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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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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内,空荡荡的大堂里,店小二正在和刚进来的几个人讲解价钱。“客官如果想包一间上好雅间呢,价钱自然是高一点,每天五钱银;若是要包一个小院呢,每天三两银,客官若是长住,价钱还有得商量。”

    陈燕冰冲进来时,他们几人听到动静同时回头,守在那素衫男子身边的两名保镖警觉地立刻抽刀出鞘。

    看清来人是个貌不惊人的中年妇人,男子长出一口气,低声说:“别太紧张,将刀剑收起来,不要太露锋芒。”

    陈燕冰怔怔地看着他——没错,是她皇兄陈燕青。这眉眼、这说话的语气,都与皇兄一模一样!她不信世上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就如同她不敢相信皇兄还活在世上一样。

    为什么?质问的话卡在喉间,出不了口。眼见皇兄在低声和店小二谈价钱,她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哭起来。

    多么可悲,堂堂北燕国皇帝,七国中最富庶国家的皇帝,不仅弃国逃亡,竟还要为了这点小钱和店小二讨价还价。

    北燕人素来清高自傲,这一次与天府之战将他们所有的自尊都打得灰飞烟灭。

    她委屈了这么久、伤心了这么久,但在天府人面前,始终保持着她那颗骄傲的心。如今看到皇兄这副凄惨模样,简直像万箭穿心一般。

    但她旋即又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件事难道不可笑吗?她以为皇兄战死沙场,以一介女流到天府谈判,抱着赴死的决心为自己挣得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后之位。

    她永远记得两人分别前皇兄说,要她好好活着。她把这句话当作皇兄的遗诏般遵从,可是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那嘱咐她要好好活着的人吗?

    是他骗了她,还是天欺了她?

    她忽哭忽笑,令大堂内的几人一阵错愕,以为她是个疯子。保镖走过来喝道:“疯婆子,别又哭又笑的,惊扰到我们爷儿”说着已将刀柄捅了过来。

    倏然间,一道高挑身影闪现在众人面前,沈慕凌伸臂将陈燕冰揽入怀中,同时以剑鞘挡开对方的刀鞘,冷冰冰道:“我嫂子是有些疯癫,但阁下也不该对一名弱质女流动粗吧?”

    虎口震得发麻,那保镖立刻知道面前这名虬髯大漠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便哼了一声“好好看住你嫂子吧!疯子就不该出门!”转身时又嘟嚷了一句“叫嫂子还搂搂抱抱的,呸!”

    沈慕凌不理睬这几人,将神情有些癫狂的陈燕冰横抱起来,走进后院的厢房。

    历经这样一番折腾之后,她浑身抖得厉害,被他放在床上后迅速地拽过薄被,将自己裹成蚕茧一样,人在被里仍不住地抽搐。

    看着她这副样子,沈慕凌伸手去拉她的手,但她将被子拽得死紧,他竟一时间拉不开。

    看她被打击得不轻,他坐在床边低声说:“你若是真的气不过,就出去打他一耳光,有我在你背后撑腰,那两名保镖伤不到你,如何?”

    她拒不回应,只是蜷缩着身体,紧靠着墙壁,簌簌发抖。

    沈慕凌探了探她的额头,冰冰凉凉的,还有些微湿。在这种天气里,若非急怒攻心,身体不会有这样的现象。

    他皱起眉将她的手强行从被中拉了出来,把了把脉,知道她并无大碍,便又笑说:“我知道这件事对你刺激不小,不过你这反应也着实吓人。千军万马之前,你都不害怕的,怎么见了一个死而复生的人竟是不敢面对?陈燕冰,拿出点胆子来,你那个贪生怕死的皇兄就在外面,他弃国逃亡这件事,你是不是要替北燕的百姓讨一个公道?”

    但她只是沉默,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墙壁,似是泥塑木雕一般。

    一夜未眠。

    脑海中一幕幕都是不想回顾的往事——和皇兄儿时的嬉戏、父皇母后去世前谆谆教诲她要和皇兄合力守护好北燕、大兵压境时皇兄的义愤填膺、她在黑山下的意气风发,以及亡国前夕满城百姓的凄惶

    为何,为何要生在帝王家?

