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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 宴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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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音去后,李靖行练了小半个时辰的字,眼见得时候不早了,方才胡乱睡下了。

    躺在床上,没有温香软玉抱在怀中,李公子自是心情抑郁,辗转反侧许久,才总算睡着了。

    次日起来,匆匆梳洗毕,就火急火燎往爱妻的住处赶。

    等到了那里,却见李雪茹蹙眉站在屋檐下,身后站了一溜丫鬟。

    李靖行自是震惊,忙走过去问:“怎么回事?”

    李雪茹叹气,摊手道:“我也糊涂着呢,今儿个一大早,姨娘就跑来找嫂子说私房话,还将我都赶出来了。”

    李靖行听完,立时就变了脸色,心生不详之感。

    他实在是被赵姨娘坑怕了。

    如今,赵姨娘要单独跟千柔谈话,为了什么他不知道,但凭自觉,就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他忙撇下李雪茹,往正屋赶。

    走到门口处,正好听到赵姨娘在大放厥词,说他必定跟丫鬟成事了。

    李靖行一颗心登时只往下坠,没有一丝暖意。

    这些天跟千柔相处下来,千柔有多在意自己,有多不情愿自己跟旁的女人亲近,他一清二楚。

    她如今怀着身孕,正是爱使小性子的时候。姨娘又言辞凿凿,她岂有不信之理?

    虽然自己问心无愧,但千柔若是情绪激动,伤着自己和孩子怎么办?

    正惶恐不安,却听得爱妻回应道:“我的夫君,我心里有数,我信他。”

    李靖行怔了怔,等回过神来,一颗心登时就软得一塌糊涂。

    爱上一个人很容易,毕竟彼此年华正好,值得心动的地方太多。

    信任一个人却很难。

    需得大气从容,需得付出真心,需得将那人放在心坎上,才能毫无保留,生出如此深厚的信任之心。

    自己是有风流史的人,按理说,在男女之事上,更是容易被怀疑的那一个。

    如姨娘,不就认定了他会跟丫鬟勾搭在一块儿吗?

    可是,爱妻却以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我信他”这三个字。

    婚前与她见了几次,他渐生情愫。为了她,他鼓起勇气,与嫡母对着干;为了她,他不愿进通房的门,甚至连青楼都去得少了。

    那份情,在旁人看来,似乎有些莫名其妙。毕竟,那时的他,是个纨绔。

    人人都当他是浪荡子,瞧不上他,认定了他不会有回归正途的那一天。

    那时,李明卿对着他时,眼底的失望、愤怒根本就掩饰不住。至于赵姨娘,照面之后也是长吁短叹,唠叨自己命苦,规劝的话提都没提,似乎认定了他此生都不可能有出息。

    亲生父母尚且如此,旁人如何,更是提都不用提。

    没有人知道,那时的他虽然浪荡,但他内心深处,其实也有自己的向往。

    没有人在乎他的想法,大家都看死了他,觉得他坏到了骨子里,一辈子都会是个纨绔。

    只有她,初见面时,带笑望着他,娓娓道:“你虽然名声不怎么好,但我深信,没有人生来就是完美的。年少轻狂,偶尔放肆一下无可厚非,只要肯改正,照样能收获锦绣人生。”

    那时,她并没有给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只是觉得,他骨子里,并不是一个坏人,他还有改好的机会。

    她就如一缕阳光,照耀进他的生活,令他的人生,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那次见面,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言一语,就在他脑海里生了根,令他心中,油然生出无尽的温意来。

