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来生寻思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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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3月26日,碧空万里无云,阳光明媚清亮,好一个万里无云万里天。可在我的眼里却是如此地刺眼,如此地充满讽刺!爸,这一天是您远离我们的日子。远到我们今生即使长一双天手,也无法触及到您的脸庞。
而在这之前天气一直是阴霾的,整整下了一个星期绯恻绵绵的细雨。导致您高烧肺部感染。我恨这可恶的天气哪!
爸,我生平不曾梦见过彩票,可是26号拂晓时却梦见了头奖,亲戚打岔说梦见此码是最倒霉的事。我从梦中惊醒,不祥之感缠上心头。而此刻您就是在医院里出现危险状态:屏幕显示您的心率紊乱,电波起伏很大,呼吸急速,一直在不断地喘气爸,真的是有心电感应啊!
接到来电,我与二姐急速包车回去。这143公里,当时好比是143万公里。长到令人绝望。恨此绵绵无绝境!
我身体极烂,每次坐车都吐得一塌糊涂,天昏地暗。那天,除此之外,肚子还痛得翻江倒海,惊涛拍岸而此时,爸,是您快要咽气的时刻,呼吸越来越微弱,气愈喘愈急速,嘴角喘出了于在肺部的痰。爸,真的是父女连心呀!
快到家了,我们急奔,可惜太晚了。爸,您是8:42分走的,而我们9:10分才进家门。
走进院子,看见您端坐在正厅的沙发上,眼睛是睁开的,嘴巴合不拢,脸色是浅黄绿的。这一画面永远地刻在了我的心板上,成了我一生怀念您的经典画面,今生挥之不去。因急着要见您,没留意一些人在院子门外刨棺材,我以为您还活着,一下子冲进去,却被一个农村人拦住,命令我放下行李方可进去。我以为他们在为您搞迷信,祈祷您活过来。好不容易进去了,刚想伸手去摸一下您的眉,您的胡须,又被一个老太太埋怨我为何不穿白衣。待我换妆出来,您已被蒙上了白布。我想掀开白单,细细柔柔地摸一下您那张瘦到骨颧突兀的脸庞,按风俗却不允许,原以为到入棺时可以看可以摸,若知不行,拼了老命都要犯戒。哪来的乱七八糟的风俗,见它的大鬼头去。
爸,您知道么?25号那晚,午夜正点您的生命线就开始直线下滑,小妹在医院里飞来穿去的,医院没冰块,小妹只好深夜2点钟,一个小女子狂奔在大街小巷挨家挨户敲门寻求冰块。这就是您一生钟爱的老家,外出工作40年老了梦寐以求都要落叶归根的老家,一个若大的城市居然连冰块都没有的老家。可悲,可笑,可恨!讽刺啊,爸!
爸,您为何不等到我们全都回来才走呢?小妹守了您四天四夜,您最后咽气时却不在您身旁。爸,她不甘心啊!人生真是充满了悲哀。清晨,母亲发现您不行了,命令小妹赶紧到市内去给您买煤油灯,为您即将在阴间行走照亮,怕您迷路。按风俗,凡是来吊唁的人,都要给个红封,图吉利。小妹因等候银行开门,待换完几千块零钱,回到农村已是九点半了。又是那可恨的风俗!坐在从市里开往我们农村的公共汽车上,小妹知道您已断气了,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她的脚还未迈进院子,就听到了她嚎啕大哭的声音。爸,小妹的性格粗糙,没啥文学细胞,平时看戏剧都不曾掉过泪。可谓是一泪值千金啊!爸,您叫她如何心甘,如何不遗憾呢?明明辛辛苦苦守了您几天几夜,永别时刻却没见着您。爸,难道您不知,这一走,不是一年半载,而是永远直至亘古!爸,您怎么居然可以如此潇洒,说走就走,不再坚持一会儿?爸,若它日遇见您,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地拽住您,问个究竟。爸,我们不甘心啊!
爸,下午三点是您入棺时刻,我们这五个孩子只能跪在院子并背向您!不知是哪个天才立下的风俗,连最后一眼都不给瞧一下。真是悲愤气极,咬牙切齿的恨!