    半夜月光照在树枝上,树影透窗投洒进来,雪白的墙壁上也因此有了歪歪斜斜的枝桠暗影。

    深夜起风时,那暗影会摇动几下,就像是从地狱里来的鬼魅。

    也不知道外面的榔鼓敲了几下,她陡然翻身坐起,但是双腿却没能落在地上,而是踹到一个人

    这才发现身边坐了一个男人。他已经卸了妆,就靠着床架,长剑抱在怀中,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恶狠狠地瞪着他,一直到他开口“渴了?还是饿了?”口气就像是老朋友似的。

    她猛扑上去,抓住他的胳膊一口狠狠地咬下去,他也没躲,就任她咬。

    她咬得痛快凶狠,因为心中恨他至极。多少怨恨无处发泄,归根究底,是这个男人带兵掀起的滔天巨澜,惹出这么多是是非非。现在他又在这里装什么关心。

    一口咬下去,齿间血腥味道四溢。她咬完还不解气,用手抹了一下嘴角血渍,骂道:“滚出去,别在我房内待着!”

    他的大掌一翻,抓住她的手腕,冷笑道:“怎么?你自己痛快了就想一脚把我踢开?难道你不知道我是睚眦必报的人吗?”骤然将她推倒在床上,一手撕去她脸上的人皮面具,他的脸如夜幕一样压至她的眼前,在她惊骇时唇瓣已被掠夺占领。

    被人箝制的感觉非常的不舒服,被他强吻更令她怒火满胸。他凭什么对她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好,姑且先不论她是他的皇嫂,单就他们曾经是死敌,她也不该让他得手!

    陈燕冰死命地挣扎,手指往他颈部狠狠一抓,霎时抓出几条血痕来,可他竟不松手,肆意在她唇齿间肆虐,他的男性气息在她的口中鼻腔流窜,将她的呼吸都染上他的味道。

    她越恨,他就吻得越深,直到他将她的双手按压在她的头顶,凉凉地说:“你要是识时务,顺着我一点,就会比现在过得舒服得多。”

    她死盯着他的眼,气得几乎咬碎银牙“我死也不会做你的奴隶!”

    “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想成是我的奴隶?”他的唇贴着她的耳垂吹着热气“做我的女人不是更好?”

    “我是你嫂子!”她斥责道:“你们天府人还有没有三纲五常、人伦道德?”

    沈慕凌呵呵笑着“有名无实的嫂子而己,皇兄若是不在了,你就是寡妇。中原的皇族可以父娶子媳、子娶父妾,我纳你做我的女人有何不可?”

    “这里又不是中原!”简直荒唐透顶。

    一发觉他手劲松了些,她马上使劲推开他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用力擦拭嘴唇上他留下的气息。

    “你带我来这里,想让我看的我已经看到了,你还想做什么?”她对着镜中那道模糊的身影说话。以前听过一种巫术,可以把一个人的魂魄锁在镜中,如果镜子碎了,那个人也从此自世上消失。她现在真的想去学这种巫术。

    “要你对北燕死心,要你对天府心甘情愿。”

    这样的话,她不是第一次听他说。第一次听他说时,心中骂他异想天开。这世上有谁会背叛祖国、投身敌营,还能做到心甘情愿的。

    但是自从见到死而复活的皇兄,人生的信念全部崩塌,过往的认知全被推翻。

    忽然之间她变得茫然起来,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为什么而坚持?因为如今都变成了一场笑话。

    “你让我想想。”她翻身倒下,一夜未眠的她筋疲力尽。太多的事情要理清楚。皇兄为什么要临阵脱逃?风自海为什么会派人杀她?还有这个沈慕凌为什么要强吻她?

    一桩桩,一件件,好像都要用上很长的日子才能够想清楚,但他现在就要答案谈何容易?

    清晨走出小院前,沈慕凌对她说:“一会儿再带你看一场好戏。”

    他嘴角时常挂着的那抹笑陈燕冰已经渐渐熟悉,知道又有人被他算计了。

    皇兄诈死逃亡这件事,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既然知道了,为什么没有立刻下令捉捕?

    风自海和她有所密谋的事,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在带她离开天府皇宫之前就知道了吧?那么带她出来的目标,其实就是要让她看清事情的真相?