    之后种种,终于将那温意,化为了情意。

    等到千柔嫁过来,日日与她相对,他只觉得心中的柔情与日俱增。尤其圆房之后,她慢慢就成了心尖上的那个人,融入了他的骨血中。

    爱上了,愿意为她改变,让她更爱自己。

    爱上了,愿意为她舍弃侯门,只要她安好。

    她并没有辜负自己的这份爱,因为在她心中,对自己的情意,是一样深厚的。

    不然,遇到波折时,她不会这样温柔淡定,这样信任自己。

    李靖行想到这里,心情激动起来,只想马上见到爱妻。

    他手上用力,门开处,有佳人看过来,露出惊喜的笑容。

    那女子,眉眼不绝色,但长得正好,正是他一生的牵念。

    李靖行眸光倏地一亮,璀璨如星辰,脸上不自觉带了一抹能腻死人的柔情。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静静对视着,心中都缠绵着深浓的情意,仿佛要将对方刻进骨子一般。

    赵姨娘见他们这般,仿佛自己不存在一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忙缓了一缓,才带笑道:“靖行,你来得正好,你自己说一说,昨晚你有没有跟那丫鬟勾搭在一处?”

    李靖行恋恋不舍将目光从爱妻身上移开,冷笑了一下,转头看了赵姨娘一眼,没有言语。

    那眼神冰冷又陌生,令赵姨娘心中顿生寒意。

    还没等她从那威压中缓过神来,李靖行已经勾唇,冷冷道:“姨娘如此爱闹事,趁早收拾了回家去,我这里庙小,搭不起台子,容不下姨娘这尊大佛。”

    赵姨娘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竟然赶我走?”

    李靖行断然道:“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你识相些,趁早自己走,免得毁了最后一点情面。若不识相,哼,我让人将你的东西收拾了,照样有法子将你弄回李府去。”

    赵姨娘气得身子发抖,指着李靖行“你”了几声,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骂下去。

    到底是自己儿子,赵姨娘又向来惧他,不敢拉着他厮闹,只哭泣道:“你一来就赶我走,我做错了什么?”

    李靖行恨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来问我?我娘子怀着孩子,才一个多月,正是要好好养胎的时候。你跑到她跟前胡说八道,安的什么心?你一向拎不清,这我晓得,但你做成这样,实在太过分了。”

    他说着就走到赵姨娘身边,冷笑道:“罢了,我不跟你拉扯,你快点走,省得我见了生气。还有,我如今全靠娘子过日子,这地方你也别来了。”一面说,一面将赵姨娘拉了出去。

    赵姨娘自是不情愿,张嘴就要大吵大哭,李靖行适时道:“若再闹,我就再不认你了。”

    赵姨娘见他神色很冷,不似作伪,不得不收了声,将哭闹咽了回去。

    李靖行便押着她去客房,看着她收拾东西。按照他的意思,自然是将李雪茹一起打发走最好。但李雪茹自己说了,嫂子如今有孕,挺寂寞的,想留下来陪伴几天。

    李靖行知道之前姨娘一心都在史香月身上,对李雪茹并没有怎么关心。再者,他如今夫妻和美,心肠比平时其实要软一些,也有些自责当初没有好好对待这个妹妹。

    眼见得她软语央求,加上千柔提过,挺喜欢这个妹妹的,李靖行便点头应了,允了她留下来住一段时间。

    赵姨娘来时,因为李明卿要娶贵妾,心里沉甸甸的,却还是存了一丝指望,盼着李靖行回府为自己出头,劝阻李明卿。

    如今离开时,她谋算的不能成,李靖行还动了大怒,女儿跟自己也不是一条心,自是又添了一层气,一路哭了回去。

    将赵姨娘打发走后,李雪茹才叹道:“近年来姨娘的脾气越发乖张了,今儿个也不知为了什么,又闹得哥哥动怒。”

    这缘故,自是不好对她说的。

    李靖行便只淡笑道:“她脑子有点不清醒,但你嫂子却是个聪明清醒的,根本就不会受她影响。好了,你去客房待一会儿,我跟你嫂子说会儿话。”

    李雪茹点头,起身自去了。

    李靖行回屋时,只见千柔正坐在窗下,案几上摆着几样早点,显然在等他用早膳。

    他忙快步走过去,体贴的道:“你如今怀着身子,饿不得,等我做什么?”

