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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让我们怎样别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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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宣已经打扫出了两个房间,元上陌安排下人去安置带来的衣物与用具,任宣见到桑桑微微一惊,道:“你的气色很不好。”

    “我没事。”桑桑笑了笑,笑容有些干涩,就像秋天的草,不知不觉间开始了枯萎,她道“任宣,我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任宣的眼神有些奇特,他微笑:“你说。”

    “我知道,无论我提什么样的要求,你都会尽力做的,对不对?就算不为路桑桑,也为尚良言。”桑桑看着他,道“你跟上陌是好朋友,对吗?”

    “对。”

    “一直都会是吗?”

    “当然。”

    “如果他有什么事如果他难过,如果他不快乐,请你陪在他身边,好吗?”

    “陪在他身边的,应该是你。”

    桑桑一笑,没有回答。

    元上陌走来,道:“东西都安置好了,我带你去逛街吧!你一直说没有好好逛过街。”

    任宣道:“她看上去精神很不好,还是让她休息吧。”

    “不,我们去逛街。”桑桑说着,拉着元上陌的手走出医苑。任宣的视线,一直追随在身后,谁能说足够就足够,说放手就放手呢?看到爱人的模样,谁的心里能够平静得像完全没有事情发生过呢?

    任宣,哪怕你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也控制不了自己的目光呵!

    阳光淡淡地照在脸上,桑桑抬起脸,微微眯着眼,感受阳光的抚摸,轻声道:“任宣他,很喜欢良言。”

    “是。就像我喜欢你一样。”元上陌说着,深吸一口气,脸上现出笑容,道“你看,前面那条街,你是你当初跟药发男子打架的地方。”

    桑桑也笑了,忽然一个眼尖,在人群里看到一张眼熟的脸。

    “喂!”桑桑唤住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见了她,愣了一愣,随即翻身便跑。

    “喂,喂,你别跑!”桑桑追上去,拉住她“你跑什么?!这回又没有男人药发追你!”

    这个女孩子,赫就是当初桑桑救了她,她却只顾自己跑掉的那一个。

    女孩子居然浑身颤抖,道:“你,你今天没有吃药吗?”

    “我吃什么药?”

    “你要是不吃药,那天怎么会去打那个人”

    桑桑呆住了“你以为我冲上去是也是神志不清?”

    “难、难道不是吗?”

    “我晕!我才不会吃那什么破药呢!我是为了救你啊,为了救你啊!结果你一个人跑得远远得,害得我好惨!我早就想,要是哪天在街上碰到你,一定要好好骂你一顿!”

    “真、真的吗?”女孩子仔细看她神色,不像是药发的样子,登时红了脸,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我以为你也是恩人救我一命,恩人请受我一拜!”

    说着女孩子就跪下了,桑桑连忙拉起她“别别,那天也是我自己要冲上,好了好了,没事了。”

    “恩人请到我家里坐坐吧?”

    桑桑没想到她这样热情,连忙道“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拉了元上陌就走。

    元上陌笑道:“你何必跑得这么快,她也未必是真心要认你这个恩人,你看,她都不追来。”

    “我怕她以身相许要跟着我啊!”“你又不是男人。”

    “你是男人啊!没准她就是看你在旁边,要赖上我,然后打你的主意呢!”

    “唔,这也不无道理。像我这样英俊潇洒的人物,走到哪里都会引人注目一些——哎——”鞋子上被毫不客气地踩了一脚。

    桑桑得逞就跑开了,远远拉着脸皮道:“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

    元上陌追上去:“你别跑,有种别让我逮着你!”

    桑桑岂能不跑?只是又怎么跑得过元上陌?三两下就被捉住了,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元上陌看着她,眼睛好黑好亮,仿佛有星辰在里面闪烁,忽地,他抱住了她。

    抱得那样紧,她几乎不能正常呼吸。

    “上陌”她的额头抵在他胸前“我”

    “我们吃饭!”元上陌蓦地打断她的话头,往客栈去。

    第一道菜就是羊腿。

    “你要啃还是切?”

    “当然是切。”

    “其实我嘱咐过他们,先蒸再烤,已经很烂。”

    “是吗?”桑桑啃了一口,果然。

    “我喜欢看你啃羊腿。”元上陌说“我想,再不可能看到第二个女人在我面前抱着一条羊腿,啃得满脸是油了。”

    桑桑啃羊腿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了头,眸子有些忧伤。

    元上陌已经偏过头去,问掌柜的:“打听出来了吗?”

