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小说网 > 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 第三百五十一章在路上七

第三百五十一章在路上七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一剑独尊全职艺术家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59小说网 www.59to.co】,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吁!”郑朗勒住战马。

    眼前就是长安城的城门。

    不能指望是唐朝的长安城,到处断垣残壁,五代时修了一修,宋朝时又修了一修,成了眼前这座中等规模的城池,面积远比唐朝的长安缩水。不过因为关中的富饶,京兆府的人口与密度,并不比杭州遑让多少。

    城虽不大,天气晴朗,能看到南方的终南山脉,以及城外大片的耕地。正是春耕生产时季,阡陌上布满了辛勤劳动的百姓。

    郑朗下了战马,一路迅速西上,到郑州郑朗也没有绕几十里的道路回家探望几个娘娘。

    怕娘娘罗嗦,与大禹治水过家门不入有区别的。

    郑朗大步向前,来到夏竦面前说道:“见过夏相公。”

    君子党们对夏竦颇为不耻,不是他养家妓,许多人养家妓,韩琦、小宋以及后来的苏东坡等等,而是痛恨他性格阴柔,为人贪婪,生性奢侈,特别是那辆豪华马车,招摇过市。

    郑朗却不以为然。

    夏竦公开享受,与小宋将布幔子一围,无数大臣在幔后挟妓作乐,不知天明天暗,有何区别?

    他的为人与韩琦一样,优点明显,缺点明显,有文武才,政事与文学都有建树,并不是一个没本事的人,性格贪婪阴险,可后面的阴险却是逼出来的。

    就是现在,夏竦身上的缺点有,贪婪,喜欢享受,怕死,不能指望他象韩琦那样亲自到前线去,也不要指望他出使契丹。但还不能用阴险形容。提拨君子庞籍,替韩琦说公道话。

    但逼急了,郑朗也会咬人的,况且夏竦。

    “子乔,子乔”夏竦呵呵乐道。

    十分高兴,此子在朝堂上多次对自己的言论支持,让夏竦很舒服。然后看着郑朗:“为什么你也穿盔甲?”

    “以身作则吧。”郑朗含糊地说。

    五龙川他也有些后怕,当时自己一身白衣服,党项人集中兵力攻打自己,幸好有狄青、杨文广指挥军队,敌人数量不多,否则凶多吉少。自己不要命,也不能拖累军队。

    于是穿了马甲,一路西来,骑术与施从光皆不精,再加上这身盔甲,郑朗晚上睡在床上都不想动弹了。

    原因没必要向夏竦说,说了也没有用,他也不会上前线指挥作战。

    郑朗也未必上前线,但在适当的时候顶在前面,会起鼓舞士气作用。

    “进城,我设了宴。”

    “有劳夏相公。”

    “子乔。”

    “夏相公,怎么说我也是晚辈,这个”

    “好,好,那么就夏相公吧,我也要称呼你郑相公了。”

    两人皆大笑。

    郑朗去泾原,要与夏竦打好交道,因为自己,陈执中没有来京兆府,也不会因为两人的冲突,陈执中与夏竦先后贬职,有可能夏竦在京兆府呆很长时间,自己在泾原路实施市易法,必须与夏竦搞好关系。

    “正好,我要在京兆府盘留两天,甚至还要逾一些权限,到时候请夏相公恕罪则个。”

    “尽管开口。”

    “我想抽两天时间看一看渭水与一些沟渠。”

    “行知,不好弄啊,长安八水多已枯萎,韦坚的广运潭无法重开,就是朝廷有钱帛支持,无水源补充,舟船也不得过。渭水多沙,根本无法治理。”夏竦说道。

    有办法治理,那当然好,漕运顺利到达京兆府,再转小船,沿渭水而上,顺泾水直通泾州,甚至从陕西的洛水直到延州。如今也通航,但只是小船,成本十分高昂。

    朝廷正是用这些小船,或者车马,一点一滴地将物资送到西北前线。所以运费与损耗能达到米价本身的六七倍七八倍。

    “看一看吧,还有丹水呢。”

    “你要看就看”夏竦苦笑。郑朗想过了,他也早想过了,并且亲自看过。

    根本就不可能还原唐朝的水利与运河工程。

    往大里说,是整个西北环境在剧烈恶化。

    昔日的陇右在唐朝开化之后,被称为天下富仓,如今行不行?

