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小说网 > 堪风华 > 孤身单影谁怜我

孤身单影谁怜我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天神诀梦醒细无声神级幸运星惊悚乐园娱乐圈最强霸主农女贵娇我的大侠系统奸臣【犬夜叉】白月光与朱砂痣

一秒记住【59小说网 www.59to.co】,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四个大汉将小舟划的飞快,一柱香功夫不到,船就到了将军府的关卡“蔡门渡”。

    渔夕祖父蔡箫老将军功勋卓著,为这墨卿王朝的万里江山,立下赫赫功劳。炎玺帝感念其功德,故让朝廷在其老宅专设渡口,一来方便蔡家出行,二来也显示朝廷惩罚得度,不忘有功之臣。须知九州以前有十国,十国之间本各安无事数年。这其中有个叫陈留的国家,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一心要吞并其它九国。墨卿家原是居于东方的富饶国家,因其皇族拥有祖传武术而独步天下,无人敢扰。陈留对其财富早就垂涎三尺,又不敢亲自去惹,就挑拨其它八国不断惹出纷争。当时的炎熙帝不过十五六岁,正是年轻气盛之时,一气之下与蔡箫连攻九国,统一天下。

    渔夕透过船舱,隐隐望见两队士兵列队把守,严阵以待,及到近处,只听一人呵斥道,“府内何人?为何事出府?“

    划船大汉心里一惊,脸上憨笑道:“有腰牌,还请兄弟通行!”

    渔夕晃了晃脑袋,心道,难道不是做梦?

    心里一急,渔夕正要喊话,却惊觉被他们捆绑在一麻袋里,嘴里塞了碎布,呜呜啊啊不能成句。正在此时,只听外面又有人又问道,:“今日见你出来好几次,怎么又出来了?”

    渔夕身子一震,不再叫唤,细细听着。

    船上一人嘿嘿笑道,“今日府内喜事,锦婆婆让多采办一些果蔬以备不时之需,还望兄弟放行!”那拦船之人看他腰牌确是府里的,正要下船检查,只听后面有人叫嚷道,“那是谁的船,还不快快划开?少将军的喜船马上要到了,这水路不准通行了!”

    这几位大汉暗自出了一身冷汗,正怕有人来查,那话正中下怀,心里又是一喜,慌忙划开船只。又听后面有人追上来喊道,“你待会儿莫要走水路了,水路马上都要戒严了!”几位大汉慌忙应允,渔夕心道不好,却也毫无办法。忽听鞭炮声声,鼓声齐鸣。渔夕想必定是叔叔的喜船到了,又是一阵呜呜的发不出声来。慢慢的,鼓声越来越弱,渔夕累的一身汗,终于,安静下来。

    船依水南行,出了将军府好一会儿,才听一大汉叹道,“刚才好险!”

    另一大汉接道,“唉,若不是为了营生,也不至于干这伤天害理的事儿,这么一个漂亮的娃娃,这样的生家,偏要卖与那金妈妈,当真是于心不忍。”

    渔夕心道,自己是要被卖了么?仔细想了想方才那情景,碧桃姐姐应当是不知情的,这几人的腰牌定是府里的人给的,是谁要卖自己么?

    一时又惊又怕,突然觉得右胸胸口疼痛难耐,后背发凉,喉头发咸,一股血腥之气上涌,咳又咳不出,脸涨得通红,痛的在倒在地上打起滚来。

    大汉之中有一络腮胡子的,心思略细,觉她有异,解开麻袋,拔掉她嘴里碎布,应了半碗热水,方问道,“娃娃,你觉得如何?”

    渔夕痛的捂住胸口,方才听他们几人说话,知道自己是要被他们卖给金妈妈,不如几人的底细,咬唇闭口不语,嘴里却吐出一口血沫来。

    那几个大汉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这娃娃像是中毒了,你我快点儿划,死在了船上,那金妈妈要不到人,你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听说这娃娃是私生的,奶奶的,她爹妈干了这等丑事儿,这会儿苦了这娃娃,瞧她也怪可怜的。”

    “唉,可怜有啥用,我们还是快点给这娃娃弄过去,要不然,可怜的该是我们自己了。”