    千柔含笑道:“没事儿,等夫君不是应该的吗?再说,跟你一起吃饭,才吃得香甜。”

    说着,便递过筷子,柔声道:“夫君,用饭吧。”

    她并没有过问赵姨娘的事,更没有说赵姨娘的坏话。

    因她知道,赵姨娘干的事再出格,都是夫君的生母。夫君可以生气,可以动怒,但自己却不能评论这事儿,不然就有挑拨之嫌,会让李靖行心里生出刺儿的。

    李靖行见她不问赵姨娘,也不问自己昨夜之事,只是温柔看着自己,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融化了。

    他走到她身边,将她拉了起来,圈在怀中,将脸埋于她青丝之间,低低道:“你怎么不问姨娘为何语出惊人?”

    千柔靠在他怀中,嫣然道:“我信你,所以不问。当然,你若是想说,想解释一番也无妨。”

    相信,所以不问。

    李靖行心头油然生出一波波欢喜和柔情,眼圈几乎要红了。

    她对自己的爱,竟是这样浩瀚,这样宽大。

    这份信任,谁舍得辜负?这样好的佳人,谁会头脑犯晕对不住她呢?

    虽然爱妻不问,但他岂能让这事儿横亘在彼此之间?自然要解释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笑了几声,方才将昨夜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从头到尾都说了,没有一丝隐瞒。

    千柔十分吃惊。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妙音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当然,妙音将话说得很明白,妙音并不是想当李靖行的姨娘,反倒是怕自己受情伤,这才去自荐枕席。

    至于李靖行的反应,因为在她预期内,她反倒没有那么吃惊了。

    千柔静静听完,才叹息道:“妙音虽然做得出格了,但到底是出自一片忠心,就照你说的,不必罚她了。”

    李靖行点头,凝视着千柔,轻声问道:“柔儿,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但是,我心底却是有一点好奇,倘若昨夜我没将妙音拒之门外,你会怎么样?”

    千柔淡淡一笑,不假思索的道:“我心底,很爱你信你,但如果这样的倾心对待,都不能换来你的真心,那我只好放弃你了。”

    她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从容道:“即便我怀着孩子又如何?我这颗心,受不得委屈。为了孩子将就、委曲求全,这种事我做不来。”

    终究,她也只是个女人罢了。

    因为心中有情意,她愿意给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和自由。因为她知道,夫妻之间,应该互相包容、体贴、信任,不能为了一些琐事,就扯着夫君吵闹。

    感情就像琉璃,一旦有了伤痕,再怎么修复,都不能回到当初。

    她愿倾尽所有,但她心底,还是独立有自尊的个体。

    若他行差踏错,她会毫不犹豫舍弃他,带着孩子开始新的生活。

    李靖行听了她的回答,一颗心酸酸软软的。

    因为爱,倾心相待。

    因为爱,不将就。

    他的千柔,就是这样与众不同,让他爱到了心坎里。

    他叹息:“幸亏我没有做错,不然,必定后悔莫及。”

    他带着笑意,抬手抚摸着爱妻的秀发,叹息道:“柔儿,你这样待我,这样信我,我真不知该怎么回报你。”

    千柔恬淡微笑:“怎么不知道?用你一生的爱来回报,这是我最期盼的。”

    李靖行失笑:“说的是,我竟糊涂了。”

    深深凝睇着爱妻娇美的面容,调笑道:“果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柔儿,我要让你知道,我有多想你。”语毕,深情的吻伴着灼热的呼吸,细细密密落在她额头上,旋即蔓延到她娇嫩的丹唇上。

    千柔星眸半闭,回应着他的吻。因为她心底,也是一样牵念着他。

    他们需要这样的深吻,来宣泄对彼此毫无保留的眷恋。

    唇齿相依间,千柔只觉得仿佛有一股蜿蜒的春水滋润上心田,整颗心润泽而柔软,仿佛开出最柔嫩明丽的花儿一般。

    情愿就这么,醉在他的情意里,一辈子不醒来。

    亲吻许久,察觉到他情动,唇一点一点沿着唇滑落至自己的锁骨,手也不安分起来。

    她面上滚滚发烫,忙道:“靖行,别胡闹,你还得去学院呢。”

