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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清风明月不及那日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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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渠站在庭院入口等我,他看到我身旁的纪容恪,他笑了一声说,“原来你在这里,贺润还在找你。”

    纪容恪垂眸看了一眼完全倾洒入水池内的紫盅,鱼食正在被无数条鱼激烈凶悍的分食,他说,“贺渠怎么放未来娇妻一个人。我就不舍得这样对待贺润。”

    贺渠听出他弦外之音,他也同样意味深长说,“你如果能善待贺润,那自然我乐见其成。”

    纪容恪俯身将漂浮在水面的紫盅捞起,在半空中抖了抖,将水珠甩掉,他放在一侧的水柱高台上,转身向客厅内走,经过贺渠身边时,他脚步一顿,看着贺渠笑了笑,后者同样回给他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便这样交错了过去。

    我走向贺渠,挽住他手臂有些心虚解释说,“我和纪先生在这边碰到,他也喂鱼。”

    贺渠说他喜欢鱼,他喜欢豢养动物。

    我们进入餐厅,贺归祠与贺夫人坐在上首,纪容恪与贺润坐在旁边,对面留出我和贺渠的两个位置,我们坐下后,保姆将罩在菜盘上精致的琉璃罩打开,顿时菜香四溢,贺润指着其中一盘嫩白色中带着玫红斑点的方形糕点对我说,“嫂子尝尝,这是我妈妈做的梅花糕。不仅好看,还格外好吃,她轻易都不做,一年才一次,今天我就当过年了,沾沾嫂子的光。”

    我的确爱吃甜食,但我知道这是贺夫人为贺润做的,所以我只吃了一块,便再也没有动过,纪容恪不喜欢吃甜,贺润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清楚,她拿着一块喂到他嘴边,我本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他看了一眼,真的张开嘴巴吃了进去,贺润问他好不好吃,他笑着说好。

    虽然我早知道他们夫妻和睦,纪容恪年长她十几岁,处处让着,贺润又没有心计和脾气,自然是恩爱非常,但这样一幕还是无可避免刺痛了我的心,犹如一根跟银针扎在上面。

    这一顿饭吃得味道全无,全程只见贺润不停吃不停吃,纪容恪是喜欢沉默的人,可他并没有让她闭嘴,反而时不时配合说几句以免大家都不搭理让她冷场,他处处表现出一个成熟男人对年轻娇妻的忍让纵容,而这一切,这一切本该是属于我的。

    我死死捏紧筷子,告诫自己不要抬头去看对面那样一幕,贺渠见我什么都不吃,他便不断为我夹不同的菜式,可我仍旧意兴阑珊,只吃下一两口便再也不碰,贺渠小声问我是不是不喜欢,我说只是不饿,他想了一下,“喜欢我那次做的汤吗。”

    我当然点头说喜欢,他用手在我脸颊上轻轻捏了捏,“那我以后每天为你煲汤,可能你吃不惯家里的菜,喜欢什么你告诉我,我们之间不需要客气。”

    这顿饭好不容易在一个小时后吃完,我整个身体都坐僵了,我也不敢动,腰板挺得笔直,就像军姿那样,一顿饭下来我感觉自己都要死在桌上了。

    我特别担心自己仪态不好,无精打采的样子令本就不喜欢我的贺归祠更找到了借口催促贺渠与我分道扬镳,军统生涯让他对很多姿态言辞都充满了苛刻的要求,最瞧不上没有规矩胆小如鼠的平民百姓,我知道他们刚才吵得很凶,虽然战役终止,可就像是碎了的玻璃,世上的能工巧匠可以为它重新拼凑,但它依旧充满了裂痕,父子没有隔夜仇,他们之间所有无法弥合的裂痕都来自于我,我必须做到完美,让贺归祠无从挑剔,他才会放过对贺渠的逼迫。