    “实在不行,就将这娃娃扔到水里!“

    这几人又是说了一通话,这才带着斗笠,压低了外延,背着渔夕出了船舱。

    渔夕眯眼瞧去,只见日落西山,晚霞红艳似血。

    几人上了岸后,来到一热闹处,只听来往商贩叫卖不绝,就像当日刚到莲花驿一样,那般繁华热闹。渔夕心里酸楚,想自己定是要死了。几人背着她沿着湖畔大街走了一会儿,湖面渔火星点,万家灯火通明。渔夕心道,恐怕自己是再也回不了家了,心中惧怕,眼泪不觉流了出来。

    这几个大汉小声恐吓道,“再哭,给你手脚剁了,扔在街上要饭。”

    渔夕抬眼,确实看到街角几个小孩,穿的破破烂烂,手脚残疾,心里害怕,用手抹了泪儿,胸口的痛却好了很多,笑道,“伯伯,我才不会跑呢,在府里他们天天打我,我出来倒好了。”说罢,老实的伏在那络腮胡子的后背上。

    络腮大汉哼了一声,“听话就好!”

    又穿过几条大街,这几人一闪身进了一个后院,站在院内的一个老杨树下,来回踱步。

    “奶奶的!与约好的时辰晚了些,那老贱人会不会不给银子?”背着渔夕的络腮胡子骂道,顺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渔夕趴在背上,闻到一股浓浓的汗臭,熏得十分难受,哇的一下,吐了大汉一身,胸口竟然不痛了。

    渔夕自然不知为何突然胸口就不疼了,心道,要找个时机逃出去才好。

    大汉不但没有责怪,还闷声问道,“娃娃,你怎么吐了?'

    “嘘,小声点儿,那不还在那等着么。”另一大汉悄声道。

    渔夕这才看到月色疏影里,走出一个手执宫扇的美妇来。那妇人鹅蛋儿脸,两只水汪汪大眼睛来回转动,说不出来的风流韵致,纤细腰肢一扭一扭的,甚是妖冶玲珑。

    几个大汉一见那妇人,走上前去,围着她笑道,“老板娘来了,来,看看货,今天这货好。”

    那美妇也不言语,哼了一声,也不嫌脏,指尖挑过渔夕的脸一瞧,见那雪白的小脸上两只灵动的眼睛转个不停,心里有了数,锦帕一甩,笑道,“哟,这可算上等的货色了。辛苦你们跑一趟,我也不能白了你们,二十两银子,前门叶公领赏去。“

    络腮胡子将渔夕往地上一放,小声说道,“老板娘,兄弟们担着性命,累了一天,这不说好是五十两银子么。”

    那美妇脸一沉,煞是骇人,冷冷道,“你们来的这般迟,让老娘好等,要是不乐意,这货老娘不要了,你们哪里来的送还哪里去!”说完,一摇宫扇,抬步就要走。

    那几个大汉知道这老鸨的厉害与手段,欲言又止,也只好忍气去了前厅。

    美妇弯了身子,用脚踢了踢地上的渔夕。一股浓浓的粉脂香,熏的渔夕昏昏沉沉,忍不住咳了两声。

    美妇板着渔夕的脸又瞧了半天,方才问道,”听说你是那将军府里下人私生的,可还记得你娘?“

    渔夕心道,”定是那卖她的这样人说的,我且顺着说看看是谁要卖我“,心里有了数,嘴里便说道,“我娘是府里的下人,犯了府里的规矩,他们将我娘打死,其它人容不下我,就合伙把我卖了。”说着说着,流下了眼泪。

    见她声泪俱下,那美妇点点头,冷笑道,“我听闻那将军府向来与人和善,想不到竟如此狠毒,锦婆婆将你卖于我,以后跟着妈妈,只要听话,管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渔夕心想,原来是锦婆婆那老狗东西,等我有日回来,定将你祖孙十八代都卖光。又想,你算是什么人,我才不喊你妈妈,想平日奶奶对自己冷冷清清,最不喜欢自己,便说道,“我母亲刚死,不是吉利,我便叫你奶奶吧。”

    美妇阅人无数,知渔夕心里不愿,也不说破,眼波流转间,微微一笑。这时,从门内走出两个小婢,一前一后解开渔夕手上的绳子。

    那蓝衣小婢掩口笑道,“我们这里都是叫妈妈的,叫的亲热呢,妹妹莫要胡说,妈妈年轻着呢。“

    金妈妈干咳两声,蓝衣小婢不再言语。渔夕笑道,“夫人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姐姐了,刚才是我说话说错了。”