    李靖行这才回神,叹了一口气,慢慢平息了心头的欲望,凑在她耳边悄声道:“今晚我就搬回来,再也不离开你了。放心,我虽时时都想疼爱你,但心底却有分寸,绝不会伤着孩子的。”

    千柔横了他一眼,眸中带着几分娇嗔,低低“嗯”了一声。

    她心底,何尝愿意与他分开?若是能与心爱的人一起,时刻相守着,即便只是静静相对,也是欢喜满足的。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方才携手用了早膳。

    旋即,李靖行便去了学院,千柔则有李雪茹作伴儿,颇不寂寞。

    一时妙音过来伺候,神色颇不自然,甚至不敢抬头看千柔。

    当着众人,千柔不好多说什么,只在午休时,单独留了她在屋里伺候,携了她的手道:“昨夜的事儿,夫君跟我解释了。你虽做错了,但到底是一片好心,我们都不会怪你的。你不必有什么负担,就当没有那桩事,之前如何,今后照旧就成了。”

    见千柔态度和善,丝毫没有责怪自己之意,妙音又羞愧,又感激,忙含着泪应了下来,打定了主意,这一辈子都好好伺候千柔,把她放在第一位。

    因事情都忙完了,千柔便照之前议定的,开始打点宴请的事儿。

    宴请的地方,早就商议妥当了。

    他们如今住的这地方,虽然够住,但地方不开阔,并不适合宴客。

    好在明石出了主意,说京城有个富商,建了个园子,名唤清欢阁,专供富贵人家宴请。那地方收拾得很幽静,景致不错,伺候的人也有一班子,挺方便的。

    如今正是春分时节,在园子里宴请,吹吹风,喝点酒,看看景,正合文人的脾气。

    当时千柔一听这主意,立时赞叹极妙,拿出银子来,让明石去打点。

    当然,这次就这样罢了,千柔打定了主意,等闲下来之后,就命明石在京城打听,买个开阔的旧院子什么的,改造一番,免得将来生了儿女,住着不方便。

    地点选好了,便可以下帖子请客人了。

    这一次,凡是学院的夫子,都下了帖子。

    陪客尹青云、林旭天,也都送了信去,都答应到时候一定来。

    至于宴请的日子,自然定在下一次休沐时,如此,大家才都有时间嘛。

    千柔便打叠精神,打理各项琐事。

    吃食是重头戏。李靖行之前花重金请的两个厨娘,手艺挺不错的,又有一个柳絮,自然更是如虎添翼。

    柳絮本身就有天赋,又经过千柔的调理指点,厨艺更是上了一层楼。加上她会不少新式菜肴,这就更难得了。

    上次,林府送了厨娘过来,就是她负责调教了十几天,据说效果挺不错的。

    当然,因为是宴请,千柔绞尽脑汁,又想了几样新奇菜式,让柳絮练手,来日好展示一番。

    蒸馏酒的活计也继续忙起来,又置了四坛子,足够了。

    当晚,李靖行果然回了正房。

    他搬出去一夜,如今再搬回来,旁的都没什么,倒是对千柔的爱意,越发浓厚起来。

    至于李雪茹,虽然舍不得离开嫂子,却不敢跟哥哥争,只能委委屈屈搬去了客房。

    白日里,李雪茹跟着千柔,见她耐着心思细细吩咐绯红等人,准备什么茶,什么酒菜,又准备什么瓜果点心,还特意吩咐了,让请几个会唱曲的清倌伺候着,以防那些爷们喝得高兴了要听曲儿什么的,不至于抓瞎。

    李雪茹见她事事周到,不由得赞叹道:“嫂子就是厉害,什么都打点得妥妥当当,一点都不要哥哥操心。”