    吃早膳,本来可以在房里吃,但是他拉着她来到大堂。

    只见陈燕青和两名保镖也在,他正在吃一碗稀饭,吃得很慢。

    陈燕冰从他身边走过,看着那碗稀饭的样子就知道味道肯定不好。皇兄娇惯多年,每日用个膳都要一大堆人伺候,饭的口味、火候,都极为讲究。有一次因为御厨做的一道菜里多放了几根辣椒,害皇兄闹肚子,结果那御厨就被革职查办。

    而今,他却坐在这破旧客栈里,喝着这么一碗白粥,他怎么咽得下去?

    一瞬间,眼眶又热了。

    她的出现让堂内的几人顿时紧张起来。昨夜她又哭又笑的模样着实吓人,此刻却又安静得没有声音。

    保镖警戒地盯着她,小声对主子说:“爷儿,咱们还是回房吃饭吧。”

    “不用,在这里看得清街道上的动静。”陈燕青倒没有太留意她,还是慢条斯理地喝着那碗粥,然后问店小二“有没有咸菜?”

    一碟咸菜很快放到他面前,他夹了筷咸菜放进粥里,又吃了口,才展颜笑了。

    “还是配咸菜好吃点。”

    配咸菜喝粥,这其实也是他的习惯,但那时的粥是御厨精心熬煮一夜的金玉吉祥八宝粥,咸菜则是要用各种酱菜搭配白芝麻做成的调味小菜,一溜摆开,至少有六种。

    连那盛咸菜的坛子都讲究到只用上好的青瓷

    陈燕冰必须拚命在心中喝止自己继续回忆,才能冷静理智地暗暗观察皇兄的动静。

    他为什么会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这里可是天府的地盘啊,他若要逃,也该逃到北燕境内某一处偏僻地方才是。他就不怕身分暴露被追缉吗?

    隐约听到马蹄声,由远而近,停在这家客栈门口。有几人迅速走入店内,领头之人,神情肃穆中又难掩几分激动,当陈燕冰看到那人时心里也是一紧。竟是风自海!

    风自海果然知道皇兄诈死逃亡之事!他果然和皇兄暗中有所勾结。

    那刺客要杀自己的事难道会是皇兄安排?

    想到这里,她浑身冰凉,偷偷注意那几人的动静。

    风自海并没有和陈燕青说话,而是朝着店小二问:“小二哥,还有空房吗?我要干净的,左右房间都没有人的。”

    “有!有!有!梅兰竹菊四间房都空着呢,客官若是要住,这四间您都可以看看,价钱也可以给您算便宜点。”店小二机灵的招揽生意。

    “那就带我去看看,若的确不错,我就要那个什么兰花的房间。”风自海边说边跟着店小二往楼上走。

    过了一会儿,店小二下来了。陈燕青开口问:“原来楼上还有客房?我能不能也上去看看?”

    陈燕冰一听便明白了。原来他们两人约在这里碰头,却不愿意被人发现,才这样故弄玄虚。

    眼见皇兄也上了楼,她却不能跟上,此时沈慕凌走到她身边,低声道:“我们今日要起程了。”

    “起程?”她愣住。风自海和她皇兄都在这里,他又要去哪儿?

    他虽然易了容,但是那双幽深的眸子依然可以直穿她的内心。

    “你若是不介意我在这里动手抓人,我可以留下。”

    心剧烈地跳动几下,她急道:“我们走!”

    他呵呵的笑出声,似是算准了她会这样说。

    两人起身出门,沈慕凌用手一指“车子停在那边的巷口了。”

    她跟着他往旁一拐,突然之间被他环住腰,整个人向上腾空——她竟被他抱着飞身上了客栈的屋顶。

    她刚要惊呼出声,他的另一只手已经将她的嘴掩住。“嘘——我知道你很好奇他们两个会说些什么,听壁角虽然不光明,但也不失为一个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她瞪他一眼。他不由分说就把她拖到这里来,现在解释这些算什么?

    他伏在瓦上听了一会儿,确定了位置,便轻轻掀开一块瓦,示意竖耳倾听——

    “陛下”在房内,风自海双膝跪倒“微臣护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陈燕青感慨地伸手相搅“风将军请起吧,现在北燕朝中我能信得过的人只有你一个了。难得北燕都已经亡国,将军还这样看得起我,喊我一声陛下,就不枉我们君臣一场。”说着不禁哽咽了。

    风自海也喉头发紧,堂堂六尺汉子热泪盈眶地哭倒在地“是微臣无能,不能帮陛下保住江山,请陛下赐微臣一死!”

