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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薄幸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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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在意他之前喜欢过谁,只是他说过,她是被人故意送入宫中来的,他若是一点没有表露过对阿姐的关注或者看重,又怎么会有人盯上她?

    而且……他三年前宫变,她和阿姐也是三年多之前丧父丧师。他开始掌权时,阿姐也还好好地,没随军而去,他看重阿姐,却也不曾表露过半点照顾或者让阿姐进宫的意思。

    晚晚这样想着,也问出了口。

    容厌已经明显不想再提,懒懒地道:“她不适合,经不起半点危险。”

    晚晚忽然抬眼看他。

    瑟瑟经不起半点危险。

    这句话没有错。

    从小到大好像都是这样,瑟瑟哪里都好,她天生就应该被所有人精心护着,半点风雨都吹不到,什么危险都触碰不了她,而在瑟瑟阴影之下的她,却是在对立的另一面,她哪里都不好,却什么都可以承受,都可以自己消解过来。

    外人不提,就连骆良狠下手罚她时,也不曾觉得她会崩溃受不住,只有师兄和师娘,连她早起晨练、嫌热少穿了一件衣裳都会心疼念叨,她想独自去旁边山头采药,师兄都得在后面悄悄跟着,免得她遇到危险。

    只有师兄和师娘。

    容厌是她见过权势人心一道最厉害最透彻的人,可他也不是例外。

    晚晚轻声认同道:“阿姐不能承受的,我便可以,我适合。”

    确实,在他身边那么危险,她也好好活到了今天,还成了皇后。

    容厌皱了一下眉。

    他听得出她的语气不太对,却也没察觉哪里有异样。

    叶云瑟确实经不起半点危险。

    他还未宫变时,一次出宫遇上,得知她处境,便在茶楼上等她。那个时候,他出手帮她解决掉麻烦的叶家之事也不难。叶云瑟与他隔着一重屏风,不再走近半步,恭恭敬敬,却不愿同当时明面还是傀儡的他扯上半点关系惹上麻烦,不敢冒一丁点的风险。

    他伸手抬起她下颌,不让她将眼眸低下,道:“你若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

    晚晚想了一会儿,却并不打算再问感情上面相关的问题。

    没有什么必要。

    她问道:“晚晚不懂的太多了,我想知道,与陛下相处这些时日,陛下究竟在做什么呢?”

    容厌看了她好一会儿,没等到别的问题,才答到:“治国,无非对内对外,对内再分对臣对民,无趣得很。大邺上数两任帝王为外戚掌控,门阀暗斗,如今孤掌大权,平衡分化氏族党派,安民乐业,待国力再强盛,便着手国境之外,扩大版图。如今朝中尚算平稳,外戚楚氏也将被连根拔起,剩下的,不过是稳固统治而做出的手段罢了。”

    他回答笼统,没什么具体的手腕算计,却并不敷衍,将他所放眼的都讲了出来,隐隐听得出他对这些朝事的散漫不在意。

    他行事偏激疯狂,大方向,确实不是什么昏君所为。

    裴成蹊裴氏属于对内氏族党派、他稳固统治所要盯着的,他不想她和裴家有任何会影响他决策的联系。

    容厌没有将阴暗的那些说出来。

    若他哪日真的被惹烦了,什么鸿图,什么子民,等他把楚氏杀干净后,他会毁了这个他扶起来的皇朝。

    净明、晁兆……追随他又知道他一些的,便是既因折服听命于他,又心有朝廷百姓,始终怕着他会厌烦的那一日。

    可若此后就如现在般安稳,那一日便可以没有。

    至于晚晚口中,所谓和裴成蹊相似的师兄,楚家倒是有个和裴成蹊几分相似的人,行踪不定,活得好好的。既然有相似的脸,那他杀楚家这个人时,得避着她。

    -

    初秋,蝉鸣依稀,炎热依旧。

    又过了几日,晚晚终于觉得自己背后箭伤没什么大碍,她想方设法想要研制的,也有了眉目,面上总算有了些许笑容。

    也幸好关雎宫中蕙兰多,死去一株,她便从小花园中再挖出一株,将花盆摆回原位,就连棱角侧出的角度都一样,倒也无人注意。

    今日是七月半、中元节,佛教也称做盂兰盆节,传说中鬼门大开、祭司先祖的日子。

    恰逢十五,后宫妃嫔前来问安,晚晚以节日为由,免了这次。

    民间惯例的祭祖样式繁多,宫中禁烧纸钱,祭祀过后,便可以等夜间登上城楼,去看护城河中连绵不断的河灯,还有这日会燃起的焰火。

    等到了晚上,晚晚给师父、师娘、师兄都敬了香后,带着白术和紫苏,登上了皇宫中观景的高楼,望仙台。

    因是祭祖的日子,宫里来去的人不多。

    出宫门时,同样有许多禁卫、侍女、小黄门跟在后面随行。

    晚晚坐在车辇上,听着今日当值的禁卫偶尔交接班时,迎面爽朗的笑声。

    临近登仙台,台下禁卫交班轮次,终于能歇下来下值的一行禁卫总算可以说两句话。

    “今晚是裴将军守皇宫?”

