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厅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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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迪厅门口,颖突然之间失去了方向感。屋子里坐满了人,每张脸孔在闪烁的霓虹灯和淡淡的荧光灯的照射下,都象是黑夜中的幽灵,失去了个性特征。

    颖在漆黑的迪厅里摸索着前进,突然看到有人举起了手,她猜那应该是梅,走近一看,果然没错,便挨着梅坐了下来。

    在迪厅的点歌台那里已经有人在唱歌了。颖知道那些唱歌的人都是学校里的同事,尽管有些人的名字她还叫不出来。因为,今天晚上整间迪厅已经被颖所在的学校包下来了。颖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这几天她的嗓子又坏了,所以今晚她没打算唱歌,但她实在是闲得无聊,又找不到别的消遣,这才跑来迪厅。因此,她悄悄地坐在背光的角落里,一边吃着水果,一边喝着啤酒。

    梅在舞池里和别人跳着舞。在这种场合,她永远是积极分子。颖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看到明。但她知道,爱唱歌的明决不会错过这个狂欢之夜。唱歌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迪厅中间的舞池,跳舞的人也没有间断过,颖却还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不知为什么,在这种热闹的人群中,颖总是会感觉到孤独。她总觉得自己和周围喧闹的人群格格不入,就好象她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精灵,冷眼旁观着人世间的喜怒哀乐。

    又是一支歌曲的前奏响起,出现在屏幕上的歌名是绝口不提爱你。这首粤语歌颖不太熟悉,却看到了站在歌手席上再熟悉不过的明。明穿着一件灰色的t恤,高大的身材在地上拖出了长长的光影。

    明唱得很投入,也很动情。他的嗓子有些沙哑,音高和节奏却拿捏得很准。明不是今晚最好的歌手,却是颖最欣赏的男人。他的英俊潇洒、他的温柔体贴、他的多才多艺,吸引着很多象颖这样的女人。

    不知什么时候梅已经坐到了颖的身边,还凑近她的耳旁说:“他这首歌是不是唱给萍听的?”颖此刻也正在想着同一个问题。萍是他们学校的另一个女孩,年轻性感,时尚前卫。如果说萍是温室里娇嫩的水仙,那么,颖觉得自己比较象山谷里独自开放的百合。让颖不解的是,当她和萍在学校里几次偶遇的时候,她从萍的眼睛里读到的是敌意。萍的敌意从何而来?颖不清楚。在学校里,颖从别人那里听到过一些关于明和萍的传闻。至于这首歌明是唱给谁听的,答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别人谁都说不清楚。

    明的歌唱完了,赢得了满场的喝彩和掌声。颖一边拍着手,视线一边跟着明的背影走。当明坐下来的时候,颖看到了坐在旁边的萍,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一个小时后,荧光灯熄灭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响起,是跳迪斯科的时间了。这是梅的最爱,她冲进舞池中央,兴奋地扭动起来。狭小的舞池一下子沸腾起来了,几十个平时正襟危坐的男男女女这会儿犹如群魔乱舞,尽情展示着自己的舞姿。

    颖从来不跳迪斯科。那震耳的音乐,犹如来自地狱的催命鼓声,常常让她觉得心跳困难、听觉失聪。她又是一个拘谨的人,不允许自己在公共场合下放浪形骸。

    在跳舞的人群中,她看到了明。此刻,他正奔放地舞动着。他的长手长腿在人群中分外地抢眼,而他的脸上全然是放松的表情,动作也很轻松随意。在他身边,是跳得很疯狂的萍,梅也在离他们不远处跳着,有时还和明对跳几下。颖愈加觉得百无聊赖。她正准备出去透透气,梅走了过来,把她连拖带拽拉进了舞池中。颖呆站在那里,一脸的不知所措,心不听指挥地狂跳起来。梅拉着颖的手,要颖象她那样扭动。颖看着身边狂热舞动的人们,他们的脸上都写着轻松和舒畅,想着明和萍的亲昵,想着水仙和百合的差距,她忽然产生了一种渴望,一种接近明的世界的渴望,于是她不再羞怯,跟着音乐跳了起来。刚开始她的动作还有些呆板,到后来她却越跳越自由,越跳越随意。汗珠顺着她的长发流下来,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她的身体也越来越烫,越来越轻。她觉得疲累,却也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就好象压在她身上的重担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卸下了。颖终于明白了明和梅为什么那么钟爱迪斯科,也感觉自己离明的世界更近了一步。

    音乐还在继续,颖坐回自己的位置,喝了点啤酒。她用手摸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奇怪自己居然在今晚打破了多年来给自己定下的不跳迪斯科的规矩。舞池里,明的身影已消失无踪,只有梅还在不知疲倦地舞着。

