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小说网 > 昆仑 > 第九章心如死灰

第九章心如死灰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59小说网 www.59to.co】,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阿雪摸着疼处,眼中噙泪,连连摇头。梁萧瞧得分明,暗骂道:“没用的丫头,分明打得过她,干什么认低服输?换做是我,两巴掌打还回去,揍她个稀烂。”却见阿凌眉开眼笑道:“好说好说。但姊姊我心里不快活,若不寻个人再打两掌,无法消气。唉,你要不比掌法,就给姊姊点好处,叫我内心欢喜。”阿雪抹泪道:“姊姊要什么好处,只要我有的,我都给你。”阿凌喜上眉梢,指着梁萧笑道:“别的物事我不稀罕,你把他分我一半就好。”

    阿雪俏脸发白,忙摆手道:“不成不成。他一个大活人,若分成两半,岂不死了。”阿凌笑骂道:“笨丫头,我要死人做什么?唉,说明白些,我要你把抓他的功劳,分我一半,就对主人说:是咱俩一块儿抓住他的。”只因阿雪太不上道,她按捺不住,终于把话挑明。阿雪这才明白,惊道:“这这岂非欺瞒主人?”阿凌脸一沉,冷笑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给主人说,她又怎么知道?”阿雪着她眼中寒光一逼,心慌意乱,只得道:“我听姊姊的便是。”

    阿凌大喜,上前搂住她,亲昵道:“阿雪,你真是我的亲亲好妹子!”转眼瞧着梁萧,目光生寒,冷冷道“我倒忘了,他也听到了,须得割了他的舌头,叫他从此说不得话。”手腕一翻,掣出一把匕首,走向梁萧。阿雪大惊,拽住她道:“姊姊,别”阿凌瞅她一眼,嘻嘻笑道:“怎么,莫非你瞧他生得俊?”阿雪面涨通红,焦急间,心中灵光忽闪,脱口道:“他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的!”阿凌一怔,方想到自己来此许久,也没听梁萧说上只言词组,恐是当真不会说话。

    阿雪见阿凌面色阴晴不定,不觉心儿狂跳,几乎挣破胸口。正自忐忑,忽听阿凌轻笑一声,啐道:“那柳莺莺怎地如此没眼,竟瞧上一个哑巴。”面露不屑,收起匕首。阿雪松了一口气,瞅了瞅梁萧,但与他四目相对,脸上又是一热,好象蒙了一块大红布。

    阿凌得偿所愿,心情大好,笑眯眯坐下来,美目亮如星子,在梁萧身上打量一阵,忽又皱了皱眉,冷哼道:“阿冰那个小蹄子去哪里偷汉子了,怎地还不来?”阿雪一惊,忙道:“凌姊姊,你怎么这样骂冰姊姊?”阿凌瞪她一眼,啐道:“你懂个屁?笨头笨脑的死丫头。”

    阿雪被她又瞪又喝,一时没了言语,只低头玩弄衣角。阿凌又等了片刻,焦躁起来,起身踱来踱去,大声咒骂那个阿冰,言语恶毒,便似与她仇隙甚深。过不多久,忽见远空多了个小黑点,到得近处,却是一只信鸽。阿凌神色一变,扬声呼哨,那信鸽飞扑过来,落入她的掌心。阿凌解下鸽腿上的竹管,抽出一张纸条,扫了一眼,冷笑道:“是小骚蹄子。”转身对阿雪道:“阿冰说事态有变,着我们去五龙岭。哼,就会发号施令,小骚蹄子,了不起么?”又啐两口,气冲冲挽马走在前面。

    阿雪抱起梁萧,扶他上马。三人骑马走了一段,忽见对面来了一队行人,为首一个华服公子,跨着青驴,眉间透着轻佻,瞧见阿凌、阿雪,眼神一亮。

    阿凌美目一转,忽地展喉唱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她歌喉婉妙,边唱边与那公子眉眼传情。她是天生的狐媚,仅是眉飞眼动,便让那华服公子筋酸骨软,再听这浪歌淫曲,身子顿似轻了几斤。

    两方人马对面错过,阿凌嘴角挂着一丝诡笑。不一时,便听蹄响,那公子哥儿乘驴赶上来,笑嘻嘻冲阿凌一抱拳道:“听姑娘一曲,如闻仙乐,还请教姑娘芳名。”阿凌笑道:“你只问我么?”那公子一瞧阿雪,神色恍然,哈哈笑道:“当然是请教二位姑娘。”阿雪被他贼溜溜的眼珠一扫,顿时脸涨得通红,掉过头去。

