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城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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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父母不和——终于在她19岁时离了婚，她从父亲，弟弟从母。她是高兴的，因为母亲脾气不好，没有少受委屈。父亲为了平衡自己，潜带报复母亲，酗酒，和各种各样的女人痛说不幸的婚史，久之传出了父亲不够检点的传闻。她倒是不以为意，她只想父亲快点过上幸福的日子。母亲不知怎么知道了，把她带了回去。她不肯，但她是被拽下楼的，父亲没有回来。三天之后，她去看父亲，她想说，爸爸，我不回妈那里。她敲开房门，一堂陌生的家具，一个女人。父亲说，有什么事？——她知道她是外人。

    母亲向是不耐烦她的，她是母亲对父亲的一枚棋。这次她又输了。“真不是东西，满堂的儿女赶不上半路的夫妻。”她有气，对谁都有。外人上不能发，老公也离了，儿子是她的靠，她没有想这过细，但事实如此，她发在女儿身上，为一点点小事不依不饶，她不肯回家，她就想方设法的找，找到了，她是有情有义的良母 ——她不懂事，不争气。她的名声前途还没有开头就烂母亲和自己的心底。

    遇到对她好的，她问，可不可以离开这里。爱她的大多是小户正经人家的男孩，喜欢她不言语中的大家气，想的是明媒正娶，只有她明白不可以。果然，她的母亲头一个不依饶，父母在此时又宛如一家，正襟危坐。对着儿郎不动声色炫耀家族贵气。纵是知难而退，他们对她仍是爱的，她不曾要过他们什么，他们迷着她谜一样的忧郁。

    你就是贱！这话她听了十n次，母亲动不动就说。

    有一次母亲也累了，破天荒地同意了一个男孩的提亲——不过要按规矩办。母亲喜欢这个男孩，男孩的父母是母亲的远戚。她与他商量铺排细节，要的全是她不肯的。临到头是她自己后悔，她不肯结了婚也逃不出她的手心——母亲的伎俩她是晓得的，母亲不许她说一点她的不是。纵她不说，她也要防。

    她想清楚了，一生就只有暗了。

    父母仍在斗气，破胡琴拉来拉去，夹着弟弟，对打相骂了若干次。而家财不是被偷，就是做生意亏，亏了仍互相埋怨——终于干净。母亲病了，她卖了电脑。病好后母亲出了国，在电话里仍是数落的父亲。而父亲颓唐到没有酒已经不能活，而只要有酒，就疯癫沉年往事，幸好有一个阿姨照顾着。

    她已经三十岁了。家从来就不是她的，她也没有自己的。

    她的对陌生人的爱早已被自家人磨穿，她知道这不正常，走在夏天里仍冷，又能够怎样？

    她参加不多的聚会，仍是从前的样子，她不曾留心有人看着她——她忘了，她忘了十年不可言说的成长。那是从前爱过她的人，有一个居然还在。他说她的好，告诉她结了婚又离了，一个人，很孤单。她很久都不掉泪了。然而她落了——她知道自己的好。她问他：可不可以带她走，她什么都不要，除他之外什么人也不见。他高兴坏了。

    她剪了头，穿着一件小领青褂，立在檐下。看他下了车，擎着伞走过来，将伞打过她的头顶，手护过她的肩。在去往一个未知的地方，只有两个人，她想她终究还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