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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火花四新婚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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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育岷喝多少酒,童心不清楚,他进屋时跌跌撞撞,好似连站都站不稳。

    可门一关上,那双眼睛清澈无比。

    假装!童心不讶异,欺敌也是一种战术,从前在做生意时,自己没少做过。

    紫襄传来热水,黎育岷不让人服侍,自己进净房洗干净后才出来。

    看着他,童心相当不习惯。

    她不习惯一个陌生男子闯进自己的地界,但她知道这场婚礼过后,状况已然改变,更何况严格说来,是她闯入人家地界,不是人家闯入她的。压下陌生感,童心放下书、下床,寻来一块干净帕子,走到黎育岷身后替他拧吧头发。

    她没伺候过人、没帮人拧饼头发,真的很不习惯。

    黎育岷多看童心一眼,她的手法并不熟练,显然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可她也聪明地理解到,经过一场婚礼,童大小姐变为黎夫人,许多事情本就会改变,不管乐意或不乐意,她终究做了她并没有岳父想象中那样傲慢。

    处处看吧,也许娶个厉害媳妇,没有想象中那样糟。

    “累吗?”黎育岷善意开口,纯粹是没话找话讲。

    “有点。”

    短短几下功夫,她便上手,都说天下无难事,何况是替丈夫擦擦头发这种简单活儿,自尊这种东西固然重要,但为了日后生活便利,偶尔略抛开一下,也没有多大要紧,她自认最在行的本领是能屈能伸。

    可不,营商嘛,若连折腰都不成,怎能诱得银子上门。

    童心站在他身后,轻浅一笑,这是好的开始,那个“山无陵,天地合,才敢与君绝”她从来不敢想,只要能平安相处、各取所需,不争不吵、好好过日子就行。

    “婚礼确实是折腾人。”黎育岷接话。

    从刚开始不断的落帕子,到后来的顺手,黎育岷明显地感受到她的变化,是个伶俐人,他想。

    “人生不就是一场折腾?只不过有时候折腾得厉害,有时候消停些。”

    “这话听起来倒新鲜。”

    黎育岷心里笑道:大概没几个男人的洞房花烛夜里不直接上床,反在说新鲜话的吧。

    “新鲜的事多了去,只不过通常不会发生在大宅院里。”她这是在自怨,自怨自己离新鲜越来越远。

    他听出来了,扬眉问:“你不喜欢生活在大宅院里?”

    她并不喜欢说谎,但擅长说谎。

    矛盾吗?是啊,有点,她本身就是个矛盾的女人,总觉得说谎话这种事就是种重大折腾,说过一句得再补上一句,若是感觉会被戳破,又得再补上一串,这样一句一串一篇无止境,弄到后来根本搞不清楚自己说过什么,然后漏洞百出、失去信用。

    所以她不用谎话对待自己人,只用来对付敌人、对手,她不介意对敌人失去信用,但她介意对自己人使心机,她不想连回到自己的地儿也不能放轻松。

    所以她护短,所以外人、自己人泾渭分明,而黎育岷还不是她的自己人,于是,谎话一骨碌地吐了出来。

    “怎么会?生为女子就该终生守着自己的家宅、夫婿,我不过是运气好个几分,比旁的女人多些见识,却没忘记自己的本分。”

    她笑得眉弯眼眯,至真至诚,就像在对付客人那样。

    童心的话让他微微一愣,可不消多久他便笑出声,她的话不可信,否则岳父怎会令他留一手,并亲自将女儿的七寸交到他手中。

    失望吗?当然,谁不希望夫妻一心?

    可多数女子习惯把真心隐藏在假意里,让男人去猜、去想、去臆断,也许对女人而言,这样的虚伪会让自己感觉安全,只是他想不到,连她也需要靠隐瞒来令自己安全?他抽掉帕子,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她的手不像一般女子那般柔若无骨,指节处有薄茧子,是长期打算盘的原故吧?