    阿凌笑道:“我妹子面嫩,公子你下来,我偷偷告诉你我的名儿。”那华服公子受宠若惊,慌忙下驴,阿凌也下了马,樱口凑近他耳边,华服公子香泽微闻,心神一荡,忘乎所以,伸手把住阿凌纤手。阿凌也不避让,笑容不改,似欲说话,忽然间右手疾抬,二指深深插入华服公子双眼。那华服公子蓦地遭此重创,张口欲呼,却被阿凌捂住了嘴,他欲叫不能,闷哼一声,顿时昏死过去。

    梁萧突见这般惨事,惊得目瞪口呆。阿雪也面色发白,朱唇颤抖。阿凌却似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咯咯娇笑,取手帕拭去指尖血污,两个耳光将那公子打醒。那公子躺在地上,血流满面,惨哼不绝。阿凌咭咭笑道:“你问我叫什么名儿么?本姑娘这就告诉你吧,记住了,我叫柳莺莺,杨柳的柳,黄莺的莺。”梁萧心头一震,恍然有悟。

    那公子凄声道:“贱人,我我要告官将你碎尸万段”阿凌笑道:“好啊,求之不得。”向阿雪招手道:“走吧!”阿雪望了地上那人一眼,面有不忍之色,轻轻叹了口气,转首策马,随在阿凌身后。

    二人又行一程,前面一片山岭渐高,山势五分,屈如龙蛇。梁萧心道:“这该就是五龙岭了?”想到柳莺莺,胸中一痛:“她不见了我,不知会不会伤心?”自怜自伤,不觉泪眼迷糊,忽听道旁草中窸窣一声,钻出一名年轻女子,高挑个儿,容颜秀丽,眉间却如笼寒霜,十分冷漠。阿雪未及开口,阿凌早已跳下马背,亲热叫道:“阿冰姊姊,一阵儿不见,想死我啦。”牵住那女子左手,左右摇晃。梁萧方才还听她痛骂阿冰,谁知一碰面竟如此亲昵,不由暗暗称奇:“这女人真会演戏,翻脸比翻书还快。”

    阿冰甩开她手,冷冷道:“把马丢开,跟我进来吧。”一瞧梁萧,蹙眉道:“他是谁?”阿凌笑道:“他是柳莺莺的姘头,被我和阿雪抓住的。”阿冰柳眉一挑,淡淡嗯了一声,钻入林里。

    三人弃了马,随阿冰走了一程,来到一棵树下。阿冰坐下来,瞅着梁萧,似有些心神不属。阿凌笑道:“冰姊姊,到底出了什么事?”阿冰叹了口气,道:“我寻到柳莺莺了。”众人同是一惊,梁萧尤为关切,只可惜不能出声,唯有侧耳倾听。

    阿凌挤出一丝笑来,说道:“恭喜阿冰姊姊,又得大功。”阿冰道:“立功还早,我虽寻到柳莺莺,却不敢惹她,故而召集帮手。”阿凌哦了一声,道:“那姓柳贱人确有些本事的。”阿冰摇头道:“她倒算不得什么,随她一起的那个云殊,才是高手。只怕主人亲来,也奈何不了他。”梁萧越听越惊,一时如中雷殛,张口瞪眼。怔然半晌,忽见阿冰瞧着自己,眼中大有讥色。却听阿凌咯咯笑道:“没瞧出来,那姓柳的竟是个烂货,朝三暮四,无耻之极。”梁萧听她出言侮辱心爱之人,恼怒已极,却又无法回骂,唯有狠狠瞪视。阿雪瞧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眼中大有同情之色。

    阿冰冷笑道:“这有什么奇怪?云殊家世显赫,人才俊雅,武功更是深不可测,哪一样不胜这小子十倍?更难得的是,他肯为柳莺莺抛却一切,换了是我,怕是也要动心的。”梁萧听得这话,怔怔望着阿冰,心中一片茫然。

    阿凌见阿冰住口,忍不住道:“好姊姊,别卖关子,且说个明白。”阿冰淡淡地道:“主人不是让我们分头追踪柳莺莺么?追到半路,我追丢啦。嗯,你们又怎么拿住这小子的?”阿凌一楞,瞅瞅阿雪,阿雪吞吞吐吐,把经过大致说了,只将自己一人,说成与阿凌两个。阿冰听罢,点头道:“原来如此,柳莺莺必是一时疏忽,被你们捉走她的情郎,故而四处寻找。我在路上,瞧见她骑着那匹神驹,发疯也似奔回来,遇见了我,正眼也不多瞧。”梁萧听得心中滚热,恨不得立马与柳莺莺相见。