    等到贺归祠终于放下筷子,我这口提着的气才缓慢从鼻子里溢出,保姆过来收敛碗筷,贺归祠与贺渠下棋,纪容恪则坐在沙发上,十分有耐心听贺润不断叨叨,她今天话很多,在聊最近追的一部剧,说到激动处,还会手舞足蹈说着讨厌谁喜欢谁,纪容恪不会打断她,也不要求她什么,他看着她的目光全部是温柔宠溺,有时候我旁观着这样的纪容恪,忍不住想这是不是真实的他,如果不是,他怎么能演得这么好,如果是,他怎么能忘得那么快。

    我坐在贺夫人旁边,她把她绣了一半的牡丹花拿给我看,针脚处理得特别精细,只是上了年纪眼神有些模糊,最细小的花蕊位置绣得参差不齐,不过并不妨碍这绣品的成功,我不断称赞她,她也很高兴,还问我会不会绣,手把手教我来了两笔。

    我正在尝试时,挂在门后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我对贺夫人说了声抱歉,她没有介意,把绣品从我手里接过去,我走到门口掏出手机看了眼来显,是一个陌生号码,我接通小声询问,对方在电话里喊我冯小姐,说他主人邀请我到清月茶楼叙事。

    他的主人,我心里默默吟念了一遍,我用手遮住自己的唇,防止声音扩散出去,“你主人是谁。”

    “冯小姐到了就知道,您不来一定会后悔。”

    对方说完没有等待我答复什么,直接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犹豫了片刻,也不知道该不该去,可对方似乎很有把握,连一名下属都这样自信,九龙会在高庄元气大伤,又误伤了贺渠,为了避免彻底激怒贺家与条子,短时间内不会有所动作,所以我怀疑也许是卫坤。

    如果是他,想必他还不清楚我已经洞察了他身份。

    我把手机塞回口袋里,贺归祠与贺渠恰好下完了一盘围棋,我小声对他说我出去一趟,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棋盅要送我,我当然不能让他跟着,我找了很多借口,最终他勉强答应让我自己离开,并反复叮嘱我有事给他打电话。

    我走出小区拦了辆车去往约定好的清月茶楼,清月茶楼距离不远,是华南范围内的连锁企业,华西华南华东华北都各有一家,而且是交通最好的地段上,大约半个小时我便到达,门口正站着两名黑衣保镖,我从车上下来,正在打量是不是他们,他们却已经将我认出来,下楼迎上我,让我跟他们进去。

    我留了个心眼,不动声色将手机屏幕停顿在贺渠的号码那一页,一旦对方来者不善,我碰一下就可以拨通。

    那两名保镖将我带入一个厢房,这里装潢非常特殊,墙壁涂了一层檀木霜,在每个角落的烛火熏陶下,散发出一缕缕香味,像是灰尘拂了又落的佛堂,让人蓦然静下心来。

    保镖推开一扇紧闭的厢房门,他请我进去,我刚试探着迈入,身后的门便倏然关住,砰地一声闷响,我整个人一抖,迅速转身去看,厢房靠近窗子的角落忽然在我惊慌万分的时刻传出一声别来无恙,这声音特别熟悉,我脊背僵直,我在循声看去的同时,叫出一个人名字,“顾温南。”

    他端坐在铺了灰色毛毯的地板上,身后是一幅巨大的水墨画,流畅苍劲的画风将他高大笔挺身姿衬托得尤为潇洒醒目,他穿着蓝白格子的浅色毛衣,一条黑色裤子,正盘腿坐在蒲团上,烹煮一壶香茶,白雾袅袅从火炉上升起,缭绕着他脸庞四周,看上去有几分不真切。

    我耳畔仍旧回荡他那句别来无恙,我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良久我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的蒲团上,面前一杯已经摆好的香茶,在陶瓷杯内散发出让人浮躁的热度,我看着漂浮在上面的红枣,“你找我。”

    他嗯了一声,却不再说下去,仍旧执着烹第二壶茶,我问他什么事,他忽然腾出一只手,将他葱白细长的手指压在唇上,“品茶需要静心,你现在太浮。”