    千柔摆手道:“快别笑我了,我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儿,心里急得不行,后来想了个法子,将要办的东西在纸上列出来,反复推敲,才有了点章法。”

    李雪茹点头道:“列单子这法子挺妙的。”她是个心细聪慧的,又极温柔体贴。

    千柔理事时,她并不打扰,只静静听着,暗暗学习,偶尔赞叹两声。等千柔闲下来,她陪着说笑散步,给千柔斟茶递点心。

    如此这般,连底下的绯红、浅绿也都赞她好,十分尊敬她。

    到了宴请那一日,李靖行早早梳洗妥当,直接赶了去。

    各样食材什么的,已经提前送去了,负责伺候的人,也都跟着李靖行,早早就赶了过去。

    千柔自也起了个大早,只是女人家,梳洗起来要麻烦一些。她虽然不爱装扮,但今儿个是女主人,却是必须讲究一些才行。

    等一切妥当后,李雪茹也来了,正要出门时,青荷带了几样礼物来探望,见状也要随着过去,帮着伺候打点。

    千柔待她亲厚,问明她今儿个正好闲着,便点头应了。

    等到了那里,千柔并没有去正厅,直接在后院打点各样琐事。

    这次宴请,千柔花了不少心思,采办的东西虽没有鲍参翅肚什么的,但准备的菜式却很新颖可口,煎炒烹炸、蒸制煮焖,各种法子都使上,务求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会来多少客人,但东西都是备得足足的。反正价值不算贵,若是用不着,将来自家留着也没什么。

    后院忙碌着,客人们也渐渐都到了。

    之前虽然下了帖子,但李靖行心中没有底,一直担心客人聚不成一桌。

    却是没想到,来宾们不但多,更有两位身份极其贵重的。

    尹青云是个热心的,早早就到了,与李靖行寒暄一番,便陪他站在门口迎接客人。

    瞧不上李靖行的那两位先生,一个姓燕,另一位姓王,都是嗜酒之辈。两人一听说有新酒,什么都顾不上,早早就来了,让李靖行又惊又喜。

    至于书院其他的夫子们,虽不太看得上李靖行,但对这位学生的夫人佳禾郡主,却是有所耳闻的。

    一个庶女,单凭自己的力量,一步步得到郡主的尊荣,这在大燕,是绝无仅有的。

    如今,能有机会见识这位郡主的风采,大家都挺乐意的,也就来了十之八九。

    李靖行笑容满面,忙将夫子们让到正厅坐下,立时便有几个俏丽的丫头上来倒茶,细心伺候。

    正热闹着,突然明岩神色紧张走进来,对李靖行道:“少爷,林三少、武王来了。”

    李靖行见他神情紧张,本来有些不满,等听到武王二字,自己也呆住了。

    李靖行愕然,心中困惑不解。

    武王性情之冷,人尽皆知,除了宫宴之外,从未出席什么宴会。怎么今儿个,竟也跑来凑热闹呢?

    他忙看向尹青云,拱手道:“这里请尹兄代劳,我去去就来。”

    尹青云是个能说会道的,正与夫子们谈笑风生,闻言笑着道:“你只管忙去,这里有我就成了。”

    李靖行谢了,道了失陪,忙退了出来,亲自去迎武王。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果然见林旭天陪着武王,在凉亭里站着。

    武王是便服前来,一身月白色蜀绣衣衫,但气势摆在那里,不怒自威。

    至于林旭天,却是依旧嘻嘻哈哈,一点变化都没有。

    见他过来了,林旭天先笑着道:“王爷得知我要来吃酒,心里羡慕得紧,非要跟我来凑热闹。”

    武王脸上闪过一抹可疑的红晕,咳了一声,忙解释道:“上次在田庄尝了佳禾的手艺,挺不错的,今儿个又闲着,这才跟着来走一走,李公子别嫌冒昧才好。”