    却听阿冰顿了一顿,又道:“我既见她模样古怪,便拍马追赶,但不及她马快,一时追丢。追出一程,忽见前方路上站了许多人。走近一瞧,却见雷公堡、神鹰门一群人围着柳莺莺一个。”梁萧只觉心往下沉,嗓子发干。忽听阿凌大惊小怪地道:“她那等快马,怎不躲避啊?”阿冰冷笑道:“我当时也觉迷惑,如今猜想,该是她急昏了头,当这小子被那些人劫走了,所以悍不畏死,向他们当面讨人。”阿凌笑道:“妙得紧,咱们无意之中,竟演了一出嫁祸江东的好戏。好姊姊,后来却又如何?快快讲完,别叫人心急。”

    阿冰道:“就看那雷行空板着脸走上前来,一伸手,叫道:‘拿来?’柳莺莺却说道:‘你把梁萧给我,我就给你纯’她话未说完,雷行空向前一蹿,握拳向她打去。”阿凌哦了一声,插口道:“打中了么?”阿冰道:“雷行空号称岳阳楼以西拳法无对,忽然施袭,柳莺莺怎么敌得过?顿时挨了一记重拳,虽未倒地,口角却淌出血来。”梁萧只听得血往上冲,恨不得跳将起来。

    阿雪面露关切,问道:“冰姊姊,这么说,柳莺莺就被捉住啦?”阿冰摇头道:“她挨了那拳,退后几步,脸上露出一丝惨笑,反手掣出一把匕首,对准心口便扎。”阿雪失惊道:“哎哟,岂不死了?”阿冰冷笑道:“蠢丫头,若是死了,我唤你来做什么?难不成收尸么?”阿雪抚了抚心口,舒一口气道:“如此说来,该是被被那个云殊救了?”阿冰点头道:“那姓云的也当真了得,间不容发之际,忽地掷出长剑,将柳莺莺的匕首击落。继而又是一掌,将雷行空震退,然后拦在柳莺莺身前。大家都很奇怪,靳飞就喝叱他道:‘云殊!你疯了么?’云殊神色古怪,慢慢说道:‘她再恶十倍,也是一个女子,各位堂堂须眉,何苦与她为难!’”

    阿凌冷笑道:“这厮说得天花乱坠,骨子里还是瞧不起女人,难道女子便不配与男子为难?”阿冰道:“你懂什么?凡是好汉子,就该怜香惜玉,敢为心爱的女子出生入死。”阿凌赔笑道:“姊姊说得是,后来却又如何?”阿冰道:“那靳飞见师弟如此,气急败坏,怒声喝叱。云殊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但就是不肯退让。柳莺莺也道,‘姓云的,你不要装腔作势!我才不领你情!’伸手一拨,欲把云殊推开,谁料云殊双足便似铸在地上,动也不动。这时候,那白三元忽地跳出来,说柳莺莺杀了他儿子,要靳飞替他报仇。靳飞无奈之下便出了手。云殊不便与师兄动手,说了声:‘得罪’。忽地伸手将柳莺莺抓起,掷上马背,先一掌逼退雷行空,又两剑伤了楚宫,再一脚将白三元踢得满地乱滚,然后跃上马,护着柳莺莺奔这五龙岭来了。”

    阿凌悻悻道:“云殊这一来,岂不成了背叛师门的大败类?哼,为了那么个烂货,忒也不值!”语中颇有些酸溜溜的意思。阿冰冷笑道:“你吃什么飞醋?为柳莺莺不值,难道为你值么?云殊钟情柳莺莺,那是确然无疑的。说起来,他们合乘那匹神驹,快得惊人,若非我精于追踪,恐怕也要追失呢。”阿凌被她抢白几句,暗自作恼,脸上却不表露,耳听阿冰颇有自矜之意,赶忙顺水推舟,媚笑道:“冰姊姊追踪之术除了主人,天下再无对手的。”阿冰冷冷一笑,不置可否。阿雪问道:“冰姊姊,他们还在山上么?”阿冰点头道:“还在,但我不敢贸然上前,只在沿途留下路标,等主人来了,再做计较。”

    阿凌道:“冰姊姊,我一直不大明白,咱们为何要追踪那柳莺莺?”阿冰皱了皱眉,道:“你想必还记得,上次咱们随主人去江南天香山庄盗宝,又放火,又杀人,费了很大的劲。事后主人将盗宝之事嫁祸给那个柳莺莺,还让我们沿途杀人放火,伤残男子,并学着柳莺莺的字迹,到处留字,好败坏她的名声。”