    金妈妈哦了一声,满眼笑意。

    青衣小婢上前说道,“金妈妈,甘公子要带芳菲姑娘出去看烟火,等您回话。”

    “看烟火?“金妈妈摇着宫扇,若有所思。

    “是的,马车都已备好了,只等妈妈应允。”

    金妈妈拿眼睛瞧着渔夕,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不知她心里如何计较。

    这时,蓝衣小婢上前笑道,“听说少将军今晚大婚,太后与太妃都来道贺。那少将军府可真是荣宠至甚,年纪尚幼的孙小姐,三岁时候就被皇帝亲赠玉佩,定为帝后。现在,少将军又娶了太后的亲妹妹,皇榜都贴出来了,举国同庆三日呢。”

    金妈妈又瞧了瞧渔夕,掩扇一笑,“普天同庆好啊!咱们生意只怕要更好起来了,国泰民安好啊!等到小皇帝长大,说不定还来咱们院子里瞧瞧呢,若是看上了我们哪个姑娘,可不比那将军府风光么!说不定老娘啊,还有那个福分听小皇帝喊声娘亲呢。”

    蓝衣小婢笑道,“听说少年天子美若仙童,不知真人是否像传闻那般。”

    金妈妈转身娇笑道,“一个毛孩子,你们就打起主意来了?”

    听到有人谈起墨卿哥哥,心道他再也不会将自己抱在膝盖上了。渔夕的脸掩在树影里,眼泪淌了出来,趁人不觉,拂袖擦去。

    金妈妈笑道,”四月,随你姑娘出去一趟,给你姑娘照顾好了,别让她贪玩,今晚风冷,给她那绣草绿披风拿着。“

    四月应了一声,退了下去,对渔夕笑了笑。

    渔夕心想,这芳菲姑娘是什么人,怎么这金妈妈对她恁好。

    金妈妈这才牵着渔夕,蓝衣小婢随后。穿过楼梯,只听杯碟碗筷相撞之声,金妈妈朝里看了一眼,指着那些弯身洗碗的女子,说道,“这些都是那些穷苦人家卖过来的娃娃,没你命好,长得也不如你,只得干这粗使的活计。好孩子,你可要听话,要不然妈妈恼了,照样罚你来洗这些。”说着要捏渔夕的脸蛋,渔夕侧脸躲了过去,笑着应了声,“好!”

    金妈妈也不恼,继续向前。渔夕见那些女孩不过十一二岁,神情木然,呆呆的洗着碗碟,心里想莫不是只有芳菲姑娘和方才那两个姐姐才是亲生的,其它都是买来的,所以这般区别对待,果然很是偏心,心里已有三分不喜。

    后面那蓝衣小婢随后骂了一句,“这水再漫出来,小心你们的皮!”

    渔夕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见她长得斯斯文文,骂人这般狠毒,也不敢回头再看,心道,“这蓝衣姐姐刚才那般说笑,转眼怎么这般厉害,”手心里竟渗出汗来,只是被那金妈妈牵着,百般不舒服,心里已有七分不乐意。

    穿过一道圆形拱门,房子门口处堆满了柴禾。一阵女子呜咽之声幽幽传来,饶是寒风一吹,让人不寒而栗。

    金妈妈回首问道,“竹棋姑娘应了么?”

    蓝衣小婢忽变弱了声音,小声回到,“妈妈,还没呢。”

    “没!那就把竹棋带下来,让她看着打!”渔夕瞧金妈妈依然笑嘻嘻的,声调却是瘆人的很,这才看到那堆满柴禾房屋正中间立着一个麻袋,正来回咕噜翻滚,傍边几个妇人拿着鞭子,正咬牙切齿的抽着。

    渔夕看着害怕,不禁心里骂道,“王八蛋,王八蛋!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金妈妈低首,见这小姑娘面容犹是沉静,唇角轻轻一歪,抽起一丝冷笑。

