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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细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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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氏将盛好的粥递给陈父,又剥了个鸭蛋放在陈父碗中,陈父三颗,陈安和陈平各自两颗,小娘陈贞一颗,刚好是八颗鸭蛋分完。

    “娘,我的给你。”陈平见刘氏只是在那喝着粥,就连黄豆酱也只夹上几颗尝尝而已,就将剥好的一颗鸭蛋放到刘氏的碗里。

    一家人坐在田垄上,围在一起。

    “还是我儿懂事。”刘氏挑起鸭蛋,剥下蛋白,将蛋黄又放入陈平碗里,一颗鸭蛋被让了两次,“你病刚好,需要补补。”

    “是不是他大伯来了?”陈父将剥了个鸭蛋,放到刘氏碗里,“给我再盛碗粥。”

    刘氏面带红润,浅笑着给陈父添了满碗粥。

    “他大伯忙的很,哪有空常来。”陈父兄弟三个,陈孝忠、陈孝义、陈孝杰,陈孝义是老二,陈父口中的他大伯陈孝忠五年前分家后就搬到了县城,时常会接济下陈平家,陈平这次生病,他大伯家出力也颇多。

    “我知道这鸭蛋是哪里来的。”舔着鸭蛋,陈安道,“肯定是从王寡妇家里偷的。”

    “你得叫王婶,别落了礼数,没大没小。”刘氏责备道。

    一个吸溜,小半碗粥就进入肚腹,陈父捡起了手边的木棍,看向陈平。

    “我没去偷。”陈平呛了口粥,赶紧是道,这一棍子落在屁股上,铁定是一条血痕。

    而且脑中隐隐传来畏惧感,看来以前这倒霉孩子也没少被教训过。

    “那是从哪里来的?”陈父放下了碗筷。

    “河边的芦苇荡里捡的。”陈平回道。

    “我打死你这小子。”没成想话刚落,陈父操着木棍就打了下来,“我怎么告诉你的,不能下河,那河里淹死了多少人,你知不知道?你是病刚好就皮痒。”

    这一棍子没有落在陈平的身上,刘氏似乎是早有预料,陈父棍子刚抬起,就拉过陈平,棍子落在刘氏的胳膊上。

    “就你护着他,陈达他娃怎么去的你又不是不清楚。”陈父盯着刘氏的胳膊。

    刘氏揉了揉胳膊,低声道:“你儿还不是看着你辛苦,想要给你弄些好吃的。这么冷的天,难为儿下水,取了一百多颗鸭蛋,不比你要强上许多?”

    “一百多颗?”陈安长大了嘴巴。

    陈父明显也是惊奇的,家中那只母鸡一个月才下十七八颗的鸡蛋,一百多颗,那得要五六个月才成。

    芦苇荡里真有这么多的野鸭?

    “我不用他给我弄好吃的,我吃这米粥就行。”陈父坐回原地,丢下木棍,将碗中的一颗鸭蛋放回竹篮中,“比我强,不是靠着我料理这十多亩地,你们娘四个哪里吃去?非得卖了给人做工不成。”

    “那也是孝顺,儿子孝顺有什么不好?”刘氏在这个问题上很是袒护儿子,捡起竹篮里的鸭蛋,“况且他又不是不知道错,我已嘱咐过他不要再下水。你这一棍子要是打伤了他,你让我怎么活?”

    “还有我。”陈安小声的嘀咕了声。

    “你?养你还不如养头牛,一晌午的时间,就割了那么些稻子。”陈父将怒火泼到陈安身上,“赶紧吃,吃了同我下地。还有你,也别走了,同我一起干活。”

    陈平只得默默的点头。

    这老头子的怒气也太大了些吧,不过还好,到底是雷声大雨点小。难怪先前娘会那般急,缘由是在阿爷这里。

    陈父没吃的那颗鸭蛋落到了陈安嘴里,刘氏牵着小娘,提着竹篮一人回了村,临走还不忘嘱咐陈平如若是受不得就歇息歇息,引得陈安酸溜得紧。

    脱了鞋,陈平卷起裤脚,学着陈父的模样搓了根草绳扎进裤腿,提着镰刀就下了田。

    田里刚放水不久,田泥还是软的,陈平脚趾头动了动,几点泥土从脚趾缝中冒出,镰刀抬了抬,鼻中是稻谷的芳味,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