    梁萧听到这里,好不气恼:“也不知她们那个‘主人’是谁?端地卑鄙!”却听阿凌笑道:“是啊,我也奇怪。主人到底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再说真有仇恨,凭主人的本事,杀她也不太难,何苦要费那么些周折!嗯,冰姊姊,你接着说,那次盗宝与今日之事又有什么干系?”阿冰叹道:“这个么,我也是胡乱猜测的。主人得了那宝贝,只欢喜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便铁青着脸,很不高兴。我不敢问她,只听她自言自语,说上了当。于是我估摸啊,那宝贝怕是个假的。”

    阿凌吃惊道:“假的?”阿冰道:“不错,主人眼光高明,宝贝真假,哪会瞧不出来?她此次带咱们来雷公堡,怕也与那宝贝有些干系。”阿凌皱眉道:“难道真品在雷公堡?嗯,姊姊可知是何宝贝?”阿冰瞅她一眼,冷笑道:“主人行事高深莫测,她不说,我也不知。总之咱们做婢子的,主人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阿凌强笑道:“冰姊姊说得是,咱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主人说东,咱们就不能往西。”

    阿冰点点头,起身道:“我去瞧一瞧,看那两人走了没有?”阿凌笑道:“我也去吧!”阿冰摇头道:“不好,人多误事。”阿凌道:“那云殊既然厉害,被察觉了,人多才好照应。”阿冰对云殊十分忌惮,迟疑道:“也好。阿雪,你把这小子也带上,紧要时做人质挡一挡。”

    阿雪点头,挟起梁萧。三人凝神向林中潜去,过不多久,便听林中传来人语声。梁萧听出是云殊的声音,初时甚小,渐渐响亮起来:“柳姑娘,我虽然言不及义,但这片心意,却是天日可表,绝无虚伪”

    那林中寂然半晌,却听一声叹息,梁萧听出柳莺莺的声音,顿时心跳加快,只听她道:“云公子,这个好生叫人为难,虽说你对我很好,但我和梁萧相识在先!”梁萧听她言辞间颇有温柔之意,不由心头一紧,大为忐忑。

    却听云殊叹道:“柳姑娘,我也知这样大大的不对。但不知为何,我自那天见过你,便须臾无法忘怀,走路想你,吃饭想你,连嗯,说句混话,连做梦也梦见你。柳姑娘,你听了这话,或许当我是个轻薄浪子,但我从小到大,就没如此喜欢过一个女子,更别提说这些羞人的话。先时见你受了伤,我什么都忘了,唉我背叛师兄,他他必然十分生气的。”说到这里,语声微微哽咽。

    柳莺莺沉默一阵,道:“云公子,今后你有什么打算?”云殊沉默了一阵,叹道:“除了浪迹天涯,再无去处。”柳莺莺道:“云公子。人非草木,谁能无情,只是那个小色嗯,那个梁萧生死未卜,于情于理,我都不能丢下他不管。”梁萧听到这里,脑中嗡的一声,几乎失了知觉。却听云殊道:“不打紧,我陪你去寻他就是了。”柳莺莺道:“承你情了,嗯你为我叛出师门,我也不会负了你!”

    这话一出,林中倏然一静,忽听云殊颤道:“能得姑娘垂青,不过是云某的痴心妄想,决不敢较真,但求姑娘明白我的心意,云殊就算千刀万剐,也甘心了。唉,可惜那梁萧与蒙古人结交,所谓胡汉不两立。姑娘既从汉姓,必为汉人,不可被他花言巧语迷惑住了。但瞧姑娘佛面,下次相见,我不与他为难就是。”他越说越快,显然心头喜乐。却听柳莺莺道:“那可承你情了。是了,他的内力怎么没有了?”云殊叹了口气,道:“内力我替他废去了。但愿他没了武功,就此弃恶从善,做个寻常百姓。”刹那间,梁萧一颗心便似跌入万丈谷底,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原来,云殊恼恨梁萧在长江上力护伯颜,阻了自己的大事;二来梁萧会了“三才归元掌”大干他师门之忌。他一身内功登堂入奥,强过梁萧数倍,趁对掌之际,施展“两仪浑天功”双掌内力左进右出,右进左出,犹如一座偌大的磨盘,不知不觉间,将梁萧浑身功力逐点逐滴地榨去。柳莺莺当时只见梁萧容色辛苦,还当两人比斗内功,万没料到云殊竟会废去梁萧内力。幸好四面火起,云殊才无奈放手,但饶是如此,梁萧自幼苦修的内力大半付之东流,剩下的已百不及一了。