    又一阵呜呜的哭声传来,只是这哭声细弱了许多。

    一个姑娘,十六七岁的模样儿,生的柳目桃腮,还有两滴泪痕未干,挂在腮边,被两个大汉一路从院内拖了进来。

    几个大汉把那姑娘往地上重重一扔,夺过妇人手中的鞭子,继续抽绑着的麻袋。不消一刻功夫,麻袋已渗出血来,仔细听,里面有些叽叽咕咕的声音。

    渔夕不禁后退两步,已全然忘记了被卖的事情,心里蹦蹦乱跳,蹙眉只听那姑娘凄切的哭道,“妈妈,您便是放了她吧,我求求您了,求求您了。”说完,跪地就是磕头,那蓝衣小婢上去拉了她,说道,“姐姐,别把头磕破了,破了相可怎么好呢。“

    金妈妈右手执扇,闲闲叹道,“既然姑娘求情,那就放了她吧。“

    几个大汉闻声,解开口袋,几只老鼠咻地窜了出来,袋中那少女的脸早已是血肉模糊,裤管里也掉出几只死老鼠来,渔夕从未见过此等情景,挣脱了金妈妈的手,蹲在门口干呕起来,又加上刚刚吐过,呕的黄水苦到了嗓子眼里。心里反复骂道,“王八蛋,好狠毒!”

    心里又骂了十余次,骂个不停歇,呕吐才停歇。

    金妈妈走到渔夕跟前,踢了踢她的鞋道,“娃娃,莫怕,看来这荷儿已是不中用了,怪她没福分服伺她家的小姐。今后,你就跟着竹棋姑娘去吧。”渔夕被一把推到了竹棋身边,站立不稳,倒在了一双绣花鞋下。抬眼向上看去,只见竹棋抱着荷儿,全身颤抖,一句句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月朗风清,声声凄厉,渔夕不禁,后退,两步。

    那是怎样的一夜,让她忘记逃跑,缩在一角,彻夜难眠。

    第三日,清晨。

    “姑娘,今天给您梳个飞仙髻吧。”渔夕手里拿着木梳,踮着脚尖。

    竹棋瞧她那小脸红肿,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竹棋知道她刚下去打水时,又和别人吵架了。刚听别人骂她是小杂碎,趴在窗口一看,就知道这小丫头心里气不过,果然看她同别的丫头对骂起来。

    渔夕与竹棋相处,从不多说一句。但是遇到下面的几个小孩,向来是嘴里不肯饶人,在这院子里学的那些“小贱人,小杂种,小杂碎,姑奶奶,他大爷,王八蛋的统统骂了一通”,说话又是极快,众人骂她不过,将她围起来,打了一顿。

    渔夕被竹棋一问,现在倒真不知自己是何人了,一时茫然。想自己是十一日生辰,便胡诌道,”姐姐想必知道我是私生的孩子,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十一姐儿。“

    “十一”竹棋嘴里轻轻念道,免不得想起荷儿,心里悲切,两人亲如姐妹,只因家道中落,沦落风尘。也不知荷儿是否已不在人世,不免伤感。轻声说道,“小十一,来,那就梳个飞仙髻吧。”

    三日大庆很快过去,金妈妈生意却一日好胜一日。

    竹棋不去接客,金妈妈自然着急,每日必派人来催。渔夕每日去下面拿饭菜,自然少不了别人欺负,竹棋看她每日被打,心里自然有数。

    转眼,一月已过,竹棋仍闭门不接客,催的紧了,就哭着说争着乱命一条,让他们拿去好了。

    渔夕私下也留意一些荷儿的消息,只是嘴仍不饶人,每日必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心里恨的痒痒,暗自忖道,有朝一日,逃出去,一定要烧光天下妓院。

    这日,渔夕又被打的鼻青脸肿,见四下无人,忍不住坐在院内的石头上,一片片摘着竹叶,哭起来。

    “妹妹,你也该收收性子,何必这般嘴硬,和她们争口舌上的便宜,挨了这么多打?“渔夕抬头,只见身旁的青衣小婢好似在哪里见过。

    衣袖一擦,将竹叶一片片扔在地上,别过脸去。

    青衣小婢含笑坐下,柔声道,“人人都喜温顺乖巧的,人家说你,你不听便是了,非要计较什么呢?你看,这打的疼的你要掉眼泪了,可没疼在别人身上。”

    渔夕心里一热,叫了声,“四月姐姐。”

