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小说网 > 碧天如水文集 > 古典贵族遗风和诗意之美——哈尔滨

古典贵族遗风和诗意之美——哈尔滨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来渡劫之王第九特区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

一秒记住【59小说网 www.59to.co】,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这座北方城市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是很不完整的,是远观的。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我一直很难把握她的气质。这种感觉延续至今。虽然我对城市本身并不陌生,但是我对在城市芯子里的东西,是疏离的,仿佛没有找到那扇隐藏的门,却是在玻璃窗外对她眺望一般。

    多年之后,当我读到阿成先生的小说和余秋雨的散文(我本人并不十分看好其大部分矫柔造作的文章,但关于东北地方的记述,如流放者的土地等,可做常识性阅读)时,我也不太能完全意义上把他们的文字同我的记忆重合起来。

    说到底,记忆很奇怪;个人的认知有差异;而童年的眼睛,又更带有童话的色彩。

    最先浮起的记忆,是廊柱与石子马路。哈尔滨的俄罗斯建筑相当多,在我去过的所有城市,只有哈尔滨,只有这一座城市,保有如此浓厚的欧陆风情。这种风情不仅是有几座教堂、有几条石子马路,而是已经弥漫在城市的空气中,已经渗透在城市的血脉里,已经和这座城市、和城市中的人们水乳交融了。随处可见的廊柱,走几条街就会有一座教堂,这已经成为城市中寻常可见的景致。而现在几乎成为哈尔滨的一个代名词的中央大街,在悠长的岁中,也不减风情。当下,它是步行街,没有车轮的飞驰,宛如一块城市中的净土,而我总能想起百多年前,俄罗斯的遗贵们坐着高大而华丽的马车行径而去,留下马蹄和车轮与石子相碰的声音,在空气中萦回不散,萦回不散即便是从前街道的名称,也有许多以俄国名人命名,例如最近改回原名的奋斗路,旧称为果戈里大街。

    我小的时候,读过许多童话以及儿童读物,这是至今都让我很自豪的一件事。童话世界真纯净美,陶冶心灵的作用,我相信可以延续一生。后来我在读大学的时候,曾经完整地阅读上下两册的意大利童话(好象是由一位意大利年轻人采集编撰而成,由于隔的时间长了,已经记不清名字),两本厚厚的书中千百篇童话,几乎在我童年的记忆中都可寻到踪影。

    童话中的境界,总使我对现实世界产生纯美的憧憬。而这些憧憬则大多萦回在城市中这些欧洲风情的建筑里。那些高大的、宽厚的台阶,那些擎天而立,样式各异的石柱,那些尖顶、圆顶的教堂,那些大理石铺成的音乐厅,小客厅,还有宫殿般的建筑群,错落有致的窗户,色彩缤纷的墙壁,这一切都让儿时的我有如进入梦境,进入童话的世界。

    有一段时间,我每周都要去一位音乐老师家学习弹钢琴,这位老师住在离中央大街很近的一条街上,我每次去学琴,都要走过长长的中央大街。多年前,中央大街还不是步行街,我有时候走着去,更多的时候乘车,看着街道两旁拉洋片一样向后闪去的各种建筑,就会有种进入梦的迷惘和沉醉。小小的头脑中会浮现起俄罗斯以及欧洲其他国家的童话、歌谣。我妈妈常常在这条街上,带我慢慢走,边走,边为我念美丽的诗句。有一句我印象很深,那是在一个秋天,天很高,很蓝,她轻轻念:秋风象一把温柔的梳子

    晚上从老师家回来,妈妈牵着我再次行经中央大街,街灯都亮了,石头路面在灯光的微微泛着白光,远远近近的高大建筑投下或明或暗的阴影,有些高高的窗子里透出温暖的光亮。这样的时候,我总能产生类似小人鱼或灰姑娘中宫殿与城堡的意想。耳边,还留有老师弹起的古典音乐的旋律,尤其是海顿和莫扎特的曲子,那些小夜曲,安详、精致;或是肖邦的的钢琴曲,忧伤的如同悸慈的诗句;或是柴科夫斯基的胡桃夹子片段,让我怀疑,也许在哪扇亮着的窗户里,就有年轻的胡桃夹子在比剑。文化就是这样的,艺术就是这样的,慢慢流进童年的孩子的心灵深处。于是,在多年之后,偶尔在晚上路过中央大街,便生出无端的感动,仿佛多年前的一首歌,悠长的咏叹穿越时空,轻叩我的耳鼓。

    我幼年时代背诵的诗歌,大部分是在这座城市学会的。包括中国古典诗歌和一部分外国诗篇。于是,城市似乎也多了一种诗意之美。

    幼年时与文学,尤其是诗歌的接触,得益于我生命中两位女性。一位是我奶奶,她用口耳相传的那种古老却行之有效的方法,教会我背许多古典名篇;另一位是我妈妈,她点到及止,悄无声息地引导年幼的我一本本打开厚重的外国名著。