    “这是命,是天意,谁也怪不得。”陈燕青擦了擦眼角,说道:“将军一路过来,没有被天府的探子发现行踪吧?”

    “没有,微臣是从华岚那边入境,特意绕了一圈,一路上没有发现被人跟踪。前夜,微臣还去见了公主殿下,当时跟在她身边的就是武王沈慕凌,他们都没有发现微臣。”

    陈燕青点点头“那就好,前日你托人送密函给我,说有要事相商,要我在这里等你。这么说来,沈慕凌也在这附近?”

    “是,他和公主殿下一道要去丰台郡。此处不在必经之路上,微臣有派探子跟踪,他们已经往南去了,陛下可以放心。”

    他坐下来“好吧,和我说说你的计划”

    “公主殿下说天府的皇帝突发脑疾,如今不省人事,太子年方七、八岁,不能主事,朝中大权交由沈慕凌一人主持。倘若沈慕凌一死,天府便要大乱,到时我北燕就可以趁势复国!迎陛下回朝!”

    “真能如此简单吗?沈慕凌向来是重兵保护,怎么可能”

    “这是公主殿下拟定的计策。微臣的人马在边境上拒绝交割,和他们发生了些冲突,沈慕凌决定亲自到丰台郡处理此事。他和微臣当初在黑山脚下曾有一战,大概认为只有他出面才镇得住微臣。此次他出京,因为并非作战,所以只带了百余精锐。微臣手下还有相当数量的人手,足以和对方一战。”

    陈燕青想了想“那要保证燕冰的安危才行,既然燕冰和他们同行,两军交锋极有可能误伤”风自海忽然沉默了。

    陈燕青察觉异样,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微臣前日擅自作主试探了下沈慕凌的队伍,但当时并未顾及公主殿下的安危。”

    “为什么?”他急得拍案而起“燕冰为了保住北燕牺牲良多,若我们不能保护她周全,我更无颜面对地下的父皇母后了!”

    风自海低着头说:“陛下,事到如今,北燕已经牺牲无数人,公主殿下虽然避免了北燕最后的浩劫,但是我们最终的目的是杀沈慕凌。如果我们在杀沈慕凌时还绑手绑脚,顾及公主殿下的安全,那必会被沈慕凌发现我们的来历,所以”

    啪的一声,陈燕青甩了风自海一耳光,只见他双眼通红的瞪着风自海,低声喝道:“我不管你有多冠冕堂皇的理由,燕冰不能杀!”房内又陷入一片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自海才闷声答应“好,微臣记住了。”

    “还有”陈燕青哑声道:“其实朕已不想着复国之事了”

    “陛下!”风自海大惊,匍匐着爬到他脚边。“陛下千万不可说这种丧志的话,让那些还在拚死奋战的将士听了该有多寒心?我们现在并非没有机会,只要沈慕凌一死”

    “但北燕已经没有更多的战斗力了。”早已在离开燕都那一天,他就己心灰意冷。“纵然沈慕凌死了,北燕少了这一员猛将,难道他手下就没能人了?北燕的兵马在这一战中折损殆尽,但天府士气正盛,且兵强马壮。一旦掀起战火,你能保证北燕的百姓还愿意为了保家卫国而投入这场战争吗?每家每户还可以有几个壮丁参战?我们的胜算不到十成之一啊。”

    他边说边摇头“风将军,还是罢手吧,北燕已经禁不起战火蹂躏。就让我做个普通的百姓,我愿意背负对北燕战死将士的歉疚,一辈子为他们诵经祈福。如果燕冰在这里,我也要向她说一句对不起,做哥哥的无能,让她替我扛起这重担我知道她虽然做了天府的皇后,但一定不会开心。既然沈慎远重病在身,只怕她的处境就更加艰难。风将军,若是有办法让我带燕冰离开天府皇宫,我倒是愿意一试,只是此时的我还不能现身,否则就是一个死字。”

