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过拔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来渡劫之王第九特区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

一秒记住【59小说网 www.59to.co】,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故事发生在解放初期。

    “雁过拔毛”是一个老男人的绰号,约有五十多岁的样子,个子不太高,大约有一米五只多那么一丁点。他满脸的核桃纹,鼻梁几乎和脸一般平,只露出一个大大的红鼻子头。红糟糟的鼻子头好似一颗掉在核桃堆里的大草梅,红的可醒目了,红的非常光亮。一双不太大的母狗眼,带着几分邪气和无尽的贪婪。嘴的周围长满了半尺来长的山羊胡,他似乎没有嘴唇,只要一闭上嘴,你是看不到他的嘴皮子的。他头顶一个破毡帽,身上穿一件黑棉袄一年四季都不换,衣扣早没了,平时一“免”在腰间系一根草绳。下身是一件黑色大免裆的棉裤,扎着裤角。脚下穿一双自制的布鞋,是又脏又破,前露脚指后露脚跟。他腰后别着一根一尺多长的烟袋锅,有事没事都拿出来抽上两口。

    “雁过拔毛”解放前是个小财主,他是逮个蛤蚂能攥出尿来的人。有一次他拔毛,拔来拔去,就拔到一个大土匪的头上。这个大土匪是下山逛窑子,碰到了仇家杀他,跟随他的两个保镖都被打死。土匪头子好不容易逃脱才得一命,武器丢了钱也没了,他还受了伤。在土匪头危难的时候,碰上了“雁过拔毛”管了他一顿饭。土匪头子本来很感激他“雁过拔毛”可不干了,他非要土匪头子留点东西。土匪头还不敢说自己是“胡子”怕他去报官,就说自己是大财主,等回到家会给他送来一百块大洋。“雁过拔毛”那里肯听,见他手上有一大金戒指,就用力往下掳也没弄下来。“雁过拔毛”可不甘心,一斧子就把土匪头的手指砍了下来。这大土匪头生了气,回到山上伤都没养好,就带几十个人下山,血洗了“雁过拔毛”的家。土匪头子可不管那么多,烧了他家的房子,杀了他的全家人,霸了他的家产和田地。“雁过拔毛”当时没在家这才捡了一条命,却成了穷光蛋,整天还得东躲西藏地躲避土匪的追杀。

    一年多以后,解放了“雁过拔毛”摇身一变成了贫下中农,跑到黑龙江一个农村安了家。

    “雁过拔毛”因年岁大,又是“苦大仇深”生产队就给他分了一个好工作,赶生产队的马车。这可给了“雁过拔毛”一个拔毛的好机会。东北地区因人少地多,农村与农村之间的距离相当远,与城镇更是非常远。出一趟门,购买点日用品都十分困难,没有什么交通工具,除了坐马车就是用双脚走。

    “雁过拔毛”拔村民的“毛”都拔到什么程度,他这“毛”拔的都蹬峰造极了。二分钱一盒的火柴,他要抽出十根二十根。谁让他到城里捎带个,针啊线啊,盐啊布啊的一些小东西。针他要抽几根,线他要绕几圈,盐他要留几粒,布他要撕一条。村民们为了不让他拔毛,就坐他的马车到城里,自己购买东西。这更吃亏了,中午请吃饭,还得给点什么东西,比让他给捎东西更费钱。不请他吃饭,不给他东西,一毛不拔,好了,他赶着马车自己偷着走了,把你丢在城里。走回去吧!太远。住店吧,二天,三天他能来接你算不错了,让你在城里住个十天八天,你也拿他没办法。

    这一天刚过中午“雁过拔毛”赶着马车从城里往村子里走。今天没什么“毛”可拔,他就在路边扛了几捆,别人去年割的柴草,放到了马车上。现在是刚开春,地里的庄稼还没长出来,没有什么可“拔”的“雁过拔毛”很是失望。

    “救命啊!——”突然前方传来女人,声嘶力竭的叫喊。听到喊叫把“雁过拔毛”吓了一大跳,他举目向前方女人的叫喊处望去。“哈哈哈!”他高兴地笑了,今天有“毛”可拔了,还不止一根“毛”呢!“得!——驾!——”“叭叭!”“雁过拔毛”高喊了一声,又打了两个响鞭,加快了马车的速度奔了过去。