    她大方坐下,没有忸怩害羞,坦然的目光与他对视。

    “你并不想嫁给我,对吧?”他用的是疑问句。

    她略一思索,考虑着在不说实话的情况下,哪种话更能说服他。

    “哪能呢?黎四公子与三皇子并称京城双骏,哪个名门闺秀不想着攀上这门亲事,何况以童府家世而言,是高攀了,若非如此,喜房怎会出现下午那幕?”她的口气有些酸溜溜的,嘴角微掀,一股子骄傲挂在嘴边。

    他看见了,眉微弯、唇微展,她是个很难交心的女子呐。

    “我没料到会出现那些事,母亲知悉后心里也不舒服,以后那几位小姐应该不会上门碍你的眼了。”

    “她们不上门,可京城就这么点大小,终究会碰上,名门贵户不都喜欢办赏花会、春游会藉各种名目把人给凑在一起。”毕竟见过世面,童心顾虑得多。

    “是,那些宴会通常有两个目的,其一,让未婚男女碰在一起,评点对方,促成日后的婚事;其二,男人不方便出面的事,必须透过后院女子来联络各家感情。但不管是前者或后者,黎府都不需要你去做这种事。”

    早些年,祖父刚刚重返朝廷,黎府必须在京城立足生根,那时候确实需要祖母和母亲去做这种事,他有印象,当年祖母因而倦怠困顿、身子虚弱,可为着丈夫、子孙,还是得打起精神,往各家各院去应酬拉拢,好让他们几个爷孙在朝堂上行事顺利。

    可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情况已然不同,黎府脚步站稳,而祖父是皇帝身边近臣,他们要顾忌的是龙心、是不乐见臣子拉拢结党的皇帝。

    所以童心摇头,是自己猜错了吗?回望他,她在心中忖度,他的话中有几分真实。

    “若黎府真的需要做这种事,我想,祖父应该能够找到更合适的孙媳妇。”比如一品大员家的千金或郡主。

    这句话有强烈的说服力,虽然有眨低童心的意味,但无法否认,于是童心信了他。

    做错事、想歪了人心,她认错!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腹,是她邪恶的认定他挑事让自己难收场,是她的错。

    童心并不晓得自己在认错时表情没有平日的精明能干,而是带着微微的歉意和娇憨,她会略微歪着头、蹙紧眉头、轻咬下唇,像做错事的小女娃儿,有点傻气、有很多点可爱。

    看着她,黎育岷移不开视线。

    第一眼相见,是在红盖头掀起的那一刻,他发现她有一双灿亮灵活、闪动人心的漂亮眼睛,她脸上涂着浓妆教人分辨不清五官模样,但她的自信与大方教人激赏。

    而眼前这张干净的、略带英气的脸蛋,带上憨甜的表情,有点不协调,但他喜欢。

    一个莫测高深的岳父让他有旗鼓相当的剌激感,而这个与外传并不相符的妻子让他感兴趣,短短几天,他对这门亲事有了新看法。

    “为什么黎府不需要做这种事?因为要鹤立鸡群、显示清高?但就是清流名臣也会互相攀交。”童心认真问出她的疑问。

    “上头那位不爱臣官结党,所以除非必要应酬,你不必出面。”

    “这就是黎童联姻的原因?”童心直接追问。

    他不回答,唯淡漠一笑。

    童心恍然大悟,原来是帝心圣意,难怪黎老太爷特地寻了童府为亲。

    可是千百年来,哪有朝臣不结党营私的?即使皇帝老子摆明不爱,可他高坐朝堂之上、尊养在宫廷内,怎能掌控所有朝臣的私生活?

    说难听点,多少清流大官,口口声声两袖清风,但私底下收过她送的“大礼”的为数还不少,她不相信,黎老太爷为官多年会单纯到连阳奉阴违这种事儿都不懂。

    见着她时而紧蹙、时而挑起的双眉,黎育岷嘴边笑意更深了。

    果然如岳父所言,她生就一颗七巧玲珑心,什么事儿都要来回思虑千百遍,才敢下定义。

    就这么难?对别的女子而言,成亲就是找到一个能够倚靠终生的男人,从此生儿育女、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何必理会对方议亲的原由,毕竟那理由再荒谬,人都已经嫁进门,刨根究底有意思吗?

    “思虑不必那么重,让我们之间成立关系的是婚姻,不是生意。”黎育岷在嘲笑她,忖度着下一刻她会不会拿出帐本算盘敲敲拨拨,计算这场婚事的损益?

    “谁说婚姻不是生意?”童心想也不想便反口辩驳。

    话一出口,她惊觉不对劲,在心中痛骂自己,真是的,早早计划好的,先装几天淑媛、悉心观察黎府上下,择出一个最安全的生存角色,现在却三两下露出马脚。

    唉,是在他面前说谎不容易,还是她对他太轻易放下戒心?