    柳莺莺略一沉吟,说道:“如此也好,还是你想得周到”话音未落,忽听云殊叫道:“你有伤,别乱动。”只听柳莺莺哎呀一声,尖声叫道:“你别碰我!”却听云殊惶声道:“是是,我失礼了。”柳莺莺微微喘道:“你你别生气,待我与梁萧交代明白,嗯,方才方才算对得起他。”云殊叹道:“姑娘有情有义,好生叫人相敬,我若对姑娘无礼,教我”柳莺莺截口道:“别乱发誓,我信你便是”

    阿雪屏息听着,忽觉得梁萧的身子越来越冷,低头瞧去,只见他双目紧闭,面色煞白,再探鼻息,竟是有进无出,不由猝然一惊,失声轻呼。阿冰、阿凌听得叫声,不由得面无人色,霎时间,便听云殊厉声道:“谁?”两人正欲逃窜,只听云殊冷笑道:“走一步的,留一条腿,走两步的,那便留下脑袋吧!”二人被他一唬,腿酸脚软,再不敢动,俱都回头,狠狠瞪了阿雪一眼,方才站起身来。阿雪也胆战心惊,随之起身,心头却挂念梁萧的生死,垂眼下瞧,只见他一动不动,在草里蜷作一团,心中不觉有些难过。

    云殊见现身的竟是三名美貌女子,一时大为错愕,再想方才那些隐秘言语都被她们听到,羞窘难当,咕哝道:“你们是谁?”阿凌一眨眼,嘻嘻笑道:“我们是这山里人家,进山玩耍,无心听到二位说话,只怕扰了公子雅兴,没敢露面。”云殊面皮涨红,虽觉疑惑,却也不好与女子计较,只得背过身子,挥手叹道:“去罢,走得越远越好。”话音未落,便听柳莺莺冷然道:“这三个人鬼鬼祟祟,谎话连篇。云殊,你将她们全都杀啦。”云殊一怔,皱眉道:“柳姑娘,这不太好吧。”柳莺莺双眼一红,颤声道:“好呀,你现今都不肯听我的,日后日后还不知会怎么轻慢我”云殊见她凄楚神色,顿觉胸中一热,脱口叫道:“你别哭,我将她们拿住,交你处置便是了。”一拂袖,便向三女走了来。

    阿冰、阿凌将柳莺莺恨入骨髓,但事已至此,无可回避,只得各自掣出兵刃,阿冰使一口软剑,阿凌却拿一枚水晶如意。阿雪略一迟疑,从衫子下掣出一尺长的金莲,莲瓣均已开锋,十分锐利。

    阿冰武功最高,暗忖先下手为强,不待云殊抢到,剑光倏忽向他刺去。柳莺莺冷笑一声,道:“狐狸尾巴露得倒快,这也算山里人家么?”云殊皱眉不语,只待软剑刺到胸口,方才伸指点出,正中软剑背脊,铮的一响,剑身倏地弯折,反向阿冰刺去。阿冰眼快,身子疾仰,软剑掠面而过,惊出她一身冷汗。

    云殊这一指先声夺人,阿凌心头慌乱,左顾右盼,便要溜走。阿雪见阿冰势危,也不及多想,挥动金莲,合身扑上。云殊微一冷笑,挥手扫中莲萼,阿雪只觉虎口一痛,金莲跳跃欲出。云殊一掌未将金莲击飞,咦了一声,目光转动,探爪扣向阿雪粉颈。

    这一抓快逾闪电,阿雪躲闪不及,惊惶之际,忽听嗖的一声,一条细长斑斓的锦索从后方大树上射来,笔直若枪,掠到她腰后,轻轻一带,阿雪身不由己,向后掠出。云殊一抓落空,心头暗凛,目视大树,扬声道:“何方高人?不妨现身一见!”