    “雁过拔毛”远远地看到,马路中间躺着一个人,有两只野狼在咬她,从叫喊声中听出是个女人。这马一见到狼,远远的就惊慌地“灰灰!”叫个不停。“拔毛”大鞭子一甩,打在马身上,这马是受过训练的,虽然怕但还是拉着车向前跑去。马一路狂叫着拉着车,来到人狼搏斗的跟前“嘎”的一声停了下来。

    “拔毛”站到马车上,叉着一双短腿,手中握着一杆长鞭。鞭杆子足有三米多长,鞭绳差不多有四米,鞭绳是用兽皮拧制而成,又硬又结实,抽在身上如刀割一般疼痛。“叭!叭!”老家伙先在空中打了几个响鞭,震慑的两只恶狼惊恐地抬头立在原地看着他。“拔毛”就象一位艺术家在表演鞭技,左一鞭,右一鞭地抽打起狼来。这狼就怕响,而且鞭子抽在身上又痛,打的二兽嗷嗷地嗥叫着,蹦跳着。抽的狼毛纷纷扬扬,飘荡起来。二狼终于经不起皮鞭的抽打,丢下美味的人肉,惊叫着逃向远方。

    狼逃走了,马也停止了惊叫声,不停地打着响鼻。“拔毛”看着远去的狼,狠狠打了几个响鞭,脸上浮现出得意的微笑。他这才把鞭子插在车板上,跳下马车首先去拍了拍马头,安抚一下三匹惊魄未定的马。这马好受感动啊,看着这个不高的小老头,举着大鞭子一顿暴打,竟然把两只恶狼打跑了。马亲昵地用头蹭着“拔毛”的肩膀,似乎在说“小老样,你还真行啊!把狼都干跑了。”见马的情绪安定下来“拔毛”这才拐着两只小短腿,朝着躺在路中间的伤者走去。

    “拔毛”来到伤者跟前站定,低头仔细观瞧,这人伤的不轻啊!从头发衣着看确实是一个女人,脸上手上都是血,衣服也被撕破,血不断往外流。

    “救救我!”受伤的女人有气无力地,低声带着泣声说。

    “喔嗬!还活着呢?救你——?可以,可以,可——以——!”“拔毛”拉长了声音说着蹲下身子,从身后抽出烟袋锅,不紧不慢地装上烟,仔细地划着一根火柴把烟点着“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老人家!求求你,救救我,我,我痛我受不了。”女人哭着企求他。

    “给多少钱哪——?”他抽着烟拉着长音问。

    女人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莫非我是碰上了,江湖人称:‘雁过拔毛’的老家伙了?”想到这女人收住哭泣,忍受着浑身剧烈疼痛颤声说:“伍,伍块钱”

    “太——少——了吧!要不,你给二十块钱,俺就救你。”他齉了一下红鼻子头,蹲在一个浑身是血,躺在地上生命垂危的女人身边,象是在菜市场买东西讨价还价起来。

    在建国初期那个年代,二十块钱差不多是一个人一个月的工资,要养活一家五六口人。但是为了活命,女人就很爽快地答应了“拔毛”的要求。再说“拔毛”救了她一命,别说二十块钱,再多也应当给。

    “嘿嘿!”“拔毛”高兴地笑了,心想“多要点好了”他有些不情愿地齉了几下红鼻子头,把烟袋锅在地上搕去烟灰,收起来别在后腰上。这才抱起受伤的女人,放到马车上,赶着马车走了。

    女人躺在颠簸的马车上,虽然浑身的伤口剧烈疼痛,但是能从死亡的狼口中逃脱,她是倍感欣慰。如同一阵死亡的惊涛骇浪过后,她是那么坦然,那么安逸,那么幸福,能活着是多么美好啊!她在心中不知有多么感激这个救她的老人,就如同再生父母一般。她看到老头把自己抱上车,拿起长长的大马鞭赶马车,如同自己的亲爹那么亲切,她似乎又回到了父亲的怀抱里。她非常激动地,真诚地,动情地,流着泪连连感谢着救她的人。

    马车走了有一里多路,突然停了下来。“吁!——”“拔毛”喊了一声,停下马车收起马鞭,转过身看着车上躺着的受伤女人。他连连齉了几下红鼻子头,眯起一对不大的母狗眼,憋了好一会才说:“你,你是不是现在就把钱给俺?”