    我将目光从杯口移开,移向他脸上,“你是顾温南吗。”

    他手上动作没有停止,将茶壶从火炉上提起,倒在垫了过滤网的另一个壶中,“你看着是吗。”

    我冷冷说,“是,但已经面目全非了,如果不是这张熟悉的脸,我会觉得他已经死了。”

    顾温南不理会,他示意我把茶喝掉,并告诉我这是孕妇适宜饮用的红枣茶,我为了知道他今天找我的目的,不愿耽搁时间,我端起仰脖灌下,他把另外一种茶倒在我杯里,“这个可以少饮。”

    我看着他非常温和绅士的动作,却再也不像最开始那样,有一丝丝情不自禁的亲近与信任,我对这个男人所有的美好印象全都在那一日随着高庄枪响惊了芦苇鸟兽那一刻破灭得彻彻底底。

    我觉得心生一股寒意,这股寒意逼得我声音里都是悲愤和惋惜的颤抖,“我曾把你当作挚友,对你感恩戴德铭记于心,我时至今日都没有忘记你救我叮嘱我帮助我的好,可我也无法相信一块温润的玉会眨眼间变为吸血鬼。你知道那栋楼里我看到你从墙角出现的感受吗,那颗心碎得七零八落,我宁可相信纪容恪是魔鬼,我都不愿相信真实的顾温南竟是这个模样。容恪不是一开始就怀疑你,否则以他的性格,就算让你靠近,也不会留你到今天,你有无数次杀他的机会,却下不了手,他也有无数次杀你的机会,他也同样没有下手。”

    他听罢哈哈大笑,他笑声依然如初,爽朗温厚好听,可我看着他的心境却不复从前。

    “看来我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在你眼中。”

    “你难道不是吗。”

    我反问出这句话时,连手都是抖的,我捏着茶杯,里面的水随着我的颤抖倾洒出来,落了满满一桌,也溅在了我腿上,透过长裙,贴住我皮肤,滚烫而灼热。

    他抿了抿唇,“我一直没有说过我是好人,是你单纯这样以为。”

    我死死捏住陶瓷杯口,无视里面残留的热度熏蒸我的手指,“九龙会是地狱,你为什么放着天堂的路不走,要活在地狱里当恶魔!”

    “纪容恪身边不是地狱吗,和他有关的一切,不都是地狱吗,你为什么不走。”

    他说完冷冷的叹息了一声,“选择不了对吗。”

    他伸手指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头,“那些为了衣食奔波、为了一点糊口的钱对老板阿谀奉承赔笑陪酒、为了养活孩子老人每天生活得不如一只富人家的宠物狗,他们是天堂还是地狱?”

    我被他问的哑口无言,他见我不语,他笑容由冷转暖,“天堂和地狱,从来都没有界限,天堂没那么好,地狱也没那么糟。”

    我放下被我捏得几乎变形的杯子,重重撂在桌上,“纪容恪本就是那样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他没有让我震惊,但你太可怕了,像是被附身,从那么温润美好变成了冷血残暴助纣为虐的人。”

    我眼底满是惊慌,我觉得这个厢房都是黑色的空气,在一点点荼毒我。我起身冲向门口,顾温南喊住我,但我并没有理会,在我手抚上门把的时刻,外面忽然推门而入进来两名保镖,他们看着我满脸煞气,朝我比划了一个回请的手势,“冯小姐请回。”

    我手死死捏着门锁,“我现在要离开。”

    其中一名保镖语气阴森,“顾先生允许您离开,您才能出这扇门。”

    我盯着他的脸,可我偏偏又看不到,那一副墨镜足有几厘米的边框,遮掩得十分彻底,我心慌却装作强硬问他,“我什么时候能走。”

    “到您走的时候自然就送您走,问什么问。”

    保镖说完不愿再和我纠缠,他反手把门带上,隔绝了我与外面的一切交汇,犹如将我囚禁起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