    “裴不言可是裴家的郎君,当值还这般认真……”

    裴将军,裴成蹊,裴不言。

    晚晚正要踏上楼梯的脚步忽然顿住。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不言,裴成蹊的表字。

    这两个字,她再熟悉不过。

    阿姐曾经满心期待地念过的一个名字,在后来一年辛苦之时,渐渐沦为瑟瑟口中“阿赵”、“阿钱”一样称号的,不言。

    原来是裴相家里的郎君,裴成蹊。

    当年,瑟瑟接到从江南一身素衣的她时,曾保证过,让她安心留在上陵,她已经同人私下交换了信物,那个人会庇护着她二人。

    可她没见过那个人,后来瑟瑟再也没提过她的不言。

    晚晚忽然明白了,她见过裴成蹊三次,他对她总是格外温柔,可他是裴家儿郎,她是他妹妹徽妃的敌对,是容厌后宫里的人……他却对她有超出臣子本分的关注和照顾。

    为什么他每次也都会看她的脸看好一会儿。

    原来如此。

    可阿姐已经不在了。

    晚晚没觉得什么,只是心头忽然轻松了些。

    既然裴成蹊也是借着她怀念亡人,那,她也就放心了。裴成蹊也不是什么表里如一的好人,她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将他当做是师兄了。

    她心里生出奇异的滋味,等她登上了最高的那层,趴在阑杆前坐着,整个上陵收入眼底。

    护城河中流淌着一条河灯组成的线,蜿蜒到极目的尽头。

    晚晚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今晚月色也不佳,却方便了赏焰火。上方烟与火花在上空绽放开来,蓝色、绿色、红色的火星交织。

    她让身后的禁卫去叫来裴成蹊,而后继续靠在阑干旁边,仰头去看烟花。

    今夜无月,四周黝黑,每一朵焰火升空,四周便被一刹那的火光点亮,等到烟火灭下之后,眼前色彩又被抽走,陷入一片寂静的漆黑之中。

    裴成蹊登上登仙台后,又一大簇烟火腾空而上,将四面映照地清晰,他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晚晚。

    这样的环境之下,不像点了灯那般明亮,也没那么漆黑,影影绰绰之下,她和瑟瑟脸型骨相几乎如出一辙。

    裴成蹊行完礼节,走到晚晚身边,静默地站在她身旁。

    他思索着,下一句该说什么。

    烟火很美,各种颜色的光芒混合在一起,灭下的那一瞬,火花炸开的鞭炮声不绝于耳。

    犹豫间,他身子忽然顿了顿,衣角似乎被什么碰了一下。

    他低眸去看。

    隐隐约约的亮光之中,一只白皙到在黑暗中还微有光泽的脚背露出……

    她漫不经心地托腮看向天际,下面赤着的足却轻轻勾住了他的衣角。

    裴成蹊看向她的面容,手指猛地攥紧。

    楼台之下,所有禁卫叩拜,小黄门在前提灯开道,容厌从楼下拾阶而上。

    第35章彩云易散(一)

    今日是中元节。

    朝臣若无要事,便可自行在家中祭祖,无需上职。宫中一下空荡起来,递过来的奏折也少了小半。

    容厌刻意放慢了批阅的速度,也只拖到傍晚就处理完了今日的折子和密函。

    叶晚晚醒来的这些时日,他除了入夜之后,很少会去关雎宫。

    随着入秋,头疾也渐渐加重,又因为先前的瘟疫与刺杀,他这段时间处死了许多人,可他也清楚,叶晚晚的受伤,和他行事的方式、对暴动的纵容脱不了干系。

    于是他对她不再有往常那般逢场作戏的笑,却也不知道当下该用什么样的神色见她。

    皇宫中蜿蜒着几条河流,容厌走到御书房外的一道桥梁上,视野中,下方水面清波推来几盏宫人放的河灯。

    即便是在宫中,还是会有人想要为心里记挂的人祭奠。

    容厌想了一下,他无人需要祭奠。

    容氏先祖无需他去,裴露凝、容澄,二人弱小了一辈子,却着实干净良善,应当也不想受他这般大凶大恶之人的香。

    又看了一会儿河灯,折身回到御书房,从一旁的柜子中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紫檀木盒。木盒中,只放置着一张被雨水打湿过的红色心笺。

    是他在文殊节那日,写下的许愿笺。

    他看了一会儿,合上木盒,重新找来一张许愿笺。

    他重新写下——

    “叶晚晚。”

    他的心愿,是叶晚晚。他这次非常清楚,他是用怎样的心境写下的这三个字。

    一笔一划落下,他心间似乎也被拨开了迷雾。

    情爱并没有那么多的道理可言。

    而他对叶晚晚,喜欢便喜欢了,不论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难道承受不了?

    容厌唇角微微弯了一下。

    笑起来也不难。

    他将两张许愿笺放回到木盒中,顺手从柜子中取出一串白玉檀香佛珠手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