    “她叫红珠,今年十七岁,父母在街市口卖菜的。”

    元上陌点点头。

    掌柜退开。

    桑桑好奇:“你打听谁?”

    “刚刚喊你恩人的那个。”

    “打听这个干什么?”

    “不干什么。”元上陌往椅子靠,垂下了眼睑,看不清神色“以后多个人聊聊天。”

    羊腿香气浓烈,可是桑桑再也吃不下去了。

    水气雾一样在眼眸里聚拢,她低声道:“其实,你知道的吧?”

    “我不知道。”元上陌抬起眼,扬眉一笑“我什么都不知道。来,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他大吃起来,好像饿足三天没吃过东西似的,大口大口把菜填进嘴里。

    桑桑扑上去抽掉他的筷子,他端起酒杯,桑桑拔乱酒杯,他拿酒壶,桑桑打翻酒壶,一时杯盘狼藉。

    桑桑浑身颤抖,泪凝于睫,只觉得一颗心脏似被猫抓,点点迸出心血,胸腔有无形的气流在乱窜,四处奔突,到处都是穷途。

    元上陌的衣服泼上了酒,发上也溅上了,一滴一滴,顺着额头滴下来。

    他低着头,胸膛剧烈起伏,眉毛压得极低,几乎抬不起眼。

    屋子里极静,像一根绷得极紧的弦,只要稍微在某处一用力,就要断裂了。

    这样的紧绷和压抑,令人几欲疯狂。

    元上陌冲上去抱住了桑桑,唇如灭顶吻住她,怀里的人是一团水,是一朵云,是一阵风,是想留却永远也留不住的缥缈灵魂,他吻她,悲切而忧伤,自己的泪滴下来,落到她的面颊上。

    桑桑深深地吻回他,用尽全身力气。那一刻心底有毁灭的冲动。说不出来的情绪,是恨吗?是悲伤吗?只想把这一切毁灭!

    一起死吧!以死亡来结束吧!

    这样强烈的冲动,近乎疯狂。她在元上陌的眼睛里,看到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疯狂,想毁灭一切,想破坏一切,想焚烧,想让这世界一起陪葬!

    “你要走了吗?”元上陌喘息着问,眸子里有暗无天日的黑“你要走了是吗?”

    “我已经,没有办法呆在良言的身体里了。”桑桑痛苦地道“她轻轻一个转念,我就会飘开。上陌,我,我不能留下来了!”

    “嗬嗬嗬”元上陌发出低咽的笑,更像是哭“苍天在作弄我吗?把你从千年以后送来,现在又要把你带走?”

    桑桑没有办法回答。也许,她真的像良言说的那样,是上天安排来帮良言的,帮良言脱离危险,帮良言和任宣明白心迹。现在,她该走了,让任宣和良言在一起。

    路桑桑,你不要只顾着哭,不要只顾着难过,良言都肯牺牲自己的幸福成全你,你为什么不能像她一样?

    他们相爱了那么多年,都可以含笑分开,为什么,为什么你却不能放手?

    “上陌,上陌,我们不能这么自私,这个身体,本来就是良言的,我不可以占用。更不可以用她的幸福,来换我的幸福。”桑桑的声音颤抖,然而心底,却有某一处在隐隐松动,那样强烈的毁灭欲望淡去了,她的脸贴在元上陌怀里,低声道“就算我们在一起,你也会不安的。对不对?你只要一想到任宣,你就会难过的。这段日子我不能想到良言,想到她我就会觉得自己卑鄙又自私”

    “我宁愿自私!我宁愿卑鄙!”元上陌声音嘶哑“我宁愿对不起任宣,宁愿对不起尚良言——桑桑,我不愿意失去你。我没有喜欢过谁,我不知道一旦喜欢上就是把你种在了我心里。现在,你要走吗?你要把我整个心都连根拔走吗?”

    桑桑不能说话,所有的用来说服自己的道理,都在他这句话面前轰然瓦解。

    爱情就是这样自私吧,就是为了和对方在一起,负尽天下人也无所谓吧?

    可是,如果这是老天爷的安排,谁能够违抗?

    桑桑已经累了。

    从来没有这么累过,从心底深处生出来的疲倦,让她甚至倦于呼吸。

    再也没有力气,去面对这样的盛大的痛楚、无望和伤心,曾经的那些快乐一一展现在面前,一切就像昨天,可她连回忆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果可以选择,她不要来这里。

    不要遇见元上陌,不要爱上他。

    她只是个高三学生,生活中最大的痛苦和烦恼都来源于高考,她不要这么多爱,她承受不起。

    她想逃避。

    像是有一声轻响,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她轻飘飘地,回头看到,良言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那是第一次,她自动离开了良言的身体,整个人仿佛在飘离,如羽毛一样轻忽。

    “桑桑!”元上陌抱住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失去她的痛楚,已经经历过一次了,然而这一次,却依然强烈如昔。

    他要失去她吗?要永远地失去她吗?

