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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妹妹的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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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妹,第一次给你写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当书信渐渐变成一种失传的手艺,还有谁会珍视这纸和笔的缠绵。而我决心只写这一封信,却和有没有耐心无关,皆因我不愿以兄长的身份自居,不想语重心长地对你说教,更不想一厢情愿地冲你指手画脚,亲情无法赋予我这个权利,年长你十岁的理由也并不充分。或许我只是想呼吸一下那种血浓于水的味道,感受一下那种植根于心灵深处的默契,向你坦陈一些埋藏在我身上的生命体验,作为一份成长个案摆在你的面前供你参考。

    妹妹,你学习有股狠劲儿,用“非著名相声演员”郭德纲的话说“让我感到很欣慰”而更让我放心的是,你还不“偏科”而哥哥却是个十足的“瘸子”栽倒在数理化上的“前科”几乎葬送了整个学业以及此后的前程。所以一度坚决抵制“全面发展”偏执地认为天生我材“有专用”而现在却幡然悔悟,怪只怪自己没能碰上一个好的数学老师,而王小波却是幸运的,当年他的数学老师说过一番经典的话:你们可以不喜欢数学,但我还是要源源本本地讲给你们听,只因为这些知识是好的,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你们应该知道。这一句话,就能把我说得心悦诚服,遗憾的是,身边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而现在我最先把它复述给你听

    妹妹,或许你已经开始思考一些学习之外的问题,对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产生形形色色的困惑,社会上林林总总的事情更让你充满迷惘。生活的真相如何,生命的意义何在,这也是我一直以来想要给你说道的话题。咱老爸那个自私鬼曾说,我们活着就是为了延续他的生命。我说那我宁可马上自杀,我活着是为了活出自己,让自己活成什么样子,一切都需要自己做主。而这个世界本来是无是无非的,自从我们用人类的目光关注它,一切便被赋予了“人味儿”升腾起所谓的“人烟儿”而世界一直在被动接受,我们贪婪地开采自然资源,我们残暴地破坏生态环境,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罪孽深重,我们对这个世界的困惑和迷惘,归根到底就是对我们自身的困惑和迷惘:我们是物质的奴隶,我们还在不断地攫取,甚至来不及让心灵呼吸上一口新鲜空气

    妹妹,我不愿流露悲天悯人的感觉,那更像一个穷光蛋在发牢骚之前摆的pose,而忧患意识却是长在我良心上的“鸡眼”又像风湿性关节炎一样,让我的身心一到刮风下雨天就隐隐作痛。这样说酸不酸啊?可我一点儿都不害臊地说,我还要做社会良心呢,什么都烂了,我们不能烂。说起生活的态度,先让我援引一下诗人顾城的例子吧,他有一句漂亮的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曾经被我篡改成:“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皮肤\我却用它去搽增白霜”——感染过一代人,而他的下场却是杀掉妻子,然后自杀了。这太不可思议了,一个天真烂漫的“童话诗人”何以变成魔鬼?被人研究来研究去,依我看就是生活的态度在作祟,而那句诗里恰恰藏有玄机,自然、健康的生活态度,怎么可能老是在寻找光明,而躲避或者无视黑暗的存在呢?一到晚上,我们是不是统统都不要活了?人性既有明亮的一面,也有阴暗的一面,所以用人类的目光观照的世界也有黑白之分。明白黑夜与白昼相互依存的道理,也就是说把握住这个世界上的真假、善恶、美丑的关联,才能让我们更加从容地直面人生。容我卖弄一把我粗浅的社会阅历吧:鲁迅坐在黑夜里,怒视黑夜,成就了自己战斗的一生;顾城在纯白的象牙塔里凌空蹈虚,一味地追逐光明,而现实的黑暗,却让他睁不开眼睛,于是杀人,然后自杀;我有个朋友自我调节能力超强,说生活中所遇到的讨厌的人和事,都是上帝的安排,是来告诉你,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和事,你完全可以不以为意,就当长了回见识;我的另一个朋友有句口号:“用悲观的体悟,去乐观地生活”这真是一种大境界,尽管操作起来并不容易,但却是一条明路,我一直践行着的明路;而我有句名言:所有的反常或变态,都是你还没有理解与接受的正常或常态。有些事情,我们或许无法——甚至不愿理解,但却不得不接受,就像一个事物的正、反两面,你一旦接受它,就不能光要正面,光要好的。王朔说过,孔雀开屏是很漂亮,但背过身去就是屁眼了。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而剥夺孔雀排泄的权利啊!这个世界也一样,光明与黑暗同在,我们两者都要接受,随便抹杀任何一面,都不利于身心的健康成长,都难以拥有一个健全的人生。