    青海赤山以东全部膏腴之地,但到宋朝后多呈戈壁沙漠化,以西的大非川等地多沼泽水草,是最佳的牧场,现在不要说水草,连沼泽也看不到,满眼是处,风沙荒漠。

    恶化的还有延州等黄土高原地带。

    对于这个变化夏竦没有注意,只是做过考证,想要在水利上做手脚,减轻运输成本,那是不可能的。

    一路进城,夏竦不时好奇地瞅着身后的蕃兵,忍不住问:“这就是从极北之地带回来的蕃子?”

    “是契丹的北方,但不算极北之地,北方还有土地,还有百姓,只是天气寒冷,人烟变得稀少。”

    “是契丹人?”

    “不能算是契丹人,哪里人口稀少,百姓野蛮,生活贫困,契丹人控制不力,也没有兴趣管理。”

    “就象梅山蛮与南荒蛮?”

    南荒蛮说的是大理北面到泸州以南一带,虽然有的部族向宋朝臣服,宋朝几乎从来没有派过任何官员前去治理。最奇怪的便是前面,梅山蛮,自长沙往西,邵阳的北面,三峡的南面,肯定不是宋朝的核心地区。但可以想像,这里离云贵还很远的,更不是什么湘西,应当真正属于宋境。

    但就是这片小地区,宋朝以前一直没有统治,只是将它划分为一片禁区,禁止周边汉人与里面的蛮人来往,俨然成了宋朝的国中之国。也打过,宋军来了,蛮子进入山林。宋军走了,蛮子又出来。耗费了许多物资,这片土地依然奇迹般地地屹立在哪里。后来宋朝索性不管。

    郑朗也不管,有人会管,要过几十年。道:“差不多吧。”

    “似乎很凶蛮。”

    “是,这个种族一旦出现雄才大略的主,不要多,只要一万人,足以能扫平契丹,将我宋逼到江南苟且偷生。绝不是契丹与党项种族所能比拟。”

    “不会吧。”

    “不相信,夏相公拭目以待。”

    “好。”

    说话间来到夏府,夏竦与京兆府一干官员依次坐下。

    夏竦击了一下掌,歌舞妓上来,一名歌妓唱道:“霞散绮,月沈钩。帘卷未央楼。夜凉河汉截天流。宫阙锁清秋。瑶阶曙。金盘露。凤髓香和烟雾。三千珠翠拥宸游。水殿按凉州。”

    正是夏竦得意之作喜迁莺。

    夏竦词作不多,平时多写诗,二十年前宋真宗向夏竦索词,夏竦于是作出这首喜迁莺。

    前面的不能作数,用一些华丽的词藻拼凑出时间地点环境,主要是最后一句,凉州是凉州词,水殿是月夜雾气弥漫,笼罩着大殿,若用雾殿,又破坏其美感,一个水殿,在这个水殿里有一个美妙的声音在唱凉州词。一下子给环境笼上一层仙气,也使整首词得到升华。

    不能以人品词,这首词真的不错。

    等到歌妓唱完后,夏竦说道:“行知,能否赏一首长短句乎?”

    十几个美妓眼睛立即放起光亮。

    郑朗心中苦笑,自己那有心思作词,即便作,也是激烈高昂之作,如今夏竦呆在京兆府,依然还在富贵乡里,无疑是对夏竦的讥讽。没有必要为不相干的原因,让他记恨自己。

    看了看外面院圃的春色,虽是暮春时分,绿叶碧意喜人,还有一些花卉在绽放。郑朗灵机一动,击着拍子唱道:“普天下锦绣乡,寰海内风流地。水秀山奇,一到处堪游戏。这答儿太富贵,满城中绣幕风帘,一哄地人烟凑集。百十里街衢整齐,万余家楼阁参差,并无半答儿闲田地。松轩竹径,药圃花蹊,茶园稻陌,竹坞梅溪。一陀儿一句诗题,一步儿一扇屏帏。西盐场便似一带琼瑶,吴山色千叠翡翠。兀良,望钱塘江万顷玻璃,更有清溪绿水,画船儿来往闲游戏。浙江亭紧相对,相对着险岭高峰长怪石,堪羡堪题。家家掩映渠流水,楼阁峥嵘出翠微,遥望西湖暮山势。看了这壁,觑了那壁,纵有丹青下不得笔。”

