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小说网 > 叶深时见鹿 > 叶深时见鹿_分卷阅读_64

叶深时见鹿_分卷阅读_64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来渡劫之王第九特区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

一秒记住【59小说网 www.59to.co】,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叶深抿唇。

    “所以是骗别人不可以,但是占叶哥哥的便宜,就没关系么?”

    叶深无奈,笑着叹道:“没关系。”

    陶鹿咯咯笑起来,细白的手指伸出去,像游走的螃蟹钳子那样,接近叶深的侧脸。她笑着道:“占便宜,意思可是很多的——都没关系么?”

    叶深瞥了她一眼。

    车子停到了颐园甬道外,叶深下车。

    陶鹿的手指扑了个空,她有点遗憾地叹了口气,跟在叶深后面,走入了颐园。

    眼前是熟悉的青石板甬道里,清晨熹微的光中,道旁零散摆着几处小摊。与陶鹿第一次来这里所见几无差别。只是第一次来的时候,是下午,那会儿有一群小孩子围在棉花糖机旁,笑着闹着等着。

    这会儿棉花糖机旁边,那位慈眉善目的老爷爷还在,正把一勺白糖放入快速旋转的棉花糖机中,绕着机器壁,一层层白白“丝绸线”缠绕着小木棒,不一会儿就成了一团雪白蓬松的棉花糖。

    叶深见陶鹿望的方向,问道:“要?”

    陶鹿摇摇头,摸摸肚子,“要控制糖分摄入呢。”

    叶深“嗯”了一声,见她面色不舍,有点好笑,安慰道:“等比赛结束了再吃。”

    陶鹿点头,又摇头,想说什么,看叶深已经推开了颐园内侧的门,便跟了上去。

    一进园子里,跟外面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氛围迥然有别。

    园门内两口大瓮,久经岁月洗刷,已经磨得瞧不出原来的底色,里面躺着两池睡莲,陶鹿初来的时候,还在初夏时节含苞待放,如今已经盛放,碗口大的花,肆意绽放。

    陶鹿走在蜿蜒曲折的小径上,叹了一声,“我有点舍不得。”

    “嗯?”

    “今天是最后一次了呢。”

    叶深蹙眉,顿住脚步,垂眸看她,“舍不得什么?”

    陶鹿也说不清楚,见两侧竹木雅致,而又有活泉汩汩,生于亭畔。她此前来颐园十一次,加上这次是第十二次,也是最后一次。

    整座颐园,就像是她的一座空寂的树洞。

    她在这里,一层一层褪下坚硬的铠甲,一点一点袒露出柔嫩的腹部。

    这是她重新生长的地方,就像是蜕皮的蛇。

    叶深见她不答,敛容,又问了一遍,“舍不得什么?”

    陶鹿也叫不上来,含糊道:“就……都舍不得啊。”

    叶深垂眸看着她,脸色一寒。

    陶鹿察觉气氛不对,抬眼看他,“怎么啦?”

    叶深别过头去,“没什么。”

    陶鹿“哦”了一声,没有再问,眼看着内院深处,水磨方砖上,温瑞生从廊前躺椅上款款起身相迎,犹如初次相见时那样。他穿着一袭古拙玉色长衫,千层底布鞋,秀气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金丝眼镜。

    屋檐前笼中的画眉鸟,叫声婉转,似在相迎。

    这一次,陶鹿不再像初次见面时那样害怕温瑞生了。

    “温医师!”她轻快地喊了一声。

    温瑞生含笑,目光温润,透过薄而透的镜片落在陶鹿身上。

    似清泉涓涓。

    “陶小姐,请进吧。”他声线绵醇,对着陶鹿虚虚伸手相迎,露出袖口翻起的内衬、似一朵洁白的云。

    陶鹿跟在温瑞生身后,进了木屋。

    熟悉的安息香微苦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熟悉的香气,立刻让陶鹿放松下来。

    温瑞生走到阔大的紫檀木书桌后,伸手示意陶鹿来对面坐下。

    他摸着镇纸的手指像没有骨头一样,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透着温润的光。他毛笔轻勾,写下几个字开口温和道:“这已经是你第十二次来这里做心理咨询了。”

    陶鹿点头。

    “也是最后一次。”

    陶鹿又点头。

    “那么……”温瑞生搁下毛笔,双手交叠撑住下巴,目光透过薄薄的镜片望向陶鹿,他温声道:“我们来聊聊此前一直在回避的话题吧。”

    陶鹿抬眸,疑惑。

    温瑞生轻轻吐出一个人的名字来,“叶深。”

    “叶哥哥?”