    说话的当口,他不动声色打量着李靖行,暗自想,论气度,论相貌,自己与蒋毓,可以将他比到地底下。

    但是,无论是自己,还是蒋毓,他们都没有他有福气。

    人不能跟命争,即便他是王爷,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李靖行听了这番解释,不疑有它,赔笑道:“王爷肯来,真是莫大的荣幸,快请到前面就座。”

    武王却摇头,摆手道:“我是微服来的,前面就不去了。我性子冷得很,去了那里,众人不自在,我也不欢喜,倒不如在后面寻个房间,给我置几样菜,大家皆大欢喜。”

    李靖行怔了片刻,迟疑着道:“只怕委屈了王爷。”

    言语中,已经有了答允之意。

    武王之言,其实是很有道理的。武王身份贵重,偏偏性子冷厉,若真去了正厅,众人必定战战兢兢,不能尽兴。

    倒不如照他之言,另置一桌酒,大家都方便。

    武王见他口气松动,忙再接再厉:“没事儿,自斟自饮别有风味,我挺喜欢的。”

    他自然不缺酒吃,来这里不过是找个由头,好见千柔一面罢了。

    林旭天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听他们说得有趣,忙道:“王爷,我也跟着你,咱们悄悄吃酒吧。”

    李靖行本就属意让他陪着武王,闻言立刻笑道:“很妥当,如此,就委屈王爷、三少了。”说着便在前面带路,引着他们往后院走。

    这时,千柔、李雪茹已经将事情都打点妥当,正坐在一颗大榕树下,喝着茶歇息。

    这大树团团如盖,遮掩出一大片阴凉之地,放一张小案几,两人对坐,倒十分有趣。

    至于青荷,早就跟着绯红,帮着干活去了。千柔拦不住,只得由着她。

    见李靖行引着两人过来,千柔自是一脸吃惊,忙搁下茶相迎。

    待彼此见完礼,李靖行笑着道:“王爷执意不去前面,娘子你来安排,务必要将王爷和林三爷照顾得妥妥当当才好。”

    千柔带笑点头应了。

    一时李靖行转身去了,千柔见李雪茹神色紧张,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便向她道:“去让人重新备了茶点送上来。”

    李雪茹忙应了,福身自去了。

    她一向没见过什么外男,如今来的人里面,年纪小些的看上去倒还可亲,那年纪大些的,真真脸冷气质冷,让人不自觉就害怕。

    等得知那是武王,李雪茹更是觉得心口都寒了。

    故而千柔一发话,她只觉得松了一口气,赶紧跑开了。

    这时,千柔看着两人,笑道:“难得王爷、三哥过来,若是在屋里置酒,却没什么趣味儿。不如在这大树下摆一桌,就着凉风习习,赏着鸟语花香,倒还有几分意思,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林旭天不待听完,便击掌道:“好主意,我喜欢。”

    武王深深看着她,露出破云而出的笑容:“佳禾,你这样蕙质兰心,我岂有不应之理?不过,你这称呼,我实在不喜欢。你唤旭天三哥,却称呼我王爷,实在太生疏了。唔,不如你也按我的排行来,唤我一声四哥,如何?”

    千柔一脸呆滞。

    之前还说要叫姐夫,怎么如今又改了?

    她也没深想,只呵呵傻笑:“这可不成,王爷是什么身份,我如何敢乱叫?倒不如还是照之前那般,无人时,便唤一声姐夫吧。”

    武王皱眉,摇头道:“千姝只是妾室,你唤姐夫,实在不合规矩。”

    千柔更呆了,暗自叹息,大爷,上次我说不合规矩,是你老人家坚持,我才唤的,怎么如今又来说这话?

    当然,她只敢在心里吐糟,并不敢当面说出来。

    武王的名头响当当,如今,又时不时表现出强势任性的一面,千柔哪敢跟他对着干?