    他要如何去挽留一个千年以后的魂魄,要如何去挽留自己唯一的一次爱情?

    身体对良言的魂魄来说,仿佛有极大的吸力,她丝毫不能抗拒地回到了身体里。

    “桑桑!”她唤“发生什么事了。”

    “我要走了。”桑桑答“我好累,我要走了。”

    “你怎么能走?你走了元上陌怎么办?”

    “良言,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已经没有办法呆在你的身体里了,如果我来,是老天爷的意思,现在,老天爷要我走了。”

    “那怎么可以?”良言焦急。

    “其实这样也好。我本来一直准备着回去的,我一直想我爸我妈。什么时候起我愿意留了下来?对,是跟元上陌在一起的时候,我不那么想家了。可是我真的留下来,真的一辈子不见我的爸妈吗?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守着我的身体哭吗?我的身体还在吗?他们会不会已经当我死了?”

    桑桑絮絮叨叨地说着,心仿佛没那么痛了,浑浑噩噩。

    睁开眼睛的是良言。

    几乎不用去分辨,元上陌立刻知道她不是路桑桑。

    他疲倦地站了起来:“我送你回医苑吧。”

    良言默默地跟在他后面,默默地上了马车,看到他的背脊仿佛受着无形的重压,真担心他会忽然倒下。

    他握着缰绳,忽然回过头来,问道:“良言,你怎么愿意成全我们呢?两人人不能在一起的滋味,是这样痛苦,你们,怎么受得了?”

    “也许是因为已经习惯,也许是因为性格不同”良言道“我想你和桑桑,都不习惯压抑感情,如果要你们分开,你们的痛苦,会比我们强烈十倍。”

    “那你不会怪桑桑吗?”

    “不会。”

    “可是我怪你。”他的声音低低的,握缰绳的指节发白“我怪你,你把她引来,又把她赶走,你——”他蓦然住了口,大口地吸着气“我,我我不该说这些,对不起。”

    良言忧伤地看着他:“不要紧。说出来会好些。”

    他没有再多说,一扬马鞭,马车不多时便到了医苑,任宣正在替一个病人诊脉,忽然看到她进来,那眼神,那风姿他蓦然站了起来,病人吓了一跳。

    “她是尚良言。”元上陌道。说完,他径自回了后院,整个人疲倦乏力,躺在床上。

    被褥一色全新,上午才搬来,他还准备在这里多住几天,哪怕剩下的时间不多,能聚一时,便是一时。

    然而到底能聚多久?

    他还可以看见她几次?还可以跟她说几次话?

    每一个问题,都切割着神经。

    她随时都会消失,然而,他还有那么多话没有说,那么多事没有做——他霍地转过身,冲到前院。

    “尚姑娘!”他望着尚良言,大声道:“再借我一天时间,好吗?”

    良言怔住“怎么借?我已无法离开这个身体。”

    “我有个办法,只是,得罪了!”他一掌劈在尚良言后颈,良言软软地倒了下去。

    任宣吃了一惊。

    “我不会伤她,我只是要她晕一会儿,我”气息在元上陌胸中翻滚,不知该如何说才能让任宣明白“我只是”

    “我知道。”任宣扶住良言“希望,她可以醒来。”

    他说的她,是尚良言呢?还是路桑桑?

    在这个外人不能抵达的世界,只有尚良言和路桑桑。

    “他要你回去。”

    桑桑沉默良久:“良言,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我宁愿躲在一边,偷偷看着他。”

    “如果你不去,他会有多么失望。”

    “良言,你知道吗?我觉得自己越来越轻,好像随时都会飘散,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

    “如果真的要走,就更要珍惜时间。”

    “我不敢面对他,我说不出再见。我不想在他面前慢慢消失,那会有多痛苦?!你怎么可以跟任宣诀别?我一直以为自己比你有勇气,原来是你比我勇敢。”

    “桑桑,你会明白,其实有时候,别离并不代表什么。”

    “不,我不”

    “你有没有想过,多跟他说一句话,将来就多一句话可以回忆?你能忘了他吗?不能。你会永远记得他,你会把所有你跟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遍又一遍地想起。桑桑,去吧。”

    桑桑内心挣扎,她不知道怎样面对他的痛苦,也不知道怎样面对自己的痛苦,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