    “对,你的叶哥哥。”

    “他……”陶鹿顿了顿,“他又不是造成我心理问题的原因……”

    “他不是‘因’,”温瑞生温和道:“但他是‘果’。”

    陶鹿想了想,在温瑞生的引导下,慢慢把从遇到叶深第一天起,发生的与他有关的事情按照时间顺序叙述了一遍。

    “最开始我是在陆明烨的生日会上遇到的叶哥哥。”

    “我找到他家里去,但是被他找保安请走了。我就觉得很没面子嘛,知道他在电竞界很有名,所以找了朋友们帮忙,想要在游戏里虐他。反正苦练了两周,最后还是被他给虐了。”

    陶鹿歪头想了想,继续道:“那阵子我也没有别的事儿可以做,就跟他较上劲了。我记得后来又跑到他住的地方,但是那次他没有再找保安赶我走,反而请我一起吃饭。我那时候真的很叛逆,借着吃饭的机会敲了他的竹杠,但是他一点都不在乎。我就觉得……”

    她顿了顿,轻叹道:“觉得他其实是个很温暖的人,叫人没办法不喜欢。后来,我们去吃日料,我因为自己的腰伤,听说他曾经手腕也受过伤但是他还是拿到了世界冠军,所以好奇,也希望得到某种鼓励吧。总之,那天之后,我在心里觉得他是一个很亲近的人。”

    “再后来,我去他工作的地方见他,要他替我打游戏,但其实只是想跟他保持联系的借口。那次,叶哥哥说想看我滑冰的样子。我那次是腰伤严重之后,第一次站上冰场,摔得很厉害,还被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和楚涵师兄看到了,那会儿真的是要崩溃了……”她一口气说下去,在此前的咨询中,温瑞生早已经了解了她周边所有人的身份,自然也知道齐珊珊和楚涵。

    “那次是他带我走的,还把我送回家去。回家之后,就是我砸碎了奖杯的那一晚——您还记得吧?对,就是那晚,我就从家里跑出来了,还下着雨,我也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最后不知不觉就又到了叶深楼下,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他回来,问他可以不可以收留我。”

    陶鹿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觉得简直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但是他的笑容却是那么清晰,“后来我就在叶哥哥家中住了下来,再然后,就是他送我来做心理咨询……之后,在颐园的事情,您就都知道了……”

    温瑞生凝神听着,见陶鹿停下来,又问道:“之后呢,在你加入国家队之后——事无巨细,请都说一下。”

    “加入国家队之后?”陶鹿想了想,“就每当放月假的时候,才能见一天。不过没关系,我们约定,等全国锦标赛结束之后,就在一起。”她倒是信心满满,又应温瑞生的要求,把这段时间与叶深之间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真的都讲了一遍。足足讲了有两个小时,茉莉花茶都喝了两壶,还是说的口干舌燥。

    好在这些回忆对陶鹿而言都是快乐的事情,所以她并不觉得烦躁。

    窗外,上午的日光渐盛,耀出一片明亮夏日。

    温瑞生仔细听完陶鹿的叙述,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他低头,毛笔在卷宗是轻轻勾勒,温和道:“我来总结一下,你听下,是不是对的。”

    “你第一次遇到叶深,当时你花滑受阻、父母离异、有心堕落。”

    “你第一次追去叶深家中,是你早上连起床的动力都没有,想到叶深才起床。”

    “你再一次追去叶深家中,此前几日动过自杀的念头,因为一盘意外出现的凉地瓜,而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在雨夜跑去叶深楼下等待,是因为之前与父亲的激烈冲突,一夜之间梦想与亲情都不复存在。”

    陶鹿已经听呆了。

    温瑞生面色平静,不疾不徐说下去,他的声音依旧很温和,“你加入国家队之后,前往惠斯勒参加交流赛,交流赛中发挥不佳,于是与叶深约定,达成某个条件之后,两个人在一起。”

    “温医师,你想说什么?”

