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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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那是一个无比黑暗的早晨,比往日的早晨似乎延长了一倍的时间。风声,雨声,树声,夹杂着冰河炸裂之声,苍凉而悲壮地滚落下来,仿佛自然界集中了全部威力,要把这个繁华而喧嚣的世界摧毁掉。

    何笛在屋里焦灼不安地等待着,时时掠过的闪电已来不及让她再感到害怕。她有些后悔在这么糟糕的天气里还让肖雨一大早赶过来。肖雨肖雨你在哪里呵!

    可是除了等,她又还能做些什么呢?

    二

    闷雷,响彻了整个天空,雨点扑面而来,挥动冰凉的拳头,猛击缺氧的胸口。而心,则以滴血的声音,进行一场梦一般的对话。透过晶晶亮的如星般的雨雾,她看到,他笑得那么纯粹。她宁愿曾是那一滴雨,抚过他,淌过他;宁愿曾经在两个人的世界留下过那么深的印痕,能伴着她,天荒地老。

    风,呼啸而过;浪,滔天闪过。

    肖雨死了。挽歌,千人一面的挽歌,庄重的响起,犹如一柄柄寒气逼人的利剑,直抵心窝。他是开着车赶过去的,雨太大,看不清楚路。车在立交桥上撞断护拦直接翻了下去。

    她哭倒在地。恍惚中看见他挥手而去的血迹斑斑的身影。亲爱的,对不起。对不起。

    三

    何笛开始习惯在黄昏里独自发呆,苦涩犹如一丛丛红红的蓖麻茂密的心畴。种满了整个心田。可她却无法展示她的伤口。那些满是叹息的日子,那些曾经那么美好的岁月,怎么就会突然消逝了呢?

    有时候,她站在阳台上看夜景,看远处那一排排色彩斑斓的灯火在不停地扭动妖冶的舞姿,迷醉了整个城市。可她的旅程却永远没有了终点。曾经结满幸福的高度,演变成为了死亡的深度。

    她常常做梦,梦见自己和肖雨双双化蝶,起起落落地在花间飞动。醒来,只有回荡在空气里的他残留的笑声,耽搁了她的梦。然后,热泪从她盈满的眼眶里滑落,映出一个绝望而幸福的微笑。

    她和肖雨,是经过多少磨难才终成恋人的啊!

    四

    何笛曾经有一个相处了三年的男友江云风。江云风的父亲是一家有着十几家分公司的中天集团的董事长。江云风本人则在好几年前就已经去哥伦比亚大学读完了mba,然后一直在他父亲手下做总经理。其实也是为了熟悉公司内部运作,搞好人际关系,为将来顺利接班做准备。

    何笛大学毕业后就进中天集团做了一名小秘书,因为踏实勤奋,不久后被江云风慧眼相中,调任她为总经理助理。看起来职位挺高,其实却近似闲职,总经理助理有五个,二男三女,分配到个人头上的活本就不多,再加上江云风为了锻炼自己各方面的能力,也是考验他所相中的未来的得力干将,他把大事小事都包揽下来,所以他们几个人,很大程度上暂时还只是一个摆设而已。

    何笛觉得这样的工作很奇怪,但她也不敢大意,一直偷偷坚持充电,不让自己闲到落伍。

    江云风自然看在眼里,慢慢地竟对这个清秀的女子有了好感。他虽然生在豪门,为人却是极有风度,不像一般富家公子那么放荡不羁。

    在江云风凛厉的爱情攻势下,何笛终于肯融化在他宽阔的臂弯里。一个月色如水的晚上,在北京细长的胡同里,夜色幽幽,清风徐徐,他们正式确定了关系。

    这是何笛的初恋,没有经验没有激情,她只是觉得江云风简直完美得无懈可击,没有理由不做他的女朋友。但是往往,在夜的深处,当灵魂得到袒露时,细思点点滴滴,觉得事情好象不应该是这样。若是,为何她没有丝毫爱的感觉呢?若是,为何两人没有心灵相通呢?若不是,为何他又如此眷恋于她?若不是,为何他又如此依顺于她?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五