    这是关汉卿晚年南下杭州写的小曲子。

    郑朗在中间漏了一句,大元朝新附国,亡宋家旧华夷。

    少了这句,便少了这首小曲子家国易主,杭州依旧繁华的感慨与叹惜。

    不过也不妨,这首曲子是关汉卿巅峰年龄时的作品,整首曲子没有什么华丽的词藻,却将杭州的秀美山华与富丽繁华尽情表达出来。

    “好曲子。”夏竦赞道。

    民间也有一些曲子,然而多俚俗之曲,要么轻薄要么下流。

    包括词牌在内,也有一些下流的词作,甚至是黄色小调。

    但自从郑朗数首曲子传扬出去后,有一些文人试作了一些新曲子,宛若清新的春风吹过这滩死水。

    一个歌妓已经在尝试着重唱。

    这场宴席尽欢而散。

    夏竦替郑朗安排了下榻的地方。

    但到了京兆府,郑朗开始办正事了。

    先将施从光喊来,说道:“你就要留在长安城。”

    “学士,放心。”

    市易法,最重要的无非就是商业,首先要模清楚长安城中的物价,包括宋朝中原地区运来的物价,以及羌人与蕃人货物的物价。

    还有那些物产是紧俏的。

    最重要的是皮毛。

    很多人不理解,说没有棉衣,冬天宋人怎么过啊。

    富人有办法的,穿皮裘,穷人只好多穿麻葛衣服,到冬天时塞丝绵作絮。也就是将脚茧与茧壳表面的浮丝与乱丝经过精练,溶去丝胶,扯松,塞进夹衣里。李白有一句诗,明朝驿使发,一夜絮征袍。

    国家要打仗,丈夫被征了兵,妻子于是连夜在家中扯丝絮,塞进夹袄里给丈夫做冬衣。

    不明白这一过程,感觉不到语言的魅力,明白了,就会觉得简单的一句,是多么**泪下,离别的感慨,夫妻的珍惜爱情,妻子的爱护,尽在其中!

    最好的袄子是木绵裘,然而木棉能有多少?

    这种丝绵保暖力有限,因此宋朝后面史上大寒,许多士兵站在京城墙头上,站着站着就冻死了。

    但看是什么皇帝。

    赵祯这次做得很好,宁肯浪费财力,一人发一件皮袄,又听从郑朗建议,从江东棉花种植地区,大量征调采购棉花制袄。

    有可能今年大部分士兵能将冬寒解决。

    但无论怎么做,棉花没有普及,产量没有跟上来之前,皮毛还是冬天的主流御寒物资。所以皮毛一直短缺。

    郑朗让施从光主办的正是这件事,还有一个人,仝明也带过来。不过他不会骑马,随崔娴她们在后面前往西北。

    这件事若办好了,会引起争议的。但好在要感谢范仲淹与种师衡,他们在前面做了类似的事。

    将王勇与王宁喊了进来。

    郑朗从行李里拿出一个小包,里面有六百多两黄金,但不是成锭也不成块,而是仿照西夏与吐蕃一些首饰的式样,打成一个个镯子、链子、钗子。然后看着他们,说:“你们若没有把握,现在还来得及。”

    “学士,你放心吧。”

    “可是过了二十多年,你们还是先去镇戎寨,与狄青会合,与他商议一下,做稳妥的布置。”

    “狄青?”

    “嗯,狄将军,你们到镇戎军时,狄将军大约已接任,不要小看狄青,他比你们岁数小,可是足智多谋,非是普通武将所能及之。”

    “喏。”

    郑朗将小包递给王勇。

    王勇打开看了一眼,轻描淡写的将小包重新系上。

    郑朗暗暗叹服,果然是王德用门下出来的,换作其他人,看到这么多金器,早就花了眼。

    但这样好啊,王勇的表现,使他想到陶朱公的故事。

    又说道:“你们先用着,不够,潜回来,我再给你们支持。”

    这批黄金是郑朗自己掏的腰包,但想办成事,远远不够,这就要从泾源路财政里支出。

    “喏。”

    两人站起来,起马离开。

    人未到,箭已发!

    天色渐暮,郑朗抬头看着二人出去,更西方是天际,天际有霞,霞光腥红似血。

    郑朗低声道:“会流很多血啊。”

    忽然郑朗明白了范仲淹的想法。不打仗则罢,一打仗,会死很多的人,甚至有的人就是自己的亲信属下同僚。

    但不打又怎么办呢?

    不打,只有等死。

    天际渐渐暗了下去,西方天空那一片血红凝成朱紫,仿佛是鲜血干涸,稠得都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