    “婚姻是生意?怎么说?”又是一句新鲜话,黎育岷又感到兴趣了。

    真话泄露,谎话怎么也补不上,这时候再顽强抵抗没意思,考虑片刻,童心选择说真话。

    “何谓生意?生意就是交换所得、各取所需,婚姻亦然,男人需要女人为他生儿育女、开枝散叶,要女人为他掌理后院、联络交际,而女人需要男人供养一生、荣耀母族,因此低娶高嫁为正理,因此女子若无出得为男人纳妾。”

    “你把夫妻之情看得很轻?”果然是个冷血的。黎育岷闻言失笑。

    “怎么会?碰上老客户,买卖间我也会打个折扣,何况丈夫是一辈子的顾客,自然要对夫君多方体贴、设想周到。”

    “若如你所讲的那样,为什么会有夫妻闹得天翻地覆?为什么会祸起萧墙?反正买卖不成仁义在。”

    “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天底下又不只有一棵大树,何必非要在这上头吊死,也许多走几步,能发现更高、更绿、更能替自己遮荫的大树。”

    所以她气恨柳姨娘愚蠢,又不是没有其他的树可以选择,干么非要靠上她家这一棵,靠也就靠了,反正她家大树很会结果,分她一二无所谓。

    可柳姨娘心大,爱上她家果子、又舍不得旁边的柳树条,最后搞得吃不到果子还教柳树扎伤手。

    想到柳姨娘,就想起弟弟童允不是她的亲弟弟,娘哭红眼睛说:枉我疼他一场,谁知他竟不是你爹爹的亲生儿子。

    出嫁在即,又不能悔婚,当下童心只能劝道:只要娘心疼弟弟、悉心教导,别让他像亲生爹娘那样长出一副坏心肠,他长大后,自然会懂得孝顺娘亲、敬爱爹爹,将童家门户撑起来,是不是亲骨血又怎样?我还听过亲生儿子砍杀亲生父亲的惨事呢。

    这人世间呐,什么事都说不定,只能求本心,赚钱也一样,用歪手段挣来的留不久,她跟着爹爹学几年生意,便看透世间许多无奈事。

    “换言之,哪天你发现我不可靠,就会大步跨出去,寻找另一方绿荫?”黎育岷扬眉问。

    他那个表情叫做不生气,还是叫做城府深、心计重?她分辨不清,比起许多商人,他更让她捉摸不透。

    如果确定他不生气,她会回答:是啊,夫君难道没听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分飞?如果确定他生气,她会顺他两下毛说:夫君这是什么话,我可是很看好夫君这棵遮荫大树的。

    但黎育岷她是真的看不清。于是童心不答反问:“夫君能够允许自己无法被依靠吗?”

    眼睛一勾,黎育岷把她心思抓透澈,她这是没把握,才将问题丢给他。

    若夫妻关系是场角力赛,童心注定要失败,因为她看眼色、揣测人心,是为着做生意,而他看眼色、端测人心,是为着生存,这两之间有相当大的差异,生意成不成无所谓,但想生存得必胜。

    所以两人程度不可同日而语,最重要的是,黎育岷有个心机高深的岳父伸手援助,而童心必须孤军奋战,赢面等于零。

    “不允许。”他回答她后再补上一句“既然你已经嫁给我,便安心倚仗吧,我会替你撑好一片天空。”

    童心点点头,又问:“夫君要替我撑天,那我得回馈傍夫君什么?”

    他略略思索道:“别欺骗我,有话直说,甭算计、甭耍心机,我们是夫妻,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男女。”

    他的话听似简单,可于她还真是千难万难。对外人,她说谎不必打草稿,欺骗不觉罪恶,算计是家常便饭,心机是绝对需要的手段。

    他这样的要求呐或许撑不到三个月,两人就得谈和离。

    她尚未回答,黎育岷先笑着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似乎浪费太多时间在说话上头。”

    尽管他很喜欢同她说话,但洞房花烛夜的意义不可废。

    思绪被拉回来,童心轻咬下唇,她不是那等害羞的新娘子,早在父亲决定让她招婿上门时,家里就聘了嬷嬷专门教导她男女闺房术。

    春宫图册她有不少,香艳刺激、火辣激情的看过无数本,男女上床是怎么回事,别人不懂,她可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说不定没纳妾、未收通房的夫君对道门学问还没她高深,只不过要亲身体验验读万卷书终是不如行万里路,生意经人人会说,能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的还真没多少人。童心深吸两口气,往黎育岷身前一站,骤下决心,拉起他的手向床边走去。