爸,您不知道,我们哭得多么地悲惨、凄切,哭得天翻地覆,江河波涛汹涌,云山海月都在震荡!
现在科技发达了,是用超粘胶来密封灵柩的。虽未是用钉子,但爸,您知道么?每锤一下,都落在女儿的心鼓上,是那么的重,锵铿有力;是那么的响,山鸣谷应直逼我心,不绝于耳。爸,女儿现在很害怕听到铁锤的声音,心会不断地颤抖!
爸,您是粗线条的男人,我一生不曾见您掉过泪。听说只有两次:一次是奶奶过世时,另一次是您告别人世时刻。在您病逝的前四天,开始进入晕迷状态,神智不清,任是亲生孩子也认不出了。26号凌晨4点多医生宣布无效,您好像有感应,眼泪倏地从眼角里滚了出来。哥和小妹火速用120车送您回来,当哥抱您踏进老屋的那一刻,对您说:“爸,到家了。”您的泪又滚了出来。老哥今生几乎没有眼泪,一个身高182厘米的大男人向我们述说此事时,眼泪也遏止不住地滚了出来。尽管您身上罩着氧气,吊着强心剂、青霉素针,但也不管用了,您痛苦地喘气,挨到8点钟,突然放弃了,没气了。哥大哭:“爸,姐和妹还没回来呀!”双手用力按压您的胸口,您又醒了过来。8点半,大姐迈进家,大叫一声“爸!”您的泪又滚了出来。大姐赶紧给您剪头发,剃胡须,洗漱还未完毕,您就咽了气。大姐小心地用棉花球擦拭您从肺部喘出来的痰。母亲叫赶紧给您穿寿衣。大姐狂叫:“不,妈——,爸的手心还热着哩!”怎么会不热呢,爸,你高烧啊,余温未退。大姐一边嚎哭,一边给您穿新衣。因舍不得,浪费了些时间,您的手僵硬,差点套不进去。如何舍得,这一走,再见已是遥遥无绝期!我们在此岸,您在彼岸,中间横着条天河。
爸,当晚子夜,我全无睡意,走进您生前睡的房间,摸您住院前脱下的衣服,嗅一嗅您身上熟悉的气息,摸您躺过的那张床,摸您立在墙角的手杖一切都那么熟悉,可物是人非事事休啊!爸,春节前,我回到市内把您的那间卧室拖洗干净,把床板一张一张地拆出来擦洗,您的肺不好,怕感染。也把蚊帐洗涤得一尘不染,打算清明过后您就能回来住。可是,爸,这一切都成了泡沫。
半夜三点,我躺在床上大脑异常地清醒,与您这一生相处的点点滴滴像黑白电影一样,一幕一幕缓缓地从眼前流过。我天生体质弱,一岁时高烧不退,两脚一蹬,白眼一翻,把您吓坏了,半夜三更抱起我就往公社的卫生院飞去,因心急火燎的,经过田垅时,鞋子掉了您也全然不知。五岁时,因虚火攻身,我右眼被整块血覆盖住,您每天用那28寸的自行车载我到10公里远的县城去打针,海南的夏天酷热,像要把人烤熟似的,您汗如雨下,这一黑白画面也深深地定格在女儿的心尖上,随着岁月的流逝,越来越清晰;每次医生把针扎进我的眼珠时,都会痛得狂哭,每每这时,您都会买一个包子与一根冰棍给我,而您却没有。要知道,您要骑20公里的路程啊!这一骑,就是漫长的15天!18岁时,我身体急速下降,生命滑向低谷,一晚突然大喘气,吓得您深夜与一位同事轮流背我到1公里外的医院去,您的心悬在半空,一宿未眠,小心守着我。99年,我还在乡镇教书,您回一趟旧时工作过的县城,途经我校,请求司机把整辆公共汽车开进去,我届时正上课,您只是去瞧一眼我的住所,然后才心甘。03年,老家的房子盖好了,您回去定居前不知如何变出1000元给我,盖房已令家人一穷二白了呀。时值我正调回市内,因调动负债累累,您实在放心不下啊哎!“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父母爱孩子像牛毛那么多,孩子爱父母不及一根牛毛长。爸,女儿惭愧啊!寒假前,您已晕迷过一次,医生预言难活过春节,因此我请假并包寒假共一个月待在家中。名誉是回去照顾父亲,其实不然。天气寒冷,加之老屋门前有一条河,我的过敏性鼻炎严重发作,从早至晚喷嚏从未间断,病了二次,您在吊“免疫球蛋白”的同时,我也在吊。真是笑话啊!