    女人不由的一怔,吃力地咽下一口血水回答道:“老人家!我现在身上没有那么多钱。”

    “你现在身上有多少钱?”拔毛问。

    “五块钱。”女人说。

    “拿出来给俺。”拔毛说。

    女人掏了一会,从衣兜中摸出一张沾满血迹皱巴巴的五元钱递了过去“拔毛”一把夺在手中,仔仔细细看了几眼,确认是五块钱便小心地放入自己的怀中。

    “剩下的十五块,到家我就给你,老人家你放心吧!”女人说。

    “哼!俺不信,你家能有那么多钱放在家里?”拔毛把胡子一翘说。

    “老人家!你救了我的命,家里就是没钱,我借也得给你借够二十块钱。”女人说。

    “你要是借不到钱,就不给俺啦?”拔毛说。

    “老人家!你放心,我砸锅卖铁也得把那十五块钱凑齐给你。”女人说。

    “哼!你说的好听,到了你家,你还肯把钱给俺?鬼才信呢!”拔毛说。

    “老人家!一定会给你的。”女人无耐地说。

    “话又说回来,你去借,你砸锅卖铁,砢碜俺呢?让别人都知道,说俺趁火打劫,坏俺的名声啊!”拔毛竟然说出了冷酷无情的话。

    “老人家!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别人知道的”女人不安地说。

    “这五块钱就算俺拉你二里地了,剩下的十五块,要么现在给,要不然就给俺下车去,老子可不能白拉你。”拔毛狠狠地说。

    “老人家!我不会让你白拉的,别丢下我,这道上有狼,老人家救救我”女人恳求着说。

    “你没有钱,拿什么给俺?你就是脱光了衣服血糊糊的,俺看了都害怕呢。嘿嘿!”拔毛嘻笑着对受伤的女人说。

    “你!”女人真想痛骂这混蛋一顿,但是一想眼下还得求他,就忍住了。

    “别耽误时间了,下去吧!俺还要赶路呢!一会天黑了就没法走了。”拔毛说着就伸出一只手来推女人。

    “老人家!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女人苦苦哀求着说。

    “下去吧!你”拔毛用手推了两下女人没推动,他就抬上一条腿,把浑身是伤的女人踹下了马车。

    “驾!”拔毛喊了一声,三匹马就拉着车走了。马车走了一段路,拔毛回头看了一眼倒在马路中间的女人。突然他看到远远地,有两只狼向躺在路中的女人扑去,。

    “驾!驾驾!”拔毛慌忙喊了几声,在马身上打了几鞭,马车就飞奔起来跑走了。等拔毛回头再也看不见路中的女人和狼时,他才把马车放慢了速度。

    “该!活该!谁叫你没钱的,不是俺不拉你”拔毛自言自语地说。

    “嘀嘀!——”马车走了约有半个多小时,从后面追上来一辆汽车。

    “牛什么,俺就不给你让路。”拔毛头也不回地嘟囔着。

    乡村土路一般只能过一辆车,两车想遇很难措开。汽车在这荒僻的乡间土路上,就如我们今天看见飞机跑到家门口一样罕见。后面的汽车好象着急了,连连高声鸣笛,吓的三匹马惊慌地叫着奔跑起来。这马一“毛”“拔毛”怎么喊也不好使了,马就直奔下去了,遇到弯路都不知道拐了,一头扎在路边的沟里马才停下来。把“拔毛”气的鼻子头都紫了,他跳下马车跑到路中挡住汽车的去路,心想这回我非要好好“拔”一下汽车司机的“毛”汽车并没停下来,也没到“拔毛”跟前,而是找了一处比较宽一些路面倒车掉头。“拔毛”一看这司机是要跑啊,他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拉开驾驶室的门钻了进去。司机是一位年青人,穿一身旧军装,象是没看见“拔毛”上车似的,认真开着汽车。本来“拔毛”是要上来找麻烦的,他头一次坐汽,座位又软,车又稳又快比马车可强多了。“拔毛”刚享受了一会就发觉自己有些失态,急忙把面孔一正说:“停车!赔我的马车”开车的小伙这才扭头看了他一眼,把车停了下来。

