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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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牛卜子半年前从城里搬来一户人家。退休的陈老头和老伴陈太厌倦了烦嚣的城市生活,来这小牛卜子买了一块地,盖了五间房,房前屋后种上了绿色蔬菜,房前的地边又栽上了一排葡萄树,葡萄树下放一把老藤椅,一张茶几。乡村的优雅宁静的生活让陈老头和陈老太惬意非凡。

    陈老头虽说年过半百,但精神头丝毫不减年轻人分毫,满头白发根根精神抖擞,满面红光,眸光如电。到底是城里的环境,滋润出来的精神头就是不一样儿。

    和陈老头相比,陈老太似乎老了一些,花白的头发有些乱,脸色灰白,两个眼皮许是受了地球引力的作用,努力地下垂着,与人说话总是费力地抬头向上。眼睛和脸色浑然一体,一样的灰暗。时常学着农村的小脚老太太把腿双盘在一起,嘴一歪,吧上一袋老旱烟,听着别人说话,时不时的也磕一磕烟袋锅插上一两句,十足的农村人架式。

    老两口虽说是城里人,但人都很随和,不到半年时间,左邻右舍都混熟悉了。两人也都很勤快,也学着农村人开始种地,常常到邻居家借农具一用。农村人朴实,厚道,见城里人来借东西,都热情地把两人让到屋里,端茶倒水招待着,并主动到陈家院里指导一二。

    时间一长,人们发现,这陈老头两口子虽然随和,但从不让外人踏进房门一步,村里人就以为是人家城里人嫌农村人脏,也没太在意。

    村里人倒很羡慕陈老头两口子,虽说一把子年纪了,还是那么的恩爱,就像还在新婚。

    大热的天,陈老头满头大汗地在地里拔草,陈老太也不闲着,等陈老头干完活往藤椅上一靠,陈老太立即把茶水递了过去,然后又拿一条白毛巾仔细地为陈老头擦汗,最后又把削好的苹果用牙签一瓣一瓣一往陈老头嘴里送,同时,一只手还拿着扇子不停地扇着。动作极柔和,两只眼睛努力地睁着,深情地望着陈老头,时不时地往屋里偷看一眼,然后动作极快地往陈老头那还留着苹果汁的嘴上吧一个响,身子又一闪,满脸的媚笑,竟把灰白染成了嫣红。而陈老头极其享受地往后一靠,手也顺利地掐上了那朵嫣红,院子里的恩爱之声溢出了墙。

    农村人哪见过这架式,年轻人如此这般也就罢了,土都埋半截了还这般地调情,连小牛卜的上空也似乎成天羞红了半边天。

    村里人早已习惯了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埋怨声与吆喝声,就是不吵架,一开口也常常是“老不死”的,全无半点柔情蜜意,这把年纪,除了亲情还剩下什么?

    于是家家的男人开始羡慕陈老头有个如此贤慧又解风情的老伴,再看看身边的土的直掉渣的粗俗妻子,开始莫名曾经的年少是如何的无知无眼光。

    每天晚上,家家的话题又多了起来,免不了又是吵闹一番。只是村人们总觉得哪不对劲,总想往陈家的屋子里多瞄几眼。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恩爱的依然恩爱,吵闹的依然吵闹。每逢年节,陈家的儿女们便都来这相聚。陈老太死灰般的脸上又会不自觉地染上了嫣红,忙里忙外地侍候着子孙们,幸福地把孙儿们抱在怀里左亲右亲,孙儿们也乖乖地享受着这份亲情。倒是孩子们的父母脸上淡淡的,看不出啥好心情,每次来都躲闪着村里人,也不让孩子们出院玩,一来便把大门从里边紧紧地锁上。村里人见此情景,也只能叹息一声,城里人嫌咱乡下人呗。

    天气渐渐转凉了,陈老头闲着时依然与邻居常来常往,陈老太倒不怎么出门了,偶而出来一次也仅仅是打个招呼,似乎没有了原来的精神头,看样子像似身体不大好。

    一场大雪过后,陈家的子孙们全回来了,邻居们奇怪地往陈家院里瞧,门上挂着白布,子孙们的腰上也系着白布。陈老头呆呆地坐在那把老藤椅上,一头乱蓬蓬的白发,目光呆滞。独不见了陈老太,邻居们这才知道,原来是陈老太过世了。

    邻居们想要尽一分力,便相约来到陈家门前,大门依然紧锁着,一敲,陈家出来一年轻男子,邻居们说明了来意,年轻男子在门前深深地一鞠躬,道了一声谢,但却拒绝了村人们的帮助,然后大门又紧紧地锁上了。

    村人们心里虽说不大得劲,但人家在办丧事,总还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更加的同情陈老头了,老伴走了,只剩下陈老头孤孤单单一个人。人们猜说陈老头这回指定会离开小牛卜子,老伴走了,孩子们一定会把这苦命的父亲接走的。

    三天后,丧事办完了,从陈家院里传出了争吵声,时高时低,想低却又高,为难得很。村人们又聚在一起猜想可能是因为陈老太这一走因为财产的分配问题,孩子们便会这个样子吧,现在农村人家都这样,见怪不怪了,这城里人也好不了哪去。孩子们都走了,但陈老头却没有跟孩子一起走,依然留在这小牛卜子。

    许是心情不好吧,陈老头也不怎么出院门了,村人们也挺担心他的,必竟是一个人,年龄又大了。但是,不久,村里便有人说陈家院里闹鬼了,因为有人听到了从陈家院里传出来的说话声,听那声音很像是陈老太的声音,更有人说还看见陈家影影绰绰的像是陈老太活着时与陈老头打情骂俏的样子,这不闹鬼了吗,况且陈老头偶而出来也是一脸的灰气,与人打招呼也是无精打彩的,人们对这陈家大院便更有了好奇心。

    没过几天,陈老头的二儿子和二儿媳两人开车来了,村人们以为是接陈老头的,都站在路边打算和陈老头道个别,怎么说也相处这么长时间了。

    大门打开了,差点没吓死这一村的人。只见一个活生生的陈老太坐在雪地上,陈老头的儿子和儿媳黑着脸一人拉一条胳膊,却怎么也拉不到坐在地上放赖的陈老太。

    乖乖,该不是大白天的闹鬼了吧,这陈老太明明死了啊。

    “丫头,你们给我放手,我来陈家侍候你婆婆这么长时间了,一直把她侍候到死了,我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他陈老头三个儿子,就属你们条件差,这陈家大院怎么也值个钱,妈这是为你俩好,你们放心,有妈在这,那两个小子决不会来抢,我不走,我不回去看你爸那张老脸,我死活都不走”

    大门外一个个是目瞪口呆,感情这所谓的陈老太是陈老头的亲家母啊,天下奇闻了。

    后记:这位“陈老太”一直没走,当初来这的目的是为了侍候病得生活不能自理的亲家母,没想到和亲家陈老头对上眼了。村里人不知道这事,开口闭口的陈老太叫着,她也就将错就错了。真正的陈老太躺在炕上动不得,又说不了话,不活活气死才怪,等真正的陈老太一死,这假的陈老太和陈老头就更加肆无忌惮地过日子了。邻居们背后笑话了一阵子,也没改口,一直称她“陈老太”至于她真正的老头姓啥,无人知晓,只知道人家还活着,硬实得很呢。后来,陈老头把她赶走了,又找了个老伴,再后来,这个“陈老太”又回来把那个女的赶走了,就霸着陈家大院不走,再后来,陈老头生病住院“陈老太”就守着那陈家的几间房子,一直到现在。

    2008。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