春节之前,母亲戏谑您有五本存折,我马上谦逊地说:“我对这个家没贡献,我不要。”其实我很矫情,因为女儿知道,您存折上最高的数额是五元,最低的是一元。爸,我确实是没资格要啊!
爸,您从04年开始住院,每次在海口住院您与母亲都不让我去,理由是说我患有严重的脑神经衰弱,熬不了夜。您病了三年,我从未熬过一宿,女儿汗颜啊,爸。曹雪芹说得极对:“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子孙谁见了?”
爸,女儿不但不孝,连顺也没有。一直待字闺中,让您带着遗憾而走。一直对结婚没有概念,直至您病了方觉重要。一直在想,若我已婚,即使我不能照顾您,还有您的半子(女胥)。爸,未能让您安心走,这也是我的遗憾啊!
您病逝的第六天,是小送行,由已婚的女儿与女胥买一只猪与一只羊来拜祭。由他人送到镇上,我们再去抬回。按风俗未婚的女儿没权力参加。爸,我确实没资格参与啊。那日清晨我正行走在街上,突然电话告知:我得参加,不过只能当做嘉宾出席。我风驰电掣从8公里外的市内赶回小镇。太仓促,姐只记得帮我拿白孝服,而忘了拿麻布鞋。按风俗在镇上行走时我还可以穿高跟鞋,一但进了村口得脱鞋了。为了不打乱队伍的秩序,从起程的那刻开始,我就光了脚丫。大家担心我行走不了乡村的沙路,其实难走的是镇上的柏油路,被太阳晒得炙热,灼烧脚板。我光着脚丫走了2公里,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女儿悲痛到失魂了哩!爸,女儿很惭愧,那只不过是表象而罢了!
爸,您病逝的前四天已进入晕迷状态,我早该回去了。只因我在这之前又病了一次,母亲坚决不让我回,说只能帮倒忙。而女儿坚定您还能活很久很久,一生自卑悲观,唯一的一次自信就是错,我的人生真是充满了悲哀与讽刺!爸,女儿好悔啊!
爸,第七天,是您出殡的日子。8点钟锣鼓一响,哭天抢地的悲声又响起。女儿从您的灵柩旁跪到您的遗像前敬酒,因守灵了七天七夜,心力衰竭,竟直立不起来了,左右两臂被她人各架一支拖跪到院子里。一边磕头,一边泪汹涌而下,眼镜模糊已分不清天地了。鞭炮一响,一支白色的队伍井然有序地前进,天地间一时呜咽,白色的蝴蝶在空中翻飞起舞。风也萧萧,情也萧萧,泪尽湮灭又一宵。爸,您下葬的那一刻,女儿用颤抖的手轻轻抚摸您的棺木,心锐痛得犹如一把锋利的匕刀一遍又一遍地划过爸,这一回真的是永别了,连触摸棺椁的机会都没了。
爸,打小起我们都很怕您。您很严肃,一生不苟言笑,不曾与我们谈心。您的两束目光像两把利剑,看了使人不寒而栗。您很严格,令我们战战兢兢。小时候常打我们,对您很畏惧。每每看到小朋友的小手被父亲宽厚的大手拉着逛街,甚是羡慕得很。18岁那年,患了严重的“脑神经衰弱”犹如千军万马在奔腾、在撕杀。您因对我生病已司空见惯而不再过问,直至一日傍晚您抚摸我的额头问感觉如何了?我的泪一下子狂泻而下,方惊觉您在我的心中太重要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丰富,不再羡慕她人的父亲。知道生活需要原谅与宽容。知道您之所以拥有粗糙、急躁、孤僻的性格与您两岁丧父,缺乏父爱以及长年累月生活的重压而分不开。因此,您今生也不懂得如何向我们表达您浓浓的父爱。
再老些,女儿明白了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不是未得到的,亦不是已失去的,而是现今手中所拥有的。于是不再假设,不再感叹,不再遗憾!您还健在之时,女儿曾不止地反问:来世要选什么样子的父亲?但每次的答案都是毫不迟疑地选了您。
爸,小时候家境贫寒,生活拮据,您挺辛苦的。后来儿女们长大都出来工作了,您可以颐享晚年了,然而却病了。从03年底起,海南教师的工资不断地上升,而您的病情也在不断地加重,接二连三地到医院报到。人生真是充满了悲哀。
“树欲止而风不息,子欲养而亲不在。”人生真是充满了无奈与遗憾!
