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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疼是手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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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吸烟,不喝酒,不打游戏,长的不好看也不丑,冷飞儿还是不要我了。那是2003年的5月20日,我们逛完“大润发”时准备离开,飞儿说,她的包忘在洗手间了,让我坐休息椅上等她。我的耐心是很好的,可整整等了3个小时还不见人影,我开始拨飞儿手机。飞儿说:“阿利,是该结束的时候了,还有一个月,我们都要毕业了。”

    晶莹很合时宜匆匆忙忙跑来,带着五月姗姗来迟的轻盈。齐耳的短发和眼神一样安宁,她只说了句:“我陪你回学校吧,飞儿让我来陪陪你。”

    晶莹小小的脸,瘦瘦的认真的下巴,真的还像个孩子,终究还只是个孩子。我说:“没事的,晶莹,我不像你,对什么事都很认真。”晶莹在我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小心翼翼的,像是怕触动我心底某处的疼。

    “虽然同在一个班,我们上大学后,就很少交流了”我笑道“你最经怎样了?”“哦”晶莹笑了“我签约了,六月开始上班,就在憨豆所在的那家,签了两年。”“社会不比学校,你不要太相信那胖子。”我说。“没事,憨豆好歹也我们学校出去的,”晶莹脸有点红了。“那胖子有什么好的,真为你不值!”我冷冷地说。“他说以后会一直把我当孩子一样宠着娇惯着,他会努力赚钱,还要在我们结婚那天,给我戴上沉甸甸的红宝石和珍珠镶嵌的项链,他说要让我像宝石公主阿耶夏一样幸福!”我居然有些气急败坏:“只有你这么天真的小女生才相信这种鬼话。”

    日光灯下,晶莹沉默了,多了些憧憬,多了些迷惘。

    2

    晶莹是在大一新生报到那天认识憨豆的。

    9月的那一天,知了在烦躁的抱怨着夏天,身穿小短裙的蔡小花站在正午的阳光下边跺脚边说:“烦死了,热死了!”身后,汗津津的憨豆正拿着把扇子卖力地扇着。“喂!看到学妹来还不过去帮忙,猪脑子!”蔡小花轻盈地一转身,夺过憨豆的扇子。

    晶莹有些不知所措地,行李便都到了憨豆手里。“憨豆你快点啊!”“憨豆你走路越来越像熊!”“憨豆我想喝绿豆汤!”从领发票、床被到行李安全抵达晶莹宿舍,蔡小花就这样喋喋不休。

    晶莹当时还不知道那个麻雀样叽叽喳喳的女生叫蔡小花,却记住了那个女孩名叫憨豆的男朋友有着怎样一颗护花的耐心:一放下行李就是拿起扇子殷勤地吹起女友的飘飘长发;女友毫无征兆地把他买来的绿豆汤扔进垃圾袋,他忙说对不起;女友随手就把冰淇凌倒他短袖上,他也只是爱怜地牵起女友的手。

    蔡小花的霸道和憨豆的憨同样闻名于m大学。晶莹刚来,就听到许多传言:蔡小花主动追求某某任课老师,蔡小花高中甩过n个男朋友,蔡小花三天两头约见网友,蔡小花拿憨豆一个月生活费买某某牌子化妆品

    晶莹曾在食堂亲眼见到蔡小花吃着好好的饭,突然就站起来,给了憨豆一个耳光。那么清脆而响亮的一声,也重重印在了晶莹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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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晶莹升大二的时候,憨豆和蔡小花升大四。开学没几天,他们分手了。据说是蔡小花声称自己爱上了一个网友,她大三的暑假就是在那网友家度过的。

    憨豆一下子就瘦了近20斤,日日借酒消愁。

    晶莹在某一天的黄昏走进了憨豆日日醉酒的小饭馆。憨豆当时正含糊不清叫着小花。晶莹就坐在他身边,轻轻地说:“憨豆,为什么你的眼睛里就只看到一个蔡小花?就算她不要你了,这样作践自己有意义么?”这是晶莹,第一次对憨豆说话,在整整注视了一年以后。