    没法子,她只能选择屈服,扯着嘴皮道:“既如此,齐四哥、林三哥你们稍坐一会儿,我去打理一下。”说着欠身为礼,起身自去了。

    武王静静站着,看着她窈窕的身影在眼前晃悠,只觉得无比安心。

    虽没法子与她亲近,但能有机会见着她,听她唤一声“四哥”,吃上她亲自安排的酒菜,心底的欢喜,似乎就能滋长出来。

    前头正厅里,李靖行陪着众人饮茶,消停没多久,明岩又跑了进来,说七皇子、安郡王世子齐融来了。

    李靖行彻底蒙了。

    武王来蹭饭,虽在意料之外,却也情有可原。毕竟,大家有过一面之缘,武王跟林旭天,又是过命的交情。

    如今七皇子也来了,这是什么意思?自己与七皇子,可是素未谋面的。

    他心中惊疑不已,却不得不出来,恭敬迎接。

    七皇子齐逸宁,是跟着国子监一个名唤牛知礼的夫子来的。

    秦王定下了计策,七皇子虽然百般不情愿,却不敢违逆。

    因千柔如今是有夫之妇,素日里很少出门,见一面都难,想勾引更是难上加难。

    秦王催得紧,他没法子,只能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命人留心千柔、李靖行的动静。

    这一打听,就收到消息,知道他们要宴客。

    这时机并不算好,但若是能参加,却是有机会跟千柔见一见,比枯坐着要强不少。

    故而七皇子只能选择主动出击,寻个认识的夫子,厚着脸皮跟了过来。

    至于才满十六岁的齐融,则是被他拖来当陪客的。

    待与李靖行照面后,见李靖行长相不过中等,气质也不怎么样,登时就放了心。

    这种货色,佳禾郡主都喜欢,自己若是出马,使出浑身的本事来,折服佳禾指日可待。

    李靖行哪知道他的心思,寒暄了几句,便笑着道:“难得七皇子、世子一起过来,真是蓬荜生辉。”

    七皇子眼珠子转了一转,笑着道:“你不嫌我们来得冒昧就成了。行了,客气话也没必要多说了,今儿个客人多,我们也不过是跟着牛夫子,来凑热闹罢了。我若是去正厅,只怕要让众人不自在,不如你让人在后院,给我、齐融单独置了酒,备几样菜,如何?”

    李靖行见他这话竟跟武王差不多,呆了一呆,才道:“四皇子也在这里,倒也是一样的意思呢。”

    七皇子听说武王也来了,登时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旋即,他很快明白过来,武王过来,为的是什么。

    不由得感叹,大哥的眼光真毒,四哥果然已经动心动情,无法自拔了。

    他便干笑道:“如此说来,我与四哥还挺默契的。”

    如此这般,七皇子、齐融便也去了后院,跟武王、林旭天坐了一桌。

    武王虽是武将出身,心却不粗,见他们无缘无故跑了来,自是十分惊奇,看着七皇子,不动声色试探起来。

    七皇子哪里敢将真实的原因透漏出来,忙用随意的语气道,只是闲着无聊,才拉着齐融,跟着交好的夫子出来散心。

    武王问了两三遍,他都这么回答,也就没辙了,便没再缠着他不放,只端起茶静静品着。

    林旭天却是个心宽的,扯了齐融说笑。两人之前就认识,颇有几分投契。

    齐融此来,什么意图都没有,倒是挺自在的,跟林旭天聊得不亦乐乎。

    正厅里,宾客都到齐了,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当各式菜肴端上来,宾客们饶都是见多识广之人,也是震了一震。

    那大坛子盖得严严实实,散发着阵阵香气,是菜还是别的什么?那鸡从猪肚里钻出头来是什么菜?那酱香的鸭子片好,旁边放着金黄的面饼,又是什么意思?还有那面皮透明的蒸饺、梅花形的小花卷、绚丽多彩的甜点……

    看着从未见过的新式菜肴,众人目为之眩,神为之夺。

    等到酒上来,一启坛,香气前所未有的浓郁,更是引起了轰动。

    一时间,筷子与酒杯齐飞,大家越吃越香,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