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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问几世浮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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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亲前一天,我以生日为名请魔君到小屋喝杏花酒,其实我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生辰,于是把化成人形那一刻作为我的生辰。魔君答应了我。

    明明我这么大个寿星摆在那儿,他却一句祝辞也不对我说,也是,说不定就快要魂飞魄散了,就是祝我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儿孙满堂也没意义了,都是空话。魔君自斟自饮,偶尔看见我喝完了杯中的酒,会替我满上一杯,此外,再无他言。我看着他仰脖喝尽杯中酒,眼前又一次不争气地模糊起来,我突然想起我九万岁生日时,那一天是轮回仙君陪我过的,他同样没有祝我生辰快乐,没有祝我福如东海,而是看着我喝下一杯酒,凝视着我说“杏若,活过十一万岁好吗?”

    当时我只当自己听错了,心想轮回仙君怎么会拐着弯儿诅咒我呢,于是继续没心没肺地跟仙君索要礼物。此时我才知道,轮回仙君知晓六界的轮回,对于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一清二楚,却瞒了我十万年。如今我端起酒杯,感受杯中凉薄顺着喉咙滑下,感受凉薄气息慢慢淹没五脏六腑,极慢,极慢。魔君不说祝辞,那就自己祝自己好了!我双手合十,闭上双目,笑着道“祝我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小清新,嗯越来越有越来越多的朋友,我还希望我和我的大白鹅平平安安,四肢发达,好好地活过第十一万年还有还有,我还希望我能早点找到我的良人”

    许完愿,我睁开眼睛,却见魔君伸出手来抚了抚我的脸颊,柔声说“你说什么呢,本王不是你的良人?”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低下头去,心里头却承受着万箭穿心之痛,魔君啊,你真狠辂。

    他就像一柄极薄的利剑,当我感觉到微凉有棱之时,他已将我伤得体无完肤。我找不着他的弱点,他伤我时却是箭无虚发

    我酒量很不好,多喝了几杯脑袋就开始昏昏沉沉,我知道自己不能喝了,于是干脆服软,软趴趴地趴在桌子上。过了一会儿,那阵熟悉的气息便离我很近了,然后,我感觉得到有人将我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再然后,有人在我眉心落下凉如清露的一吻。我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他帮我盖好被子,又捻了捻我的被角,最后,悄然离去。

    我的眼泪顺着眼角淌了出来,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个吻,竟成了诀别孚。

    我以为他会乘我酒醉抽离我的魂灵,可他没有。我是被婢女叫醒的,因为新娘子要梳妆打扮嫁人了。

    在成亲这一天,魔君将整个魔界的结界尽数打开,让六界诸君前来贺喜。

    让六界前来贺喜,不是祝贺我与他永不分离,永结同心,而是祝贺——祝贺他最爱的那个人,他此生最爱的心底明月,终于能回到他身边了,祝贺他和她永不分离,永结同心。而我

    呵大概会在不留神的时候被他抽掉魂灵,魂飞魄散酒醉之时没杀我,大概是不屑乘人之危,又或许是心中有愧,不能助我完成“良人”的愿望,让我清醒着风风光光做一回魔君的新娘子也是好的。

    成亲礼节繁冗,我被送回房间时已是腿脚酸痛,可我顾不得这许多了。我掀开盖头,站起身,没敢去看右侧铜镜中我的模样。我用障眼法造了个我的幻象坐在床沿,门外有侍婢守候,所以我只能隐身,推开窗子逃出那间新房。我隐身飞至半空,看了眼洋溢着喜气的杏林,他也穿着吉服,却不是为我而穿。

    我转身,毫不留恋地飞向天界。

    我穿戴凤冠霞帔回至天界,不顾别的仙人异样目光,直接前往一百重天。

    发现我不见了,他一定会上天界捉拿我,十万年的等待,他为了她付出那么多,眼看她就要回到他身边了,他不可能放过我。于是,我跪在一百重天——天帝的宫殿前。三个时辰,我就这么跪着,没用任何法力护体,跪久了,觉得膝盖都与砖块长在了一起。六界之中只有天帝能救我,于是我跪求天帝。因为我的自私丑陋,我做不出那样的牺牲我见不得那样的幸福。其实我知道天帝一定会救我,他是天帝,我是天界臣民,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为了天界的一时安宁牺牲我一个,传出去影响天帝清议。