    她的身形僵硬、表情决绝,视死如归的神态让黎育岷不得不拚命压抑满肚子笑意,看来娶个常胜将军并没想象中那样糟,至少温良贤德的女子绝不会有这样一脸“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表情。

    他“顺从地”随她走到床边,突然她站定转过身,鼓起腮帮子,带着几分凶狠的动手扯开他的衣服。

    没服侍过别人更衣,解开男人的钮扣对童心而言,比拨算盘珠子困难上一百倍,她接连试了几次都试不成,本想高喊一声“紫襄进来!给你家姑爷脱衣裳。”可话到嘴边硬是吞下,万一他误会自己有怪癖,喜欢在床上玩一男二女,岂不是糟蹋她家紫襄?黎育岷盯着她看,看过百遍也不厌倦,那宝里宝气的模样用“手足无措、心慌意乱”来形容不恰当,应该用对了,用“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誓不还”比较恰当。

    他忍不住了,很想放任自己大笑出声,却又感觉不厚道,但童心又不是瞎子,怎会看不懂他的强忍,气急败坏的她用力转身,跑到柜子边去寻东西。

    看着她急促的背影,他满眼含笑问:“娘子要找什么?告诉相公,我帮你。”

    她头也不转的回话“剪子,你这里有吗?”

    有吗?应该有吧,他对这间屋子不会比她熟悉,在她的嫁妆摆进来之前,这屋子只有一床一柜一书案,现在大大小小的柜子、茶几、妆台,连床、桌都不是他记得的模样。

    乍见新房那一刻,老实说,他不大舒服,那感觉像是自己的领土被侵入,并且预感自己的生活将被蚕食鲸吞。可如今看着她急促的背影,他无声笑了,突然间觉得生活中有这样一个闯入者也不错。

    终于找到了!童心重重弹一下手指,转身面向他时眉开眼笑,得意得好像刚拿下一笔上万两银子的生意。

    黎育岷朝她挑眉。“杀鸡焉用牛刀,不过是几颗小小的扣子罢了,放下剪子,为夫替你解决吧。”

    她微眯眼摇摇头,笑得有两分奸恶,手执利剪缓缓朝他靠近。“不,那些扣子同我结仇了,不摆平它,誓不罢休。”

    当然,与她结仇的不是扣子而是扣子的主子,她局促、明知她焦躁,却好以暇看着她演一回热锅蚂蟮,她是何等人物,有这么容易演戏讨别人开心吗?

    童心放慢脚步缓缓走近,企图从他眼底找到心惊,可这人沉稳得很,随着距离越拉越近,笑容越来越引人垂涎。

    好吧,她无法否认,自己贪婪的目光离不开那张好看得教人心悸的俊脸。

    那些女人怎会选择与她为敌?她们共同的敌人就在眼前呐,长那样一张脸,他已是把天底下女人的颜面全放在地上踩,她们怎能无视骄傲自尊,匍匍在敌人跟前?叛国投敌,一群没有志节的傻女人!

    她的脑子太活络,想的事情太多,又要流口水、又要择定敌人,以至于没发现他灵活的十指已经开始动作,所以在她走到“适当”位置,准备用剪子对付和自己结仇的扣子时才发现——

    他的上半身已经赤luo,而那件令人发指、罄竹难书的衣服早就轻飘飘地躺在地面,对她俯首称臣。

    第一次看到男子精壮的胸腔,硬邦邦的感觉和她的柔软完全不一样,心脏狠狠在胸口冲撞几下,因为心跳得太凶猛,于是手指不受控,因为手指不受控,于是那把剪子很没志气地从半空中坠落

    倘若方向无误,下一刻,它戳上的不是她的脚指头就是他的,新婚夜见血大凶!

    但,奇迹发生,他的左手勾住她的腰往旁边一带,右手朝下一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童心没看清楚,等回神时那把剪子已经稳稳地躺在他的手掌心,他握住剪子,很不怀好意地喀擦喀擦开闺几下。

    他在笑,笑得倾国倾城、祸国殃民,笑得她的魂魄离体、神迷意乱,他凑近她的脸,嘴里呼出暖暖的气息道:“以后办不到的事,可以试着依赖夫君,终归是要许你一片凉荫之人,你可以多予几分信任。”