    不知何时,陈燕冰已是泪流满面。她没有留意到自己是几时被沈慕凌带离窗外屋顶,直到他默不作声地将手帕递给她,她才发现自己哭成了泪人。

    “心软了?听到你皇兄如此情真意切的话,你现在是不是很想冲进去抱着他大哭一场?”他永远不会说温柔的话宽慰她。

    她垂首拭泪“相见不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北燕之亡绝非他一人所造成,细算起来,我也有责任。更何况保命之心,上自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人皆有之,所以我也不怪他。事实上,当天府大军压境时,北燕的文武百官和贵族早就跑了一半他坚守到最后,已经尽了一个做帝王的本分。也许,他是怕面对投降后所受的屈辱,更由于对死亡的恐惧,才选择逃离。”

    沈慕凌低头看着她“你就没有想过不降,没有想过以身殉国吗?”

    “想过,尤其在得到皇兄死讯之后,我的确想过自缢在宫内,干干净净,免受天府人的羞辱和糟蹋。我知道亡国贵族的下场甚至比不了最低贱的平民,可是率众去死,举国殉难,这怎么可能?百万百姓心中想的都是一个活字,我有什么权利让他们陪我去死?但我若死了,他们没了指靠,也未必有生路可选。”

    “可没想到自己能到天府当皇后吧?”

    “是没想到这个位置,高而权不重,名贵而言微,的确不好坐。”

    沈慕凌仰着头,忽然问:“有没有想过不当皇后了?”

    她怔了一下,不明白他的意思。不当皇后了,是说他要纂位,所以要先想办法废了她,替自己扫除障碍吗?

    陈燕冰想了想,问道:“我若不当皇后了,王爷要杀了我吧?”

    他呵呵笑出了声“有可能吧。”

    又是这种似假还真的话,却被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也许因为他早已算准她的生死都在他的掌控之间。

    她踢了下脚边石子,想着刚才皇兄的样子,不禁气馁。连皇兄都放弃复国了,她就算杀了沈慕凌又能如何?更何况,还有个不将她的生死当回事的风自海。这计划虽然雄心勃勃地开始,却眼见要惨淡收场。

    “丰台郡那里我就不用去了吧?”她低着头说道:“反正你的人马也能控制局面。风自海就在这里,你要抓他也是易如反掌。只是想求你留我皇兄一命,他刚才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他不想再当皇帝了,只想平安平静度过余生”

    沈慕凌却没有那么好说话“他想怎样我不管,风自海那种人可不会让他过他想要的生活。你们北燕贵族中有胆小逃命的,可也有贼心不死的,到时你皇兄就是他们用来煽动人心的一面旗,我若今天放了他,就是给日后的我惹麻烦。”

    陈燕冰盯着他道:“你说吧,要我拿什么和你做这个交易?”

    他若想抓皇兄,一早就可以动手了。带着她来到这里,除了让她知道皇兄还活着之外,还要做什么?

    “条件我记得已经和你说过两遍,同样的话我向来不会重复,你让我破了一次例,难道还要再破?”

    她沉吟许久,抬头道:“王爷若只因我还算是兵法上的可造之材而极力延揽,相信王爷身边胜我百倍之人必不在少数,况且两国战争之惨烈我亲眼所见,其余五国再陷战火实非我所期待。“王爷,说出您的真心话,事到如今,我的生死、我皇兄的生死,都握在您的手中,您还怕威胁不到我吗?”

    沈慕凌静静地看着她,那幽亮的目光看得她心头怦怦直跳。是怕他吗?又像不是

    “好吧,起码目前你要先帮我做一件事,平息北燕人的情绪,让他们踏踏实实地做天府人。丰台郡你还是要去,因为我不能让风自海怀疑。我另派了一支人马到那边,但骗不了你们的探子太久。待你和我一同去到边境,你的一句话,胜过我精兵数万,你不想再打仗了,难道天府人就想吗?”

    他的话让陈燕冰心头一震——也许对于沈慕凌来说,灭北燕本是执行皇帝的命令而已;也许在他心中,同样厌恶杀人和侵略这件事?

    不知怎地,见到他时,她就觉得他不是一个会谋朝纂位的乱臣贼子,可是如果是对权力追逐,真正的战场修罗,他不应该放弃获得更多权力的机会。

    难道是她错看了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好!我跟你去丰台郡,只要你保证不杀我皇兄!”

    他轻轻地笑了“那要看你的皇兄是不是像你一样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