    何况我还知道那么多难以启齿的事。

    天帝居高临下睥睨着我,终还是答允我了。不久后,整个天界在顷刻间便被黑雾笼罩——

    他来了。

    天帝威严的声音在我身侧响起“魔君——万物皆有命数,杏妖注定如此,你若执迷不悟只会坏了六界秩序!”黑雾中没有他的声音传出,我知道,这样下去,免不了又有一场生灵涂炭的战斗一触即发,这是我与魔君的恩怨,我不能让其他无辜生灵也跟着流血。魔君的目标是我,于是,我冲出了天界,来到了噬海之境。噬海之境上空一片苍茫,只有零零散散的山石漂浮着,而下面是巨大的血色的漩涡。这里不属于六界,是六界之外。噬海,它是六界所有怨念的凝结,不管是什么,只要掉下去就会被六界怨念吞噬,天帝魔君属六界之中,因此他们也概莫能外。

    天帝与魔君很快跟了来,我们站在一块巨大的平坦浮石上,我面向他们,一点一点地向后退去

    站在浮石边缘,我凄然地笑了笑,脚下有碎石滚落。我望向魔君,觉得我和他隔了不止千山万水的距离,我恨他,恨杏妖,最恨的还是自己。我不会让这场争斗发生,于是,我闭上眼睛,决绝地跃下浮石。

    我的容貌是她的,他倾注在我身上的一切也是拜她所赐。一开始,我还有自己的魂灵还有自己的一颗心,如今,我的魂灵他要抽离,我的心也不再完整如初

    我不甘心。

    我杏若果然是丑陋的孽障,得不到,就毁掉。魂飞魄散也要毁掉。

    琉璃仙子说我睡了九年,我看着熟悉的面孔,慌乱地抓着她的手“我不是死了吗?我怎么还在这儿我是杏若还是杏妖难道,我已经死了只是我不知道?”琉璃仙子反抓着我的手,紧紧地抓在手里,她张了张嘴,末了还是说“杏若,你还是你,你没有魂飞魄散,是是魔君救了你魂飞魄散的,是魔君。”“魔君?是他怎么会是他”

    琉璃仙子坐到我床沿,安慰地抱紧了我,告诉我说,九年前我跳下噬海,魔君也在那一瞬间飞身而下,在我的衣角碰到噬海的前一刻,他用尽毕生法力将我抛了上去,天帝接住了我,而他,转瞬间便被噬海尽数吞噬我被噬海怨气伤着了,受了重伤,十万年前杏妖的死天帝无法推卸,今时或是心中有愧,所以是天帝亲自替我疗的伤,不然我就算没被吞噬也命不久矣我伏在琉璃肩头恸哭,又一次知道了心的所在。琉璃仙子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告诉我说,杏若,九年前我帮你换衣服的时候,在你衣服里找到了两样东西,我放在你床头了,你看看吧。

    我抬起头,看见了床头静静搁着一只埙,还有泥人儿我请求他好好保存,他做到了,如今他却还给了我,因为他再也没有办法继续保存。我将它们拿起来,捂在心口痛处,泪如雨下。

    光阴飞逝,十万年,好死赖活地也过去了。

    十万年前我几乎整日以泪洗面,他离开了,我变得不再像自己。十万年前的一天,轮回仙君破戒告诉我说,他会下世为人,于是我穿云探雾,俯瞰人世,我怕高,为了他,我渐渐不再害怕,只是依旧怕蛇,十万年里,我看见蛇还是会毛骨悚然腿脚发软,害怕极了我便会不禁喊出他的名字,只因在我的潜意识里他一直没走。只是等蛇游走了,我又会逼自己承认他已经没了,没了有十万年了,然后哭成傻。逼,过后我会放肆地笑话自己,看起来更像是大张旗鼓地显示自己的懦弱。有些事,我怕是永远都无法不害怕,比如说蛇,比如说他突然不见了

    于是我找了他十万年,十万年啊,人间阡陌都换作了长河远流,长河又化成了阡陌交错,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十万年啊,我找了他整整十万年,上穷碧落下黄泉,却是两处茫茫皆不见

    我以为自己定有一日会疲倦放弃,可是,十万年都过去了,再有十万年又如何?我不是不倦,不是不痛,十万年了,我连“放弃”都失了去仙人一世无比悠长,除却寻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寻他,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支撑。

    仙人们都说这是孽,人却说这是爱,我不知道。但,我执着了十万年,如此执着,我想我大约就是爱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