    弯腰,陈平抓住一把稻子,镰刀立刻就送了出去,回割,然后轻放在身侧。

    这个时候的水稻品种抗倒伏能力并不强,一场秋雨就让成片的稻子伏倒在田中。

    倒伏的稻杆也没拦住陈平,快速的抓住倒伏稻杆的根部上端,而后镰刀瞅着空隙一送一带,干净利落。

    这熟练的动作,引得后边观看的陈安张着嘴,不敢相信。

    “阿兄怎的如此厉害,去岁还同我一般。”其实不只是陈安,就连前面的陈父回头瞧了眼,惊得差点是割到手。

    陈平可不管弟弟陈安和父亲的惊异,稻子是越割越顺手。在千余年后的那具身体里,陈平生活在农村,从小家庭条件就不好,插秧收稻,包括打谷,小学开始都一直是干着的,直到是大学回家的次数少了,才未动过镰刀。

    有了一个生力军,且是那种能赶上成丁的,稻子的收割速度快了许多。

    此时的一亩地也才一小亩而已,也就相当于后世三分之一市亩不到。

    两人,再加上后面陈安捡拾码放,等到太阳偏西的时候,陈父就捡起那根木棍,挑着成捆的稻子回去。

    “累了就歇会,这天该不会下雨,不着急那一时半会。”陈父走了几个来回,再次来到地头,见陈平还在收割着,将木棍杵在地上道,汗水湿透了全身。

    西边的晚霞很是美丽,洒下的金光披在陈平弓着的腰背上,陈平也确实是累了,放下手里的稻杆,站直了身子,扭摆了下腰肢,回头去瞧那只剩下十多公分的稻茬,满是成就感。

    “好的,阿爷。”

    最后一趟,陈父挑着稻子,陈平和陈安兄弟两背着小半捆,回了家。

    “娘,饭好没?”陈安进院就甩下稻子,冲向堂屋。

    收割回的稻子都堆在院子里,铺散开,明天再晒上一天,就能脱粒。

    院中的稻子都是刘氏铺开的,有这么一处院落,稻子的收割和脱粒就变得方便许多。

    “行了,饭熟了,都过来吃吧。”刘氏早就将饭做好,见家中男人都回来,碗筷也立刻摆上,“你们先吃,我去烧些水。”

    “烧水干什么?”陈父卷了袖子,坐了下来。

    “这么冷的天,冷水沐浴会染上寒病。”刘氏将早就打好的水倒入锅中,在灶里又添加了些柴禾。

    “沐浴,天天沐浴,就那些个钱还不够你娘几个买柴禾用。”陈父嚼着萝卜,没好气的道,“要洗你们洗,我不洗。”

    “不洗身上会有细菌。”晚餐同昨天变化不大,依旧是水煮萝卜,水煮葵菜,鱼换成了鸭蛋,陈安剥着蛋壳,嘴里蹦出几个字来。

    “细菌?那是什么?”陈父问道。

    “一种很小的虫子。”陈安讲解道,“阿爷你刚没洗手,手上就沾染了很多细菌,吃到嘴中,会生病。”

    冷不防,陈父一双筷子就敲在了陈安的脑门上。

    陈安摸着脑袋,一脸无辜的看向黑着脸的陈父,也不敢再卖弄,将元凶告了出来:“这些都是阿兄同我说的。”

    “是这样吗?”陈父放下筷子,觉得有必要同大儿子说道一下,“你是不是寒病蒙了心,浪费柴禾不说,居然还诅咒起我来。”

    陈平捡起碗里的一颗未脱干净客的稻米,放在桌上,这动作引得陈父一双眼睛瞪得更圆,如若不是陈平下午在田间的表现尚可,陈父恐怕早就一巴掌拍打过来。

    “阿爷,你昨晚是否肚子不舒畅?去了数趟茅厕。”陈平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低声问道。

    陈父咳嗽两声,如厕这事拿到人前,而且还是子辈面前来讲让陈父颇有些不自在,含糊道:“是人就要上厕所,这有什么奇怪?”