    于是,我经常可以回想起来:在这条路散步的时候,伴着黄昏的斜阳,奶奶教我背着西州曲琵琶行;而在这个旧屋中,妈妈曾送我一套外国文学名著插图本,书册很多,摆满了书架长长的一层。

    哈尔滨并非是给我印象最早的城市,也并非给我印象最深最多的城市,也并非是我自认为最了解的城市,但是我最初的学习是从这里开始的。正因如此,我对这座城市,有很多关于文学、文化、音乐的记忆。恍然见有种错觉,感觉这是我去到过的最有诗意的城市。

    哈尔滨带给童年的我的另一个印象,便是她的热情奔放和博大忧伤。

    热情奔放是她的夏季。夏天给童年的我最深的印象是悠悠的松花江,阳光明媚的太阳岛,街边的小提琴手风琴声和人们欢快的野餐。国人在儒家文化几千年的熏染下,有很强的入世精神,大多有属于范希文两字关情式的忧乐观,他们隐忍而辛勤,清醒而理智。而西方的酒神精神,则很少很少。哈尔滨人就拥有西方的酒神精神。年幼的我曾多次被这种快乐、奔放、抛却一切世俗烦恼的逍遥而感染。松花江边野餐的人们,永远很多,永远有爽朗的笑声,永远不知疲倦。手风琴小提琴和美声唱法(现在少了,但是夏天举行音乐会的传统至今未变)常常会在不经意间飘入耳朵,融入心灵。如此兴高采烈、欢声笑语,外乡人会以为是因为什么节日、庆典的缘故,而其实并不是的,这只是普通的一天,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也许野餐的人,江里游泳的人,街边拉琴的人才刚刚下班,刚卸下一身的疲惫,但快乐的本质掩藏不住。这里好象天天在过节。

    前几年,有一次看片子,看到关于太阳岛的资料带,全部是新闻纪实。人们那欢乐畅快、无忧无虑的情绪感染了每个看片子的人,甚至有人提出质疑:这是纪实吗?还是有导演的成分?没有, 一丝一毫都没有。片子里的生活就是生活原来的面貌,是本质!我恍若回到童年,回到那些金子般的岁月之总。在这样的环境中,谁能不快乐呢?!

    形成对比的是哈尔滨的冬天,冬天是博大而忧伤的,如同博大忧伤的俄罗斯文学。

    童年的我,读过的俄罗斯文学作品数量及其有限,现在回忆起来,较长的差不多只有金蔷薇、雕的心、宝石花、普希金童话、我的童年,以及插图本的苦难的历程等为数不多的著作。但是,弥漫在这些作品中的气韵,与哈尔滨的冬天的气韵如此相似,当时的我无法表达,而今的我也只能尝试着表达一点点。冬天的严寒,仿佛掩住了表达感情的渠道,而感情只在人们心中相融通。我相信每个哈尔滨人,或是了解哈尔滨的冬天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的感受。

    我认识一位江西的年轻人,他曾在哈工大读完了本科有读完了硕士。在哈尔滨生活了六年,却仍然不太能理解哈尔滨的冬天。感情细腻的他曾对我说:冬天是死寂的,有什么压在心上。不是的,我的年长的朋友,哈尔滨的冬天远不是这样单薄和灰暗,只是你未曾体会出她的博大与厚重,我也未曾完全体会。被冰雪覆盖的土地,比常年青绿的土地更加深沉,更加隐忍,更加藏而不露。冰、雪、强烈的风、无边的寒冷是这儿的世界的一部分。我很小的时候就懂得这个道理。带走了冰雪的生活是不完整的,是不属于这片土地的。要真正了解这片土地、这座城市,必然要了解其冰雪文化。而冰雪文化可不单是看一次冰灯,过一个冬天就可以参透的,冰与雪在哈尔滨塑造的是城市中不可或缺的内质,是不能掩饰的别样风景——博大,而忧伤。

    清晨,睁开双眼,窗子上是美丽而精致的冰花,树上常航有树挂形成,脚下踏着的仿佛千年的冰霜。各种冰上运动塑造着又一种文明。溜冰是很小就会的,那是冰上的舞蹈,舞者和自然有着无限亲近的默契。

    我小时候学溜冰,不知道摔过多少次。然而,有个奇怪的现象:在冰上摔到的孩子,很少落泪,他们有着被冰雪塑造出的坚贞与顽强。

    冬天的夜晚,北风呼啸,冷月、寒星,地上银光闪烁。在这样的自然中生存,慢慢的,才会感受到冰雪文化的内质。

    所以,我认为与这座城市总是有些疏离,总是无法真正触及其内里,也许是因为城市本身有着多重文化内涵,有着多重文化交融以及厚重博大的精神,我还无法完全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