    她没有点头,眼睛直直地盯住他手中那把剪子,害怕着下一瞬间无缘无故地它同自己结仇。

    果然,那把剪子向她行来!她的呼吸急促,突兀的想法瞬间飙进脑海,他要谋财害命了,他要杀掉她了,他要找个会易容的女子乔扮成她,将童家的半份家产吞进肚子里——

    “全天下最迷人的财富在哪里?在别人的口袋”黎育岷甩着一把银票。

    “天底下最好发的是什么财?女人财。”黎育岷亲亲满箱子金黄澄亮的金条。

    “娶一个有钱的老婆,少奋斗三百年,子子孙孙无忧无愁”黎育岷一手抱儿子一手揽美妾。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金银忘不了,终日只恨聚无多,娶对老婆全得了。”在剪子贴近她脖子那一刻,童心狠狠闭上眼睛,暗忖:她死定了!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出现,但耳边出现一声喀擦、再一声喀擦、再喀擦喀擦喀擦好奇心战胜恐惧,她张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上的扣子几时招惹他的恨?拜托,那不是普通扣子,是南珠呐,一颗颗晶莹剔透、圆润光滑的南珠就这样掉落地上,滴溜溜地转着,要是紫袖看见,要心疼死了。

    “你这是”

    “相公本不解娘子为何要寻剪子,原来这样做别有一番情趣,多谢娘子教导。”

    随着话出口,最后一颗扣子落下,童心胸前一片微凉,她看见自己的红色肚兜!

    黎育岷眯了眯眼笑容更深,因为上头绣的不是牡丹祥云而是绣了四句诗。

    他轻轻念出:“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妩婉及良时。这是夫人的心声吗?”

    听见这些句子,童心的脸轰地炸出透红。紫袖好个背主的紫袖,谁让她在肚兜上头绣这个?太闲吗?想展现满腹文采吗?她又不是没给她们纸墨笔砚,为啥在主子的肚兜上作文章?此刻她的额头横横竖竖满是黑线。

    童心暗暗发誓,就算明天紫袖不心疼,也定要教她肉疼一把。

    “不是,我的绣工不行,衣服全出自紫袖之手。”对,她就是不公平,她不允许婢女出卖主子,却允许主子出卖婢女,并且出卖得理所当然。

    “这是紫袖的自作主张?”他缓声问。

    该死的声音、该死的低沉,也该死的诱人。

    “对。”她点头点得头昏脑胀。

    “那么如果让娘子来绣,娘子会绣上什么?”

    “绣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狠狠咬牙,她说得豪气干云,却惹得黎育岷笑意不歇,这个妻子太有意思。

    他摇头,啧啧两声后道:“真真是太糟糕了。”

    “哪里糟糕?”

    “这座阴山,为夫今晚还非渡不可。”

    下一瞬,黎育岷打横将她抱起,两人双双落入红被中,事前没通知、事后不交代,他的吻就这样朝她封下来。

    他慢条斯理,控制得宜,反观“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童心,却被无数个教人脸红心跳的画面给弄得全身哆嗉,所有的知识全化成重复的两个字——天呐、天呐、天呐、天呐

    他的吻从她唇边往下滑,每个落点都让她胆颤心惊,只觉得一颗心快要从胸膛跳出来,他是个不懂得体贴的,也不管她是不是快要抓狂,依然在她身上烙下一串串心悸。他的唇是热的,呼吸更热,热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肌肤上,带出一股醉人酒香。

    她敏感极了,微微颤抖,脸热身更热,皮肤上凝起一颗颗的小小绊瘩,她轻轻闭上双眼,似乎有种失重的感觉。

    天旋地转,身体像被漩涡给席卷,帐顶上的花纹和结带震动着,像是风吹过的水面。

    双喜红烛,烛心结了花,啪地一声爆开来,烛焰陡然一高,又缩了回去

    他狠,他身子强健,他是个表里不一的男人

    童心在入睡前,满肚子全是恼恨,以为是白面书生,原来是玉面侠客,以为怜香惜玉、予她一方林荫,却是雨打艳丽落英缤纷、一树梨花压海棠,他在这个晚上,一口气横渡阴山不打紧,还来来回回攀登好几遍,真当是春游还是练武功呐?

    苦啊、恼啊,她真不明白,好端端的干么嫁人,拿着嫁妆离家出走不是更轻省?黎育岷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觉得软香在怀,幸福常在。

    人人都说祖父眼光好、看事透澈,他从来都当是旁人的阿谀之词,但这回他完全同意这句话,祖父英明!祖父伟大!祖父千岁千岁千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