    四月点头笑笑,这小孩子哭的快,喜的也快。只见渔夕两手一抹泪儿,抬头笑道,“姐姐,你怎么叫四月这个名字。”

    四月折了一片竹叶,缓缓说道,“来这里的,大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像我家芳菲姑娘,就是家贫,无法活命,被父母卖了。也有大家的小姐,沦落红尘的,像你们竹棋姑娘便是家道中落,哥哥将她卖了的。也有一部分是被拐卖的,这大多是小门小户或则私生的孩子,大门大户的金妈妈也是怕惹事儿,不敢买的。我们来到这里,都没有自己的名字,如若是有,也不许用,都是金妈妈后面改的。像我家姑娘叫芳菲,我便叫四月,所谓”人间四月芳菲天,这样才有好彩头。“

    渔夕听后,恨恨道,“这勾栏苑没有一点的好,都是逼良为娼,那些臭男人天天灌着马尿,糟蹋姐姐们。”

    四月听了,掩口笑起来,只说道,“小小年纪,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妈妈听到可不喜欢。”渔夕听她这么一说,方觉自己言语粗鄙,不好意思低下头去。四月见她如此,微笑道,“你看着街上那些流浪的叫花子了么?那些都是逃难过来的,我当年如果不是被金妈妈捡回来,早就饿死了。”

    “那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好,死了干净。”渔夕学着竹棋的调调,抬眸反驳道。

    四月笑道,“俗语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人没有到死,都以为死很容易。其实,没到那时候,真到那时候,人人都是害怕的。”

    渔夕点点头,想到那日荷儿被打惨状,心道,若是这样死了,仇都没报,确实悲惨,可惜道,“姐姐说的对,凡事不可绝对,果然是有好有坏。”

    自那日后,再有人骂她,便不理会,宛若聋子般,充耳不闻。闭嘴不言,犹如哑巴,那些丫头再来与她吵嘴,也吵不起来,日渐失去了兴趣,便不来惹她,自己也落得清闲,闲暇时间和竹棋吟诗作对,也有几分逍遥。更加上平时还有歌舞琴棋书画的考核,甚是严厉,渔夕倒是每日累的倒床就睡。

    这日,渔夕在院些里正洗着蔬果,见四月托了一个酒壶从楼上跑下来,腮上还挂着泪。忙走上前去,恨恨道,:“姐姐,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

    四月掩面含泪,笑了笑道,:“没事儿。”

    渔夕不好多问,低头洗起果蔬,只听“啪啪”两声,四月的两边脸颊已经红肿一片。

    渔夕抬头见一紫衣女子立在前方,知她是这里最红的芳菲姑娘。她还真是气焰嚣张,又是啪啪两声。四月立在一旁任由她打,渔夕可看不下去,怒道,“你凭什么打人?”一只碗砸过去,正砸中了芳菲的脚踝。

    芳菲痛哼一声,哪肯罢休,掐着纤腰,骂道,“你个小杂碎,我教训这小婢不知廉耻,勾引我的主户,骗人家东西,你来冲什么贵人?”

    渔夕心道,”原来是恨四月抢了她的风头,真是活该!“,摆好了碗碟,手里洗着香瓜,嘻嘻一笑,道,“你自己年老色衰,脸都打褶子了,粉扑的那般厚,以为人家都是瞎子,眼睛长到屁股上,或许看你漂亮些。”

    “小十一,快快别说了罢。”眼看芳菲神色大变,四月慌忙道。

    须知芳菲一向嚣张跋扈惯了,金妈妈以她名字命名这院子,可见对她厚爱之重,从未受过此等侮辱,当真是气的吐血。一时对不上来,气的在院里转了几圈,见后院阶下一把花铲,拾起来劈头就打。

    渔夕早年和金诺练过武功,本能往后一闪,一只香瓜砸过去,被那花铲劈成几半,芳菲闪躲不及,粉湿妆毁,发丝上挂满了瓜子儿,狼狈不堪。

    四月慌忙拿了帕子来擦,芳菲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因用力过大,一不慎,害得自己的脚踩在了瓜皮上,花铲来不及扔,戳到了脚后跟,摔得个大仰巴。