    到了说“但是”的关口了,我也必须把这个“但是”说出来:从头到脚地接受整个世界,并不影响我们对真善美的追求。即使没有完美,也不影响我们对完美的追求。因为这是我们劳作的目标,完善自我的需要,这不是自欺欺人,这是一种生命的信仰——信仰是什么?信仰也许就是望梅止渴,但是它毕竟让你不渴了;空欢喜也是欢喜,毕竟让你欢喜了一场。生命是个求索的过程,结果一点儿都不重要,不就是死吗?——完美真的存在吗?其实这和讨论上帝存不存在是一回事,完美正是上帝的特权,或者说是上帝的一个属性。关于完美,我也有属于自己的生命体验:小时侯有件事儿印象特深,一度改变了我对完美的态度。当年我近乎疯狂地追求“完美”什么东西都想要完好无损的,做什么事情都想做到天衣无缝,直到现在我身上依然残留着完美主义倾向,可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儿以后,我就不再刻意奢求完美了。那一天,我在邻村玩儿,在一家供销社,看上一把折扇,造型美观,骨架结实,一时间爱不释手。可身上带的钱不够,好像就差两毛钱,可我太想得到它了,和人家老板商量,一定给我留着,我回家去拿钱。结果一口气跑回家,跑得汗流浃背,一刻也没有停歇,取了钱又回去买。往返八九里路,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还是有些力不从心。可我买下它时多么开心啊,就算是再跑上一个来回,也丝毫不以为意——在我看来,那就是完美的象征,那就是完美本身啊。我没有理由不百般宠爱它。可就在当天傍晚,和几个小伙伴打着玩儿,我模仿楚留香,潇洒地挥舞着它,一不小心被一个丐帮弟子的打狗棒击中,扇面的一角破了个小洞。我只惋惜了一会儿,立刻就对它失去了兴趣,只因为它不再完美了,接着就把它扔了,好像它得来全不费工夫。后来陆续发生了一些类似的事情,一度让我渴望拥有一种神奇的胶水,可以粘合一切打碎的瓷器,让它们完好如初,可想而知,这也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于是我也不再喜欢瓷器了。从此以后,我便对所谓的完美的事物再也不抱什么幻想了。完美之物即令存在,也是易碎、速朽的,或者它根本就不存在——说到人身上来,我们知道“红颜薄命”而我更认为,美丽只是一种假相。但同样的,我们可以用信仰的角度来看待完美,完美就是确有其事,而且本身是无辜的,是一种终极美好,更是我们的愿望。可贵之处在于,它能指引我们朝着一个既定的目标进发,不至于让我们迷失方向。但我们又不能执迷不悟地追逐完美,它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可遇不可求的,我们只需要一个方向来指点迷津,并不一定非要到达什么地方,因为路的终点始终是死亡。

    说完完美,我想顺便谈谈理想。理想对我来说,就是活下去的理由或者希望。还是那句话,我们费尽千辛万苦,也不一定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但是它太迷人了,值得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我又记起一句名言:“怕苦,苦一辈子;不怕苦,苦半辈子。”不断付出总归比游手好闲来得积极稳妥,你不是刚学完那句成语吗:“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不是我自信爆棚,我还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理想能不能实现。只因为成功并非只有一种形式,名利双收只是最艳俗的一种,如果我们追求的是心灵的高远与宁静的话,我的理想已经帮我实现了这个愿望。我是不是有些阿q啊?我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我天天做梦都想中百万大奖,恨不得穷奢极欲地度过一生,再说了,没钱怎么养家糊口供你上学啊?可我无论如何都会坚持一个原则:物欲横流,也得放理想一条生路,随波逐流,也要给心灵喘息的机会。而一个人的理想,往往就是把他(她)从庸常生活中提炼出来的药剂。你不是想与众不同吗?那么好吧,先拥有一个理想,然后朝它一路狂奔。

    或许这些话题都太形而上了,我还是给你解释一下你现在最关心的问题吧,那么便要澄清一个事实:民主、自由、平等之类的名词,尽管美丽动人,却是华而不实的,一个比一个更像口号,而口号多半只是理想的寄托,是凌驾于现实之上的,甚至说就是脱离现实的。单说平等吧,我们人和人之间根本就不存在平等,有的人生来就聪明、漂亮,是这个世界的宠儿,而有的人生来就存在这样那样的缺陷,男人就是比女人有力,女人就是比男人感性,当财富成为这个时代的核心,有钱人就是比穷光蛋生活得更加富足,这都是非常自然的事情,我们没有地方去说理,我们也不必心怀不满。我们在舆论上夸夸其谈的“平等”只是大家所希望的人和人相处时应该采取的态度,这和我们在本质上其实并不平等是不矛盾的。李敖有句话,不平等是走向平等的开始。我说我们尽管不平等,但主张平等相待是好的,这是一条人间正道,我们需要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否则人类就没有希望。

    最后多一句嘴,是关于早恋的。你说过你们同学有谈恋爱的,当然我不希望你也以身试法。为什么呢?因为早恋在我这个过来人眼里,只是小孩子玩过家家游戏。而有些游戏,玩不玩都是无所谓的。另一方面,早恋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很难找到那个相伴你一生的人,因为你们都在不断变化,连审美观都没有定型,更谈不上爱的真谛。我小时侯感情就非常丰富,小学五年级时,喜欢上一个女同学,到初中时才发现,她不过是个天天吸溜鼻涕的黄毛丫头。直到现在,我的审美还在变化,连浓妆艳抹的都喜欢过,现在还有些不好意思呢。所以,那些过家家游戏,根本谈不上爱情,只是一些不成熟的审美观笼罩下的好感罢了。再者,纯粹的友谊,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多的是那种不纯粹的,夹杂了许多利害关系在里面的友谊,而对待这种友谊,你千万不要斤斤计较,一旦苛求起来,你连一个通常意义上的朋友也没有,我就是一个很好的反面教材。所谓宽容,我想就不必废话了

    好了,我罗里罗嗦这么多,希望不会像一只,啊,对不起,不是一只,是一大堆苍蝇飞到你的耳朵里,让你恨不得挤破我的肚皮,整个肠子都出来了,你再用肠子勒住我的脖子啊,整个世界都清净了!现在,大家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