    温瑞生微笑道:“不是我想说什么。我只是把一切芜杂的事务都扫去,只挑出关键的点,让你看清你自己在想什么。”

    陶鹿拧眉道:“我什么都没想。我就是喜欢他。”

    “你说的也对。”温瑞生平静含笑,竟然还点头同意,他仍是温和道:“毕竟潜意识之所以是潜意识,就在于它不存在于你的‘思想’里。一旦你意识到,这也就不是潜意识了。”

    陶鹿道:“既然不存在于我的思想里,又为什么要讨论呢?”

    温瑞生双手交合,悲悯叹道:“因为心之所向,一往无前。”他俯视着陶鹿,温和道:“潜意识虽然不在你的思想里,却会决定你的行为。”

    陶鹿不解。

    “很多时候,人们会奇怪,自己当初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呢?又或者,有时候人们信誓旦旦许下的承诺,都败给了潜意识。”温瑞生轻叹道:“但这不是任何人的错,这只是人之所以为人,无法避免的惑罢了。”

    他低下头,给女孩的心理咨询写着结案词。

    毛笔尖擦过纸面的沙沙声中,陶鹿环顾四周,只见屋子里陈列古朴,玉器与线装书籍就是全部装饰,一切一如第一日来时模样。而墙上挂着的一幅字,也是她熟悉的。上书“一柱清香自得闻,行看流水坐看云”。

    她收回目光。

    温瑞生低头写到最后一句。

    “患者对陌生人突然而强烈的喜欢,带有明显的自救倾向。”

    他手腕轻顿,在“陌生人”三个字旁划了一道竖线,标上了“叶深”的名字。

    陶鹿有点坐不住了,探身想去看温瑞生写的字。

    温瑞生却已经站起来了,笑容温和,“恭喜陶小姐,您的心理咨询至此就结束了。”

    “那就是我……”陶鹿望着他,“我没问题了,是么?不需要担心了?”

    “是的,您现在心理状况良好。”温瑞生轻声道:“至于过去受过的伤痛,都会成为你成长与进步的动力。你不再需要我担心了。”他顿了顿,叹道:“需要我担心的,另有其人。”

    陶鹿笑道:“是哇,温医师你很忙的,好多其他病人等着呢!”

    温瑞生知道她没听懂,也只是温和一笑,口吻轻快道:“当然,陶小姐翌日有了想要结婚的人,也许还要来寒舍一趟。”

    当然,也许,有过像陶鹿这样经历的人,会对婚姻避之不及。

    陶鹿一面往外走,一面笑嘻嘻道:“等我和叶哥哥结婚的时候,一定给您发请帖啊!”

    温瑞生笑着点头,送她到木屋外,与叶深握手作别的时候,温声道:“叶先生,有空来颐园,我请您喝茶。”

    叶深蹙眉,盯了温瑞生一眼,淡声道:“多谢医师好意。”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陶鹿轻快地挥手作别。

    温瑞生负手立在屋檐下,望着叶深和陶鹿渐行渐远,目光悲悯。他转身去喂不安鸣叫的画眉鸟,洁白的袖口翻起滑落,似一朵出岫轻云,载着世间薄愁。

    陶鹿跟在叶深后面,竹林潇潇,画眉鸟的啼声渐不可闻。

    “叶哥哥,等等我!”陶鹿笑着叫道,追上来,攀住了叶深的手臂,嗔怪道:“走这么快干嘛?”

    叶深脚步一顿,任由她攀着手臂。不知道为什么,温瑞生离别前的目光,总叫他觉得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