    芳菲用帕子捂着脸,又疼又怒,哭的抖起来。四月见她脚跟流血,急急的说,“姑娘,你先别动,我给你看看。“

    渔夕也不看她,洗完了香瓜,放在篮子里晾好,嘻嘻一笑,没事儿人一般。

    芳菲捂着脚踝,又哭又吼,“哎…呦…哎…呦…来人!来人!把这小泼皮给我打死。“

    金妈妈隔栏看了良久,丝帕拭了拭嘴角,对着后面的丫头,意味深长笑道,“芳菲横行久了,不想被这小孩子给欺负了,走,我们瞧瞧去。”

    二人顺着楼梯,下到院子。

    “哎呦…,这是怎么了,芳菲我的儿,心疼死妈妈了。“金妈妈见那脚后跟已被四月包好,血已止住,心想也无大碍,垂头听芳菲添油抹醋的说了一通。

    渔夕瞧她二人一个嘴里说的儿啊肉啊的疼,一个亲亲妈妈的叫,心生七分厌恶,不禁想吐。

    金妈妈又是一番好生安抚,芳菲这才稍停。

    金妈妈忽满脸堆笑,道,”四月,你好福气,那吴公子看上你了,你回去捡捡东西,待会儿随公子回去。你在吴家好好的,以后翻了身,做个夫人也是有机会的。发达了,可别忘记妈妈和姐妹们。”

    四月茫然愣神,芳菲倒是停住了。还没停一会儿,又呜呜的小声哭起来。

    渔夕心道,”难道是才子吴洪若,早听说芳菲尤其看重他,今日四月姐姐随他去,怨不得恨成这样子”。心里顿觉畅快无比,只听金妈妈说,“把这小十一打一顿,关在柴房里,等芳菲姑娘气消了,再放出来。”

    “妈妈,放了小十一罢。”四月忙跪下来,扯着金妈妈的袖子求情,金妈妈本想放了她,也算给四月一个面子。哪知渔夕此时心里另有想法。因方才与芳菲打架,方才忆起自己原来会些功夫。便忖道“王八蛋,留在这里都被吓傻了,还怕她们做甚!”想到此处,脱口而出,“姐姐,别求老贱人!”

    金妈妈柳眉倒竖,冷笑道,“嘿嘿!还骂起老娘来了,给我狠狠的打!”

    院里慢腾腾的走来一个打手,渔夕摆好架势,只耐空有花拳绣腿,招招没有气力,不多时,就被那打手捉住,绑的不得动弹,按在花池子上。问她求不求绕,她嘴硬的病又患了,坚持不改口,只被打的屁股稀烂,留了两行长长的眼泪。

    “唉…都是我不好。”四月叹道,手里抹着泪。心知,多说也是无益。

    不多时,又一小婢来报,说是吴公子要回去了,催了几次,四月这才不舍的看着她。

    “四月姐姐,不疼,我恭喜你!”渔夕咬唇道,虽脸上粘了草土,眼睛里却依然是笑嘻嘻的。

    四月朝她苦涩一笑,这才离去。

    “芳菲,外面风冷,妈妈扶你回去。”芳菲嗯了一声,却一直看着四月的背影,怅然若失。

    众人散去,打手拖着渔夕,一把将她丢在柴房里。渔夕恶狠狠的骂道,“王八蛋!“屁股生疼,只能趴在地上,一股血腥之气,萦绕鼻端,不禁想起那日荷儿被打,后背发凉,咬牙握拳,捱到五更,迷迷糊糊,昏睡过去,前院依然是欢声笑语。

    朦胧中,见一白衣长发女子,手捧红色锦盒,立在风雪中。渔夕走上前去,叫了一声,“娘亲。”那女子回首一笑,问道,“渔夕?”渔夕正要回答,只听一阵嚷嚷,那女子已经不知何处去了。

    心里一阵踌躇,不想醒来。正要闭着眼睛,再续美梦,奈何那嚷嚷声不停,只好睁眼,一双圆鼓鼓白色小靴,绣着银丝细线,在眼前晃来晃去。渔夕心道,”哪里来的小孩,莫不是还在梦中?“抬眼看向窗外,外面阳光正好,估计已是晌午十分,这才揉揉眼睛。

    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儿,手里握着一个黄橙橙镶红宝石的小匕首,在屋里绕来绕去,嘴里不停,正和一群婆子吵嘴。

    渔夕抬眼,又是叹了一声。

    小胖孩儿见到渔夕醒了,面露喜色,拍手道,:“好了,好了,小姐姐快起来和我一起把她们打飞,这群老乌鸦硬要把我关在这里,我说我爹爹待会儿要来接我,她们还不信,非要帮我绑起来,这群老乌鸦真的可恨!”