    校园里那么多小小的米黄的桂花,憨豆醉了,也许他没有听到吧。可当固执的晶莹每天说着同样的话,就由不得他不清醒了。讲这话的小学妹,是院特等奖学金的获得者,更是许多男生明里暗里恋着的女生。同时清醒起来的,还有憨豆茁壮成长的信心和体重。

    几年后,当憨豆偶尔看电视时听到一首歌:“爱的那么深,爱的那么认真,最后还是听见了你说不可能”时,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那是深深爱过一个人后,就会有的,揪心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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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在同一个公司,却多了争吵。憨豆虽早去两年,一直都是车间的操作工。晶莹刚去,就是坐办公室,在电脑旁敲敲打打,月薪比憨豆还多。憨豆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活,洗衣买菜做饭甚至是给晶莹端洗脚水。如憨豆承诺过的,把晶莹当孩子一样宠着娇惯着。只是,憨豆的笑容少了,憨豆没有说,他可以容忍所有的委屈,却不能容忍,晶莹的月薪比自己的多。

    晶莹的脾气越来越大了,常无缘无故就发火,晶莹开始理解蔡小花的坏脾气,其实是憨豆一手造成的。是的,如果一个人对你千依百顺,你就会对他(她)越来越残忍,这可能,就是人的本能。

    精神恍惚的憨豆在装料的时候,被冲床轧断了食指。当晶莹赶去医院的时候,憨豆竟异常的冷静:“晶莹,你说过,红宝石象征太阳,珍珠象征月亮。可是,我现在是废人了,就这么大本事,也没能力也不可能给你戴上沉甸甸的红宝石和珍珠镶嵌的项链了。我知道,你完全有资格和能力找个比我好十倍百倍的人,是我配不上你。”晶莹忽然就哭了,她在众目睽睽下一下子就抱住憨豆说:“我不要,憨豆,是我不好,老朝你发火,伤你自尊。”憨豆的眼睛有些潮湿了,可他还是说:“不是的,晶莹,你是个好女孩,是我自己没能力照顾好你,让你过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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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憨豆的手指因为抢救及时,顺利接好了,只不过,很长时间,都裹着纱布。这段时间里,晶莹辞了工作,耐心地认真地学习洗衣买菜烧饭,学习珍爱体贴和尊重一个人。晶莹说,宝石公主阿耶夏,其实是在失去她的容颜她的宝石和珍珠后才真正幸福的,所以憨豆应该很骄傲,他让他的宝石公主看到了幸福。

    晶莹差点就说,憨豆我想嫁给你。可是这时憨豆说:“晶莹,其实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我家在农村,家境也不好。有个大哥,是坐过牢的。我希望你考虑清楚,要不要和我在一起。”晶莹不以为然,如果嫌贫爱富,也不会挑憨豆了。可是这时憨豆说:“晶莹,有个人,就是蔡小花,我家始终是亏欠着她的。有一年某个高中生宿舍里发生了惨剧,深夜里几个民工潜入宿舍强暴了宿舍的六个女生,其中有个就是蔡小花。那几个民工里,有一个就是我大哥。我是和蔡小花在一起两年后才知道她就是其中的一个受害者,不过,我包容她的喜怒无常她的脾气,不是因为我大哥,而是我真心喜欢她的。我一直都很内疚,蔡小花脾气是很暴躁,可心眼不坏,而且精神上受过很重的伤。和她分手后,我每天喝酒,我是真的担心她遇上不好的人,蔡小花是小孩脾气,要人哄的!”

    晶莹惊恐地瞪着憨豆,像是第一次认识他。那是2005年的1月1日,晶莹永远都记得。岁岁平安,心都碎了,也无所谓平安了。

    晶莹留给憨豆一张纸条:眼睛看到的,永远都不是真相,人心是隔着肚皮的。累了,想回家了。

    憨豆不明白,最伤晶莹的,是明明很爱一个人,可是,他心里始终装着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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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晶莹偶尔也会想,憨豆手指还没好呢,就这样丢下他,在那个陌生的城市,是不是有些残忍;都几个月了,憨豆怎么也不来个电话,是对自己真的死了心么;和憨豆只隔着一个小城市啊,他怎么就不追过来呢,他不是常说,爱情里没有冲动就没有感动的么?