    荧光灯再次亮起,迪厅里又放起了流行歌曲。爱唱歌的人们重新开始自我陶醉,舞池里的人们也跳起了舒缓的慢四。颖突然感到光线变暗了,抬起头,正好和明的目光相遇。明的双眼炯炯有神,令颖不敢对视。明对梅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个子矮小的梅一边往后缩,一边用手指着颖。明立刻弯下腰,对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颖的脸开始发烧,心狂跳不已,却找不出合适的借口来拒绝。正迟疑间,明已拖着她的手来到了舞池边。颖拘谨地把左手轻轻地放在明宽宽的肩膀上,右手任明握着,随着音乐跳起了慢四。明的手宽厚而温暖,这温暖给了她勇气,却丝毫消除不了她的紧张情绪。她和明的高度很相称,明的气息轻柔地拂过她的脸庞,他的右手搂着她柔软的腰肢,身体和她贴得很紧。颖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和他绷紧的肌肉,心里甜得象灌了蜜,却始终不敢正眼看他。因为紧张,颖好几次踩到了明的脚,每次一踩到他时她总是会情不自禁地伸一下舌头。

    突然,他们被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颖回头一看,原来是梅,此时,她正对她促狭地眨着眼睛。明对梅点点头,带着颖跳到了舞池的另一边。没过多久,他俩又被撞了一下,这次是两个男同事。他们看到明和颖被他们撞开了,得意地笑了起来。颖有点窘迫,想离开舞池,明却紧紧地拖着她的手不肯松开。颖心里热热的,重新和明跳了起来。颖多想跳得潇洒自如,多想和明配合默契啊,但紧张的情绪一直控制着她,使他们的舞姿不够完美、和谐。颖只好边跳边在心里默默地叹气。舞曲终了的时候,颖伏在明的耳边悄悄地说:“和你跳舞我太紧张了,所以没跳好。”明微笑地看着她,把她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才放开。颖飞也似地逃回了自己的座位,心狂跳不止。

    接下来的两支曲子明没有再跳舞。颖看到他在迪厅的另一边和几个同事喝酒,就走了过去。明一看到她走过去就很自然地搂住了她的腰。颖呆了一呆,也用手环住了他的腰,仰着头问他:“你今晚是不是喝醉了?”在颖的意识中,没有喝醉的明应该是不敢当着同事的面搂着她的。明看着她,笑着说:“我没喝醉呀,坐下来陪我喝一杯吧。”颖听话地挨着他坐下来,陪他喝了起来。颖不知此刻萍在干什么,她虽然有点担心,但明刚才自然地搂着她的动作使她安心了不少,也使她不再顾忌萍的想法。

    颖和明边喝边聊着。颖告诉明,自己担任班主任的初一(6)班的学生的成绩在全年级的平行班中排第一位。颖以为明会很惊讶,没想到明却很平静地说:“我知道呀,我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明和颖不在同一个年级,学生的成绩也才公布几天,颖不知道明是从哪儿得知此事的,但颖由此知道了明一直在默默地关心着她,这让她很感动。明是个英俊的男人,长得很象林志炫,颖每次一听林志炫的歌就会想起明。于是她问明:“你会唱林志炫的歌吗?”明笑了笑,说:“我会呀,但我最拿手的还是我刚才唱的那首绝口不提爱你。你听到我唱了吗?”颖点点头,心里一丝电光闪过:明那首歌难道不是唱给萍听的?

    聊了一会儿,明又去点歌了。颖不想太多同事看到她和明在一起,就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座位。梅一看到她就奇怪地问:“你刚才去哪儿了?半天找不到你。”颖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迪厅里的人越来越少了,爱唱歌的人都挤到了麦克风前,狂放而大声地唱着歌。颖看到明走了过来,把外套放在了颖脱下来的外衣上,又回去唱歌了,心里悄悄地笑了起来。原来,明早就知道她坐在这里,而且很放心地把衣服交给她保管。他们之间原有的默契仍然存在,不需要语言来表达。颖喜欢这样的感觉。

    快11点了,明和几个男同事还在不知疲倦地唱着歌。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听众席上只有梅、颖和另外两个女孩。空荡荡的迪厅里寒气逼人。颖觉得有点冷,便穿上了明的外套。明的外套很干净,有着颖所熟悉的明的气息。颖静静地欣赏着明唱歌的样子,伤感地体味着残留在衣服上的明的气息。

    明唱得口渴了,走过来要了一罐啤酒,坐在了梅旁边的高背椅上。梅回头望了望颖,问道:“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明看着颖,颖也看着明。然后,颖轻轻地问:“你们还需不需要观众?”明伸手接过颖递给他的衣服,回答道:“你们回去吧,别陪我们了。”颖点点头,开始收拾东西。梅和另外两个女孩先走了,颖慢慢地走到明的身边,鼓起勇气伸出双手抱住了明。明有些吃惊,但还是用手搂住了颖。颖把滚烫的脸贴在明的脸上,两分钟后才松开。那一刻,她听到了两颗心“嘭嘭”跳动的声音。

    颖不敢看明的表情,头也不回地走了。颖不知道此刻明会怎么想,但她知道:对她而言,今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