爸,今日是我吊孝回来上课的第一天。我刚迈进教室,同学们齐声说“老师”随即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女儿的泪刷地滚了下来。在我的这一生教学生涯中,每一堂课都渗透着爱的理念与感恩,然而自己却没做到。女儿很惭愧啊!女儿现在怕面对学生,怕见阳光。
爸,不是约好08年一块到北京看奥运么?怎能言而无信呢?爸,您离我们如此地远,远到我即使驾驶“神州8号”也追不上您,寻不着您。如今您我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爸,您离我们又是如此地近,近到感觉您是化成了仙烟,缭绕在我的身上,时时都能感受到您的气息。
请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如此的伤,如此的痛,如此的割舍不得!寂寞如影,寂寞如随,旧欢如梦,不必化解,已成共生。
爸,您在天国还好么?女儿挂念您!爸,您若有知,请托个梦给我们吧!爸,您听见女儿深情的呼唤了么?爸,女儿想念您,直至亘古!
2007-4-9星期一子夜,女儿恸哭
2007年3月26日,碧空万里无云,阳光明媚清亮,好一个万里无云万里天。可在我的眼里却是如此地刺眼,如此地充满讽刺!爸,这一天是您远离我们的日子。远到我们今生即使长一双天手,也无法触及到您的脸庞。
而在这之前天气一直是阴霾的,整整下了一个星期绯恻绵绵的细雨。导致您高烧肺部感染。我恨这可恶的天气哪!
爸,我生平不曾梦见过彩票,可是26号拂晓时却梦见了头奖,亲戚打岔说梦见此码是最倒霉的事。我从梦中惊醒,不祥之感缠上心头。而此刻您就是在医院里出现危险状态:屏幕显示您的心率紊乱,电波起伏很大,呼吸急速,一直在不断地喘气爸,真的是有心电感应啊!
接到来电,我与二姐急速包车回去。这143公里,当时好比是143万公里。长到令人绝望。恨此绵绵无绝境!
我身体极烂,每次坐车都吐得一塌糊涂,天昏地暗。那天,除此之外,肚子还痛得翻江倒海,惊涛拍岸而此时,爸,是您快要咽气的时刻,呼吸越来越微弱,气愈喘愈急速,嘴角喘出了于在肺部的痰。爸,真的是父女连心呀!
快到家了,我们急奔,可惜太晚了。爸,您是8:42分走的,而我们9:10分才进家门。
走进院子,看见您端坐在正厅的沙发上,眼睛是睁开的,嘴巴合不拢,脸色是浅黄绿的。这一画面永远地刻在了我的心板上,成了我一生怀念您的经典画面,今生挥之不去。因急着要见您,没留意一些人在院子门外刨棺材,我以为您还活着,一下子冲进去,却被一个农村人拦住,命令我放下行李方可进去。我以为他们在为您搞迷信,祈祷您活过来。好不容易进去了,刚想伸手去摸一下您的眉,您的胡须,又被一个老太太埋怨我为何不穿白衣。待我换妆出来,您已被蒙上了白布。我想掀开白单,细细柔柔地摸一下您那张瘦到骨颧突兀的脸庞,按风俗却不允许,原以为到入棺时可以看可以摸,若知不行,拼了老命都要犯戒。哪来的乱七八糟的风俗,见它的大鬼头去。
爸,您知道么?25号那晚,午夜正点您的生命线就开始直线下滑,小妹在医院里飞来穿去的,医院没冰块,小妹只好深夜2点钟,一个小女子狂奔在大街小巷挨家挨户敲门寻求冰块。这就是您一生钟爱的老家,外出工作40年老了梦寐以求都要落叶归根的老家,一个若大的城市居然连冰块都没有的老家。可悲,可笑,可恨!讽刺啊,爸!