    直到肖雨的出现。肖雨出场时,何笛和江云风都已经“恋爱”了三年,双方父母都已经开始了替他们筹办婚事。

    何笛是在春天邂逅肖雨的。春天是爱的季节,说不清怎么开始的,但就是爱了。之后何笛常常想起一部著名电影中的一句台词:“如果我对你说我爱上了你会怎么样?犹如在明亮的屋子里点燃蜡烛。”

    六

    那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两个人死去活来,任谁都不能阻止。最终虽然抗争胜利,在一起了。过程却是伤痕累累,令人心折。

    她感受到了生命中从未曾有过的兴奋和美好。肖雨是那么善解人意,在一起感觉是那么的甜蜜。她感谢上苍,赐予她如诗般美丽的爱情,他们是如此的情投意合啊!她以为从此就可以尽享生命带给她的美好了。

    可是,谁想到,他却驾鹤远去西天,留下她独自一人在东南尘嚣的海隅,从此阴阳两隔,生和死的距离无法计算。他像航行的风帆,在碧海蓝天间悄然飘飘远去,像消失于雾霭中的帆影,只让人留下流泪的记忆。

    回忆像一支忧伤的古筝,在反复弹唱:生与死,对与错,爱与恨她感觉自己就要疯掉:肖雨,带我走吧!

    一个温暖的怀抱适时接住了她。抬头,是妈妈苍老的,同样泪眼婆娑的脸:孩子,你不能傻,妈不能没有你啊!

    七

    江云风约她出去,隐约间流露出想再让何笛回到他身边的念头。她摇头,紧蹙的双眉隐匿着无言的痛楚。阳光已经灼伤了肌肤,她怎敢再一次玩火?

    她把生活缩小到了最简单的模式,不苟言笑。每日,她看着父母老去,双亲看着憔悴在她脸上永不消退。

    岁月如水,坚硬如铁,冰冷如铁。她曾不停地跋涉,翻过了高山,越过了深潭;她的双肩曾艰难地拱起,挑起了艰辛。可到头来,还是颓废,还是黯然神伤。那苍凉激越的天籁,依然在空中回荡,而沉落荒草下的血泪与伤痛,也依然刻骨铭心。

    八

    母亲跪在她面前,哭泣着:“孩子,三年了,你该给自己找个归宿了呀!”

    她沉默,却还是用颤抖的双手扶起了母亲。骨肉亲情,她需要一个交代。

    九

    一场大雪,覆盖了所有的道路。何笛走在远方城市陌生的街道上,想起刚和自己接洽的建宇公司的总经理南峰。或许,该接受他的邀请,接受他的爱慕,该让自己沉醉在燃烧的黄昏了吧!

    站在你的面前便是属于了你。

    十

    可她已经麻木了。南峰的热情,南峰的拥抱,对她而言都是身外之物。她的精神和身体已经分离。精神早已经永远消逝。

    何笛任由母亲去再次操办她的婚事。

    婚礼逼近,延期,又延期。南峰说:“宝贝,原谅我,我太忙,以后一定会好好补偿你。”南峰还说:“宝贝,记得我永远只爱你一个。”

    在本该是婚礼的那天,何笛出差又一次去了那个陌生的北方小城,南峰的公司所在地。路过一家豪华的酒店门口,她见到了一场同样豪华隆重的婚礼。不经意的抬头一瞥,她见到了正满面春风,穿着新郎礼服的南峰。新娘是一个粗俗不堪,爆发户般打扮的女子。

    仿佛在一刹那间,她听到了世界再次破裂的声音。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也修补不好的了。

    十一

    南峰说:宝贝,对不起,我爱你。

    南峰说:那是我们董事长的女儿,我实在没办法。

    南峰说:我们都是这样的,爱着的是一些人,与之结婚的是另一些人。

    她觉得很有道理。

    原来,执著于一个我便须舍弃一个我,舍弃一个我才有了一个我,无所谓执著也就无所谓舍弃啊,便完善了这一世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