    那树上传来一声轻笑,清脆甜美。笑声中,那锦索放开阿雪,忽似蟒蛇吐信,向云殊面门袭来。云殊见那绳索来势矫矫无方,不敢大意,一侧头,伸手欲抓,谁料那锦索蓦地偏出,缠住阿冰腰身,带得阿冰如风车般绕着云殊疾转。阿冰趁势出剑,一剑快比一剑,精光迸出,烂若星斗。云殊站立不动,双目不离大树,十指却随意挥洒,只听得指剑交鸣声不绝于耳,阿冰狂风暴雨般的剑招竟被他一一弹开。树上那人忍不住喝了一声彩:“好本事。”话音方落,柳莺莺脸色陡变,一丝血色也无。

    云殊冷笑道:“足下藏头露尾,本事却也稀松得紧!”那人咯咯笑道:“好啊,瞧瞧这个。”话音未落,锦索挽了个花儿,放开阿冰,又将阿凌卷起,挥动如意,点向云殊胸口。云殊双眉一跳,一挥手,水晶如意砰然碎裂。阿凌气血如沸,跌出丈余。锦索嗖地飞出,将她轻轻扶住,忽又挽了花儿,带起阿雪,挥舞金莲刺来。一时间,只见那三名少女有如牵线木偶,随那锦索进退。云殊貌似对敌三人,实则无异以一敌四,树上那女子指挥若定,尤为厉害。斗得数合,云殊心中焦躁,蓦地发声长啸,一动身,攻出六掌六腿。

    他这番易守为攻,威势惊人。阿雪瞧得心头一慌,出招稍缓。三女来来去去,本为一种巧妙阵势,一人乱了阵脚,阵法顿生破绽。云殊觑得破绽,一掌穿入,正中阿雪后心,虽念她是女流,出手稍缓,但他内力委实太强,阿雪身不由己,飞出丈许,口吐鲜血,再也爬不起来。

    云殊一招得手,指掌齐飞,阿凌、阿冰不分先后,被他点倒。云殊见那锦索欲要缩回,如风抢上,一把抓住索端,厉喝一声:“给我下来!”裂帛声响,锦索断成两截。树上那人立身不住,飘然落下,却是一个青衣女子,披头散发,面如黄蜡,双眼却生得极美,流盼生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凝在柳莺莺身上,哧哧而笑,笑声酥媚入骨,似在人心头挠动一般。

    柳莺莺脸上越发惨白,忽地一咬牙,涩声道:“是你!”青衣女子打量她一阵,咯咯笑道:“多年不见,乖莺莺也出落成美人啦!嗯,你见了师叔,还不拜么?”云殊原本蓄势待发,听得这话,不由一怔。却听柳莺莺冷声道:“从那夜开始,你就再不是我师叔,而是我不共戴天的大仇人。”青衣女子吃吃笑道:“你师父呢,还没死么?”柳莺莺眼圈儿一红,颤道:“如你所愿,她她去年去世了。”青衣女子略一沉默,咯咯大笑道:“死得好,死得好,似她那等自命好人的蠢材,倘若不死,真是老天不长眼。”柳莺莺本想她听到师父死讯,或有些哀戚抱愧,谁料她不但不念旧情,反而幸灾乐祸,只气得胸口作痛,一口血涌上喉头,涨红了脸,恨声道:“云殊,你你替我将她杀了!”云殊一怔,柳莺莺目泛泪光,凄然道:“你帮不帮我?”云殊微一动容,瞧着韩凝紫,一手扶上剑柄。

    青衣女子瞧他一眼,忽地咯咯大笑道:“傻小子,你当她真喜欢你么?唉,不愧是我韩凝紫的好师侄,生来便有骗男人的本事。”云殊听得奇怪,微感踌躇,却听柳莺莺尖声叫道:“云殊,快动手。”云殊暗叫惭愧:“我胡想什么,柳姑娘与我之间,岂容他人挑拨?”蓦地掣出长剑,韩凝紫一笑,手中锦索抖出,云殊正欲举剑抵挡,孰料那条锦索倏地钻入树丛,拽出一个人来,那人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全然不知死活。

    柳莺莺一瞧那人,却是花容失色,失声惊呼道:“云殊,慢着。”云殊也瞧出那人正是梁萧,一时踯躅不前。韩凝紫将梁萧提在手里,嘻嘻笑道:“乖莺莺,你这套把戏,骗得过云殊这等未经人事的稚儿,但又怎么骗得过我?”柳莺莺本欲辩驳几句,但见梁萧面色苍白,不由心口一堵,说不出话来。韩凝紫瞧了瞧她,又望云殊笑道:“傻小子,看见了么?”云殊脸色苍白,望着柳莺莺,却见她痴痴瞧着梁萧,丝毫未曾留意自己,刹那间,当啷一声,他手中长剑坠地,再无半分斗志。