爸,您为何不等到我们全都回来才走呢?小妹守了您四天四夜,您最后咽气时却不在您身旁。爸,她不甘心啊!人生真是充满了悲哀。清晨,母亲发现您不行了,命令小妹赶紧到市内去给您买煤油灯,为您即将在阴间行走照亮,怕您迷路。按风俗,凡是来吊唁的人,都要给个红封,图吉利。小妹因等候银行开门,待换完几千块零钱,回到农村已是九点半了。又是那可恨的风俗!坐在从市里开往我们农村的公共汽车上,小妹知道您已断气了,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她的脚还未迈进院子,就听到了她嚎啕大哭的声音。爸,小妹的性格粗糙,没啥文学细胞,平时看戏剧都不曾掉过泪。可谓是一泪值千金啊!爸,您叫她如何心甘,如何不遗憾呢?明明辛辛苦苦守了您几天几夜,永别时刻却没见着您。爸,难道您不知,这一走,不是一年半载,而是永远直至亘古!爸,您怎么居然可以如此潇洒,说走就走,不再坚持一会儿?爸,若它日遇见您,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地拽住您,问个究竟。爸,我们不甘心啊!
爸,下午三点是您入棺时刻,我们这五个孩子只能跪在院子并背向您!不知是哪个天才立下的风俗,连最后一眼都不给瞧一下。真是悲愤气极,咬牙切齿的恨!
爸,您不知道,我们哭得多么地悲惨、凄切,哭得天翻地覆,江河波涛汹涌,云山海月都在震荡!
现在科技发达了,是用超粘胶来密封灵柩的。虽未是用钉子,但爸,您知道么?每锤一下,都落在女儿的心鼓上,是那么的重,锵铿有力;是那么的响,山鸣谷应直逼我心,不绝于耳。爸,女儿现在很害怕听到铁锤的声音,心会不断地颤抖!
爸,您是粗线条的男人,我一生不曾见您掉过泪。听说只有两次:一次是奶奶过世时,另一次是您告别人世时刻。在您病逝的前四天,开始进入晕迷状态,神智不清,任是亲生孩子也认不出了。26号凌晨4点多医生宣布无效,您好像有感应,眼泪倏地从眼角里滚了出来。哥和小妹火速用120车送您回来,当哥抱您踏进老屋的那一刻,对您说:“爸,到家了。”您的泪又滚了出来。老哥今生几乎没有眼泪,一个身高182厘米的大男人向我们述说此事时,眼泪也遏止不住地滚了出来。尽管您身上罩着氧气,吊着强心剂、青霉素针,但也不管用了,您痛苦地喘气,挨到8点钟,突然放弃了,没气了。哥大哭:“爸,姐和妹还没回来呀!”双手用力按压您的胸口,您又醒了过来。8点半,大姐迈进家,大叫一声“爸!”您的泪又滚了出来。大姐赶紧给您剪头发,剃胡须,洗漱还未完毕,您就咽了气。大姐小心地用棉花球擦拭您从肺部喘出来的痰。母亲叫赶紧给您穿寿衣。大姐狂叫:“不,妈——,爸的手心还热着哩!”怎么会不热呢,爸,你高烧啊,余温未退。大姐一边嚎哭,一边给您穿新衣。因舍不得,浪费了些时间,您的手僵硬,差点套不进去。如何舍得,这一走,再见已是遥遥无绝期!我们在此岸,您在彼岸,中间横着条天河。
爸,当晚子夜,我全无睡意,走进您生前睡的房间,摸您住院前脱下的衣服,嗅一嗅您身上熟悉的气息,摸您躺过的那张床,摸您立在墙角的手杖一切都那么熟悉,可物是人非事事休啊!爸,春节前,我回到市内把您的那间卧室拖洗干净,把床板一张一张地拆出来擦洗,您的肺不好,怕感染。也把蚊帐洗涤得一尘不染,打算清明过后您就能回来住。可是,爸,这一切都成了泡沫。