    晶莹开始马不停蹄地相亲,真的不是怕寂寞,而是,太习惯一个人,而那个人又不在身边,就会格外寂寞。只是,在喝着咖啡的时候,在闻着对面男士烟草味混杂着淡淡香水味的时候,晶莹的心里就会涌起阵阵难过。开始想起某个人摇摇摆摆走路像熊的样子,开始想起汗水里掺着车间工人特有的气味,在那个时候,不是没有过委屈,不是没有过犹豫。

    周末我回家的时候,妈妈说,隔壁家莹莹都回来几个月了,你怎么不去找她聊聊呢?小时候不是玩的挺好的,怎么越长大就越不说话了?真弄不懂你们现在的年轻人。

    推开晶莹家院子门的时候,晶莹正在晒太阳。晶莹妈在一旁唠叨:“都25岁的大姑娘了,也不晓得找份工作。眼光又怪的很,自己也就长这样子,我说的几个小伙子都还可以呀,你就左个看不上,右个不满意。阿利啊,你帮我劝劝莹莹!”

    我说晶莹好像又瘦了哦,要不我带她去吃巴西烤肉,新开的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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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晶莹化了淡淡的妆,比从前拘禁了许多。

    上螃蟹的时候,我说:“嘿,怎么全是公的?我要吃母的。”晶莹笑了,她说:“阿利,还记得么?小时候我们看过一本日本漫画,讲的是一对贫苦的夫妻靠卖纸花为生。后来妻子在仙子的帮助下,用针刺手指,滴一滴血在纸花上,纸花就变得格外鲜艳,可以卖个好价钱。他们慢慢富裕了,可是丈夫的欲望越来越大,自己花天酒地,逼着妻子挤干了最后一滴血。小时候真不明白,那个妻子怎么就那样傻呢?”我笑了:“现在这社会不也这样么?男人有钱就会变坏,女人变坏就会有钱。太善良的人是不适合在这个社会生存的。”晶莹沉默了一会,彩灯的光在她安静的眼里折射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强。晶莹说:“以前在学校食堂,有一次,我看到蔡小花狠狠给了憨豆一个耳光。就是在那时候,我忽然就明白,那位妻子不是傻也不是善良,只是太喜欢一个人了。当你太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只会心甘情愿去心疼他,无论对方怎么折磨你,伤你自尊,甚至是爱别人,甚至是逼你去死。”

    晶莹依然是小小的脸,瘦瘦的认真的下巴,真的还像个孩子,终究还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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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6年3月,憨豆在看电视的时候偶尔听到一首歌:“爱的那么深,爱的那么认真,最后还是听见了你说不可能”的时候,忍不住热泪盈眶,他终于拨通了那个熟悉不过的号码。憨豆说,晶莹,我考上公务员了,不过第一年,要下基层。晶莹说,什么叫下基层啊。憨豆说,管他呢,晶莹,我快受不了了,你喜欢的迎春花开了好多,它们泛滥成了一个人的名字。晶莹得意地笑了,可是我还没考虑好,什么时候给你改个名字,就叫——憨豆先生。

    9月的时候,晶莹发短信给我,她07年元旦结婚。我说哦,真好,恭喜呀!可惜公司太忙可能抽不了空。晶莹回了条,没事的。

    晶莹把他们的婚纱照发我邮箱了,有十几张。照片上的晶莹穿着洁白的婚纱,不像个新娘,还像个孩子。晶莹没戴任何首饰,婚纱也是最简单朴素的式样。晶莹的头发长了,披在肩上,笑得有些僵硬和失真,可是很干净。

    晶莹说,老了的时候,她的憨豆先生还会在后面拿把扇子,一吹,就吹起飘飘白发,多浪漫!

    我终于还是哭了。我的耐心是很好的,好到每场恋爱都提不起精神,好到眼睁睁看着和我一起长大的人,磕磕碰碰却始终那么认真,好到我最心疼的短发长成了长发,然后穿上嫁衣,嫁给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