    “马车是国家财产,你得赔,不赔就用汽车顶。”拔毛的胃口大了起来。

    “车上有一只猪头,你拿去啃吧。”司机说。

    “一个猪头不够,最少得加一条猪尾巴。”拔毛说。

    “车上有,你要什么自己去拿。”司机说。

    “我,我上不去,你推我上去。”拔毛出了驾驶室,爬了两下没爬上车厢,对司机说。

    司机就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掐着他的腿,一用力就把他甩到车上去了。“哎哟!”“扑通”“拔毛”就摔在汽车厢板上,痛的他还没反应过来,车就开动了。他扶着大厢板想站又站不起来,汽车开的太快了,比马车颠簸的厉害,耳边风呼呼直响吓的他都不敢睁眼。“一个猪头一根猪尾巴,别想打发我,最少也得加一付心肝”他寻思着。“拔毛”想到这,想睁眼看看车厢里,有没有猪头之类的东西,他扭过头一睁眼什么也没看到。“骗子!我卸你的车轮,我”“拔毛”气的暗暗发狠,一不小心两手一松“叭!”的一声他就摔倒在车厢板上。他就象一块石头被颠来颠去,直撞的鼻青脸肿。“加一付心肝不行了,再加一对猪腰子”“拔毛”心里想着渐渐“拔毛”真有些受不了了,头开始发晕恶心要吐。

    汽车终于停了下来,是停在乡镇派出所门口。两个警察从汽车上,提下昏头涨脑的“拔毛”他脚没着地就对司机喊叫起来“你这个年青人不讲究,不尊重老年人!一个猪头一个猪尾巴不行,再加一付心肝和一对猪腰子,不给我,我就扒你的车轮!正好警察同志在,给我老人家做个主。”

    “别喊了,到派出所里再说。”一个警察说着把他拖了进去。

    “拔毛”进到派出所,就象到了自己家,自己倒水喝,拿起别人的香烟就抽,抽一根往两只耳朵上一边夹一根。

    “雁过拔毛,你半道是不是碰到一位被狼咬伤的女子?”警察问。

    “是,是碰到一个女的,被两只狼按着啃,俺打跑了狼,是俺抱她上车的。”拔毛说。

    “你管她要了多少钱?”警察问。

    “俺没要,是她自己给的。”拔毛说。

    “多少钱?”警察问。

    “二十块,她没给,只给五块钱。”拔毛说着拿出了那张粘满血迹的五元钱。

    “她拿不出剩下的十五块,你就把她踹下车了,对吧!”警察说。

    “不是,是她拿不出钱,不好意思自己下的车。”拔毛说。

    “叭!”站在一边的司机给了拔毛一个大耳光“人被狼咬死了,你去尝命吧!”司机说。

    “俺尝什么命?她也不是俺咬死的!”拔毛辩解道。

    “你在她危难时,向她索要钱,你就是趁火打劫!”警察说。

    “俺就是趁火打劫了,也没死罪啊!”拔毛说。

    “你既然救了她,把她抱上了车,但要你又把她从车上踹下去,你这是见死不救,和故意杀人差不多!”警察说。

    “俺没咬她,是狼咬的,为什么找俺的麻烦,你们不能抓俺。”拔毛说。

    “怎么不能抓你,你犯法了你知道不?”警察说。

    “俺是贫下中农,你们不能迫害贫下中农!”拔毛说。

    “啪!”一个大耳光打在拔毛的脸上“贫下中农有什么了不起,犯法照样枪毙你。”司机指着拔毛的鼻子说。

    “警察同志!他打贫下中农,你们不管我去领导那告他。”拔毛说着就往屋外走。

    “站住!拔毛!你被拘留了。”警察说着给拔毛戴上了手铐。

    “我要告你们!你们无法无天,敢抓贫下中农!啊呜——,那个女人也不是俺咬死的,你们公安局也太不讲礼了,是狼咬死女人,公安局要打我的劳改,这哪有天理啊!我的妈呀!我要到政府那去告你们,我要到村长那去告你们。我在旧社会苦大仇深,如今是新社会,你们别再想迫害我我的妈啊——。”拔毛哭的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被警察押走了。

    2010年。定稿于哈尔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