来,一道目光垂下,扫过云轻,随即正了正身形,飞起眼角,微抬下巴,清了清嗓子,唇齿间吐出清晰俩字:“颜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