半夜三点,我躺在床上大脑异常地清醒,与您这一生相处的点点滴滴像黑白电影一样,一幕一幕缓缓地从眼前流过。我天生体质弱,一岁时高烧不退,两脚一蹬,白眼一翻,把您吓坏了,半夜三更抱起我就往公社的卫生院飞去,因心急火燎的,经过田垅时,鞋子掉了您也全然不知。五岁时,因虚火攻身,我右眼被整块血覆盖住,您每天用那28寸的自行车载我到10公里远的县城去打针,海南的夏天酷热,像要把人烤熟似的,您汗如雨下,这一黑白画面也深深地定格在女儿的心尖上,随着岁月的流逝,越来越清晰;每次医生把针扎进我的眼珠时,都会痛得狂哭,每每这时,您都会买一个包子与一根冰棍给我,而您却没有。要知道,您要骑20公里的路程啊!这一骑,就是漫长的15天!18岁时,我身体急速下降,生命滑向低谷,一晚突然大喘气,吓得您深夜与一位同事轮流背我到1公里外的医院去,您的心悬在半空,一宿未眠,小心守着我。99年,我还在乡镇教书,您回一趟旧时工作过的县城,途经我校,请求司机把整辆公共汽车开进去,我届时正上课,您只是去瞧一眼我的住所,然后才心甘。03年,老家的房子盖好了,您回去定居前不知如何变出1000元给我,盖房已令家人一穷二白了呀。时值我正调回市内,因调动负债累累,您实在放心不下啊哎!“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父母爱孩子像牛毛那么多,孩子爱父母不及一根牛毛长。爸,女儿惭愧啊!寒假前,您已晕迷过一次,医生预言难活过春节,因此我请假并包寒假共一个月待在家中。名誉是回去照顾父亲,其实不然。天气寒冷,加之老屋门前有一条河,我的过敏性鼻炎严重发作,从早至晚喷嚏从未间断,病了二次,您在吊“免疫球蛋白”的同时,我也在吊。真是笑话啊!
春节之前,母亲戏谑您有五本存折,我马上谦逊地说:“我对这个家没贡献,我不要。”其实我很矫情,因为女儿知道,您存折上最高的数额是五元,最低的是一元。爸,我确实是没资格要啊!
爸,您从04年开始住院,每次在海口住院您与母亲都不让我去,理由是说我患有严重的脑神经衰弱,熬不了夜。您病了三年,我从未熬过一宿,女儿汗颜啊,爸。曹雪芹说得极对:“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子孙谁见了?”
爸,女儿不但不孝,连顺也没有。一直待字闺中,让您带着遗憾而走。一直对结婚没有概念,直至您病了方觉重要。一直在想,若我已婚,即使我不能照顾您,还有您的半子(女胥)。爸,未能让您安心走,这也是我的遗憾啊!
您病逝的第六天,是小送行,由已婚的女儿与女胥买一只猪与一只羊来拜祭。由他人送到镇上,我们再去抬回。按风俗未婚的女儿没权力参加。爸,我确实没资格参与啊。那日清晨我正行走在街上,突然电话告知:我得参加,不过只能当做嘉宾出席。我风驰电掣从8公里外的市内赶回小镇。太仓促,姐只记得帮我拿白孝服,而忘了拿麻布鞋。按风俗在镇上行走时我还可以穿高跟鞋,一但进了村口得脱鞋了。为了不打乱队伍的秩序,从起程的那刻开始,我就光了脚丫。大家担心我行走不了乡村的沙路,其实难走的是镇上的柏油路,被太阳晒得炙热,灼烧脚板。我光着脚丫走了2公里,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女儿悲痛到失魂了哩!爸,女儿很惭愧,那只不过是表象而罢了!