    韩凝紫目光一闪,道:“乖师侄,你还要不要这小子活命?”柳莺莺一咬牙,大声道:“你放了他,我让你走便是。”韩凝紫笑道:“什么你呀我的,该叫我什么?”柳莺莺一楞,低了头,声音细若蚊呐:“师师叔。”韩凝紫得意笑道:“好啊,既认了师叔,就该拿些意思孝敬一下!”说着将手一摊。柳莺莺皱眉道:“什么?”韩凝紫笑道:“要装傻么?把纯阳铁盒给我。”柳莺莺微微一惊,恍然道:“原来嫁祸给我的便是你?我我早该想到的。”韩凝紫笑道:“多谢你给我引开那帮蠢材;你也端地有些能耐,我四番潜入雷公堡,都是无功而返,你头一次便得了手。”

    柳莺莺咬了咬牙,掏出铁盒道:“你先放人。”韩凝紫脸一沉,冷笑道:“柳莺莺,你跟我耍花枪,还早了一百年呢,再不拿来,我叫这小子血溅三尺。”柳莺莺素知这个师叔心狠手辣,说到做到。纯阳铁盒于己可有可无,但梁萧却少不得一根汗毛,微一犹豫,便将铁盒抛了过去。

    韩凝紫接过铁盒,笑吟吟揣入袖间,柳莺莺瞧她神气,便觉不妙,急道:“韩凝紫,你说话可要算数,铁盒到手,便该放人。”韩凝紫淡淡一笑,道:“我问你,师叔我绰号叫什么?”柳莺莺一怔,道:“雪狐。”韩凝紫笑道:“那便是了,师叔我既然狡猾如狐,那么害死了你师父,自须留条后路。教你不敢寻我报仇。”柳莺莺一怔,怒道:“臭狐狸,你”心中一急,不由得流下泪来。韩凝紫笑道:“哭得好,师叔我最爱瞧人劳雁分飞,流干眼泪,直到哭瞎了眼,才叫过瘾。”言毕踢开阿冰、阿凌的穴道,二人挣扎起来,韩凝紫瞥了阿雪一眼,露出嫌恶之色,啐道:“将这蠢丫头也带上。”

    两人扶起阿雪,随在她身边,韩凝紫转眼笑道:“乖莺莺,慢慢哭,咱们后会有期。”娇笑一声,穿林而出。柳莺莺大急,不顾伤痛奔出两步,蓦地胸口一痛,吐了口鲜血。云殊情急关心,抢上搀扶,柳莺莺却摔开他手,怒道:“滚开,从今往后,我我再也不会理你。”云殊身子一震,嗫嚅道:“你你说什么?”柳莺莺眼圈一红,恨恨道:“你废了梁萧的内力,我恨死你了。不错,我骗你,就是要你替我寻他,然后一刀杀了你,给他报仇。”她奈何不得韩凝紫,满腔恨火尽都发泄在云殊身上,将心中所想一股脑儿说了出来。云殊只听得浑身冰冷,三魂六魄尽都不在身上。好半晌,才隐约听得马蹄声,抬眼瞧去,只见柳莺莺伏在马上,飞驰下山去了。云殊欲要追赶,双腿却似灌满了铅,沉重无比,只得坐在一棵大树前,昏沉沉睡了过去。

    睡到傍晚,云殊才清醒了些,茫茫然站起身来,望着远处荒野寒烟,生出了不知何去何从之感,这等心情,唯有当年父亲死后,自己站在燕山百步岭上,等待师父时有过。他站立一阵,失魂落魄向前走去,走了足足半夜。凌晨时,忽听身后传来马蹄声。云殊既不想回头去瞧,也不想知道来者是谁,只盼就这般走下去,直到再没气力,扑地死去。

    忽然间,马蹄停在他身后,只听一声大喝,靳飞如一只大鹰掠过他头顶,拦在前方。云殊心神恍惚,应声止步。靳飞怒道:“好畜生。”挥掌便打,但掌到半途,借着东方一抹晨曦,忽见云殊眼神呆滞,脸上布满凄苦之色,猛然想起师父只得这个独子,手上一软,竟尔打不下去。身后白三元却火气正盛,忽地蹿前,一拳打向云殊背心。云殊痴痴怔怔,任他拳风涌至,也不躲闪。靳飞却忍不住一伸手,将白三元手腕扣住。

    白三元怒道:“靳大侠!这种大逆不道之人,你也护着他?”靳飞面皮一热,讪讪道:“白老哥,我师弟年纪小,不懂事”白三元叫道:“放屁。”奋力一挣,只觉靳飞手若铁箍,急怒之下,一口浓痰唾向靳飞脸上。以靳飞的本事,避开原也不难,但他心头抱愧,不闪不避,任凭浓痰落在额上,顺着脸颊滑落,也不伸手抹去。白三元瞧得一怔,狠狠把头一甩,转身便走。