    “阿爷你昨天白天喝了凉水,而且还喝得不少。”昨晚陈平睡得晚,厕所就挨在兄弟俩房间西侧,陈父的动作陈平在黑夜里很是响亮,陈平是故知道。

    “隔上一段时间我就会闹肚子,这是很正常的事情。”陈父并不觉得同自己喝的凉水有关系,“你那什么……细……”

    “细菌。”

    “对,这东西又是怎么一回事?”

    “细菌是一种微生物……恩,就如同这虫子一般。”陈平从地上抓住一只蚂蚁,放在桌上,这话先前他已经同弟弟陈安讲过,不奢望他们理解,只需要他们有些许的认同就成,“不过细菌要更小,小到我们的眼睛看不见。”

    “怎么会看不见?”

    “就如同那远处的景物,如同六合山上某一棵树木上的虫子,在这里,阿爷你能看见吗?”

    “天黑,我自然是瞧不见,况且那虫子被树叶挡住叫我如何看?”陈父理所当然的道。

    “额,好吧。”陈平一时无言以对,瞧见母亲往火灶中添柴禾,就走了过去,抽出一根手指粗细,一头还在燃烧的枝条来,吹灭火焰,“阿爷,你看得见吧?”

    陈父翻着眼皮,气道:“我眼又不瞎,如何瞧不见?”

    陈平举着着枝条走到堂屋口:“现在呢?”

    “能看见。”

    “那现在呢?”陈平跑到院子中间,“能看到吗?”

    “能,不过小了些。”陈安替父亲回道。

    “那么现在再看。”陈平打开院门,站在院外,举起手里的枝条。

    “看不见。”

    “现在应该明白为何会看不见细菌了吧?”陈平回到饭桌边。

    陈父琢磨了片刻,道:“你的意思是那细菌离我们太远,就像是这火星,离得远了,会越来越小。”

    陈平张了张嘴,点头道:“恩,差不过也可以这么理解。大概的意思就是这般,不是它不存在,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我们看不见。”

    “就如同鬼魅么?”陈安总能丢出一句让人抓狂的话。

    “小孩子不要乱说话。”陈父虎着脸,低声说了几句别见怪的话,对着堂屋东边的祖先牌位拜了拜。

    陈平去灶台边的大陶缸里舀了勺水,端到陈父面前。

    “阿爷你看,这水里是否有东西。”这是一勺凉水,仔细看,是能看到里面有细小的虫子,陈平继续道,“那细菌比这里面的虫子还要小,这些虫子和细菌通过我们的口腹进入身体里,就有可能使我们发病。”

    “而用热水,因为经过火烧,能杀死这里面的虫子和部分细菌,我们发病的几率也就会少许多,洗手同样也是为了减少手中的细菌。”

    陈平将水勺放在陈父面前,陈父还未从这般说辞中回过神来。显然,这些卫生常识在陈平那个时代即便是小孩子都懂,可是在现在看来,就很是晦涩。

    “胡说,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陈父想了想,发觉自己每次脑肚子,似乎还真的是如同儿子那般,是因为先前喝了凉水,或者是没洗手,难道真的是有那什么……细菌?

    “这些都是胡医师同我讲的。”胡医师就是陈父托大伯关系从县城请来为坐堂医,早年在太医署任职,晚年回乡,开了医馆,这也是陈平早就想好的说辞。

    陈父最终也还是没去洗手,也不知是因为浪费了柴禾,还是饭桌上陈平的一番说法,后面的饭吃得很安静。

    吃完饭,兑完洗澡水,陈平端着木桶找了一处无人的角落,洗澡,半天的劳作,身上有不少的稻禾划痕,温水一冲,真是畅快舒适。

    “要是能再有块肥皂就更好了。”陈平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