爸,您病逝的前四天已进入晕迷状态,我早该回去了。只因我在这之前又病了一次,母亲坚决不让我回,说只能帮倒忙。而女儿坚定您还能活很久很久,一生自卑悲观,唯一的一次自信就是错,我的人生真是充满了悲哀与讽刺!爸,女儿好悔啊!
爸,第七天,是您出殡的日子。8点钟锣鼓一响,哭天抢地的悲声又响起。女儿从您的灵柩旁跪到您的遗像前敬酒,因守灵了七天七夜,心力衰竭,竟直立不起来了,左右两臂被她人各架一支拖跪到院子里。一边磕头,一边泪汹涌而下,眼镜模糊已分不清天地了。鞭炮一响,一支白色的队伍井然有序地前进,天地间一时呜咽,白色的蝴蝶在空中翻飞起舞。风也萧萧,情也萧萧,泪尽湮灭又一宵。爸,您下葬的那一刻,女儿用颤抖的手轻轻抚摸您的棺木,心锐痛得犹如一把锋利的匕刀一遍又一遍地划过爸,这一回真的是永别了,连触摸棺椁的机会都没了。
爸,打小起我们都很怕您。您很严肃,一生不苟言笑,不曾与我们谈心。您的两束目光像两把利剑,看了使人不寒而栗。您很严格,令我们战战兢兢。小时候常打我们,对您很畏惧。每每看到小朋友的小手被父亲宽厚的大手拉着逛街,甚是羡慕得很。18岁那年,患了严重的“脑神经衰弱”犹如千军万马在奔腾、在撕杀。您因对我生病已司空见惯而不再过问,直至一日傍晚您抚摸我的额头问感觉如何了?我的泪一下子狂泻而下,方惊觉您在我的心中太重要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丰富,不再羡慕她人的父亲。知道生活需要原谅与宽容。知道您之所以拥有粗糙、急躁、孤僻的性格与您两岁丧父,缺乏父爱以及长年累月生活的重压而分不开。因此,您今生也不懂得如何向我们表达您浓浓的父爱。
再老些,女儿明白了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不是未得到的,亦不是已失去的,而是现今手中所拥有的。于是不再假设,不再感叹,不再遗憾!您还健在之时,女儿曾不止地反问:来世要选什么样子的父亲?但每次的答案都是毫不迟疑地选了您。
爸,小时候家境贫寒,生活拮据,您挺辛苦的。后来儿女们长大都出来工作了,您可以颐享晚年了,然而却病了。从03年底起,海南教师的工资不断地上升,而您的病情也在不断地加重,接二连三地到医院报到。人生真是充满了悲哀。
“树欲止而风不息,子欲养而亲不在。”人生真是充满了无奈与遗憾!
爸,今日是我吊孝回来上课的第一天。我刚迈进教室,同学们齐声说“老师”随即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女儿的泪刷地滚了下来。在我的这一生教学生涯中,每一堂课都渗透着爱的理念与感恩,然而自己却没做到。女儿很惭愧啊!女儿现在怕面对学生,怕见阳光。
爸,不是约好08年一块到北京看奥运么?怎能言而无信呢?爸,您离我们如此地远,远到我即使驾驶“神州8号”也追不上您,寻不着您。如今您我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爸,您离我们又是如此地近,近到感觉您是化成了仙烟,缭绕在我的身上,时时都能感受到您的气息。
请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如此的伤,如此的痛,如此的割舍不得!寂寞如影,寂寞如随,旧欢如梦,不必化解,已成共生。
爸,您在天国还好么?女儿挂念您!爸,您若有知,请托个梦给我们吧!爸,您听见女儿深情的呼唤了么?爸,女儿想念您,直至亘古!
2007-4-9星期一子夜,女儿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