    雷行空冷眼旁观,这时忽道:“云殊,那女贼呢?”云殊身子一震,慢慢抬起眼皮,喃喃道:“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雷行空瞧他神气颓废,不由浓眉紧蹙,暗忖云殊在此,柳莺莺也当离得不远,当下不愿再行停留,冷笑道:“靳飞,这次的梁子算结定了,来日有暇,雷某少不了要登门拜访一番!”靳飞默然不语,方澜却听不下去,嘿笑道:“雷公堡那几下子,老头儿大约也是知道的。要挑神鹰门么?怕还差那么一点儿!”雷行空冷笑道:“大家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便是。”领着雷震夫妇,愤然去了。楚宫挨了云殊一剑,腿上兀自包扎严实,此时咬紧一口细白牙齿,冷冷道:“靳门主果然兄弟情深,大伙儿后会有期,嘿嘿,后会有期!”生怕被雷行空抢先一步截住柳莺莺,催马扬鞭,一阵风追了上去。

    其它人望着云殊,或是惊疑,或是鄙夷,但碍着靳飞方澜的面子,不便当场发作,只是纷纷摇头,四面散去。不一时,旷野中便只留下方澜、靳飞和小书童风眠。风眠见气氛不对,不敢站得太近,撅着小嘴瞧着,心里却打定主意:“这两个人敢动公子一根毫毛,我便与他们拼了。”

    靳飞默然半晌,叹口气道:“本想联结雷、楚两家,共抗外敌。谁知未成朋友,反成对头。”方澜哼了一声,目光如炬,望着云殊,正色道:“小子,我来问你一句话:你练这么一身武功,到底为什么?”云殊本来等着二人责打,听此一问,一怔答道:“为向萧千绝报仇。”方澜冷笑道:“胡说。”云殊又是一楞,却听方澜道:“我看你练来是讨娘儿们欢心的吧?”云殊不由面红耳赤。

    方澜冷哼一声,又道:“自来个人事小,国家事大。古人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如今大宋江山危如累卵,大丈夫正该驰骋沙场,为国杀敌。你呢?哼,却为个偷鸡摸狗的妞儿失魂落魄。难不成云万程家门不幸,落了个虎父犬子不成?”云殊身子一颤,猛然间,亡父音容浮现眼前:灯下伴读,清晨传功,惩奸除恶,抵御外侮。一时间,无数往事如皮影戏般在心头闪过,没得让他出了身冷汗,云殊看了看方澜,又看了看靳飞,嘴唇微微哆嗦,蓦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靳飞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扶起,说道:“此事就此了结,只盼你记得方老的话,来日多给我杀几个鞑子便是!”方澜笑道:“要杀鞑子,可得算上老夫一份!”靳飞笑道:“少得了你老么?”二人相视大笑。

    风眠见方澜瞪眼发怒,只当要糟,不料转眼之间,众人又喜逐颜开,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云殊叹道:“师兄,我方才得罪了不少豪杰”靳飞摆手道:“别人如何,是别人的事情,只要你有报国之心,便只得你我二人,又当如何?”说着剑眉倏扬,豪气逼人。

    方澜笑道:“说这话的,才是云万程的徒弟!”他解下腰间葫芦,正欲畅饮,忽地心念一动,一拍葫芦,高歌道:“严风吹霜海草雕,筋干精坚胡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这几句诗一入耳,靳飞热血为之一沸,这首诗云万程生前时常念诵,他自幼便是耳熟能详。方澜大饮一口酒,将葫芦抛与他。靳飞也喝一口,慨然接道:“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唱罢将酒递到云殊手里。云殊只觉心跳如雷,握壶双手微颤,朗声歌道:“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旁,胡无人,汉道昌,胡无人,汉道昌!”他心病一解,这几句唱将出来,如惊涛猛起,浮云千重,气势豪迈,慷慨不凡,唱罢举起葫芦,将酒一气饮尽。

    方澜拍手叹道:“胡无人,汉道昌?这一天老头子是等不到啦!”他捉着二人之手,叠在一起,沉声道:“老雕儿虽是江湖中人,但从不忘屠灭夷种,北靖中原。他的遗愿便落在你二人身上。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今日之事,老头子不想看到第二次!”靳飞挽住云殊之手,与他对视一眼,郑而重之道:“方老放心,我与云殊,一世都是兄弟!”云殊紧紧握住师兄之手,心中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