    渔夕只觉全身酸痛,饥饿的很,懒得理他,见旁边有一碗剩饭,心想定是竹棋姑娘送来的,爬到一旁,咬着碗边吃起来。

    小胖孩儿看着她的吃相,惊道,“这个破冷饭,有什么好吃的呀,姐姐?”

    一个婆子冷笑道,“哼!你爹爹?这都三日了,还不见你那又当大官又有钱的爹爹回来接你,还白吃白喝白住这么两天,哄着我们伺候你,香汤泡着,点心奉着,全当我们是傻子?”

    渔夕心里一惊,才知自己在柴房关了三天了,“吴芳菲,太狠毒了!”暗将牙咬得蹦蹦作响,心道,有遭一日奶奶得势,定也让你惧怕惧怕。

    小胖孩儿道,“谁稀罕你们伺候,我在家时,给我洗澡的都是漂亮姐姐,从来没有你们这么丑的老乌鸦,还占我便宜,哼!”

    另一婆子道,“小孩竟胡说,谁占你便宜了?谁占你便宜了?”

    小胖孩儿道,“谁让你们洗澡还捏我脸蛋儿,还捏我的脚趴趴,我告诉我爹爹,打死你们这帮老不要脸的老乌鸦。”

    另一婆子道,“谁让你长得肉呼呼的,捏起来还挺舒服。呵!捏一捏还掉一块肉啊?怎么滴,还不能捏了?还以为自己是龙子呢?”

    小胖孩儿道,“我不是龙子,是你爷爷,原来是要帮爷爷按跷,哈哈哈!”

    婆子们大怒,道,“小破孩儿,嘴倒厉害,这下把你打死,扔到街上卖了,给你砍手砍脚,跟着活阎罗,要饭去!“

    说着聚在一起,围成个老鹰抓小鸡。

    小破孩儿往后一躲,嘴里笑道,”再来,爷爷就砍死你们!爷爷这刀可是皇帝亲赐的,要是我少一根寒毛,爹爹定要把你们打成粉末,扬出灰来!“

    婆子怒笑道,“呵!还提你那爹,你爹也是奇葩。这么多年,我老婆子可没看过老子抱着儿子逛窑子的。”

    小胖孩儿道,“我爹爹的用意岂是你们这帮老乌鸦知道的,你们可别横。这可是皇城根儿,打更的,说不定都是皇帝的二大爷,你们可别惹急了爷爷!哼!爷爷我可是皇城土生土长的。”

    渔夕仰头,呵呵一笑。

    婆子唾道,“呸!还皇城,连衣服都不会自己穿的人还提什么皇上的二大爷?睡觉夜里还尿床的,还以为自己有多能耐?”

    小胖孩儿脚一跺地,骂道,“爷爷告诉你爹妈,你们问问去,小时候,他们有没尿床?”

    “真是胆大包天!”几个婆子气急,围起来把他捉住,就要撕他的小嘴,小胖孩儿这才开始求饶,又奶奶奶奶的叫,叫的几个婆子好不心软,又捏了他两下,才放开手去。

    终于,金妈妈派人来放了渔夕。小胖孩儿的父亲还未回来,就让渔夕暂时领着他,两人挤在竹棋姑娘的偏房,相处倒也融洽。小胖孩儿每回睡前,总问,“姐姐,你说这世上真有长生不老的书么?“

    被他缠急了,渔夕想了想,道,“我们都是小孩子,不用担心老,我不知道有没有长生不老。”

    小胖孩儿道,“我爹爹就相信,他说一定要找到这个书,好给我娘亲治病。那个人说好来这里来告诉我们书的下落的。后来,又没来,我爹爹收到一个纸条,才追出去,让我再这里等的。”

    渔夕不再理他,自己躺下睡了,小胖孩儿嘟嚷道,“姐姐,听说那个书叫祥瑞仙经。”

    渔夕哦了一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