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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春冬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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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怀恩先一步回去复命,软玉立在院中,良久才抬步往回走去,院中绿荫四合,阳光被葳蕤槐枝筛碎了流转在地,仍然晒得人晕乎乎的,慵懒懒没有力气,苔痕上阶,霉绿绿的,软玉走在上面,只觉得细软如毯,连人都是轻飘飘的。

    殿中七巧已经被带上来了,软玉望着七巧瑟缩的背,忽然觉得好不真实,亦如窗外的阳光一样,刺得人觉得一切都是不真实的。一招瞒天过海,不仅骗了她们所有人,还差点要了六个无辜人的性命。让她想想罢,从她来到这里见到七巧,便觉得温柔可亲,粉扑扑一张脸,眉清目秀的,平日里连大声说话都很少,像个知心姐姐一样,团团和气的,偶尔也会说上两句顽话,却更多地是被她玩笑,每回说道“巧姐姐怕是想找一个小女婿罢”,七巧都会把脸孔一板,难道少女那样的羞涩都是假的么?方才七巧见到镜中的萧合,那样的惧怕,失声大叫,连着手中的珠翠簪花散了一地,眼中的惧怕也是假的么?那她活着竟是为演一场戏么?她的人生亦是一场戏么?那抹去了脂粉的七巧又是什么样呢?

    软玉活得真,一颦一笑皆关情,她不能想象粉霞艳光登场的七巧卸了面具后那张面目模糊的脸。究竟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皇上的旨意是“人证物证具在,凌迟处死。”

    凌迟,千刀万剐,她怎样能受得住?软玉觉得自己的身子不听使唤了一样,拦下了即将受刑的七巧,忙跪下磕头道:“皇上,七巧是刚入宫就被内务府分来伺候美人的,她绝不会有如此缜密的心思来布这个局。一个下人,犯不着要搭上自个儿的性命去害主子。皇上,如果七巧肯招出她是受谁指使,望皇上开恩,留她残身在宫里为太监们浣洗衣赏。”又巴巴地望着七巧,道:“你说啊。”

    你说啊,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我只是想明白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殿中安静了一会子,终于发出声儿来了,却不是七巧的声音,而是外头有人报:“元妃娘娘,柳美人到。”众人才忙磕头请安,元妃一边道“免了。”一边绕过侧殿,上前给皇上请安道:“臣妾参见皇上。”又问,臣妾听闻皇上在萧妹妹宫里大怒呢,怎么回事来着?

    王怀恩低声回话:“七巧在萧美人的脂粉里添了东西,蓄心害主呢。”

    元妃冷冷一笑,对着皇上道:“既然这样,拉出去打死就是,皇上为一个奴才动什么气呢?保重龙体要紧。”

    奴才的命便不是命了么?软玉道:“皇上,若是此回留下遗憾,必是养痈遗患。”

    王怀恩道:“软玉姑娘,其实只要将七巧处死,杀鸡儆猴,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自然知道皇上疼萧美人,想必也不敢再犯了。”

    软玉没有听出王怀恩的意思,装作没有看见王怀恩对她使的颜色,仍对皇上说:“皇上,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为求苟安,无原则地宽容;无原则地宽容,只会助长坏人作恶。”

    元妃笑道:“这萧美人宫中却是处处与旁人不同,有刁奴存心欺弊主子,还有这等识得字的好人才护主呢。”

    平日里对于元妃的小性,皇帝都乐得纵容,这回却不同,道:“你闭嘴。”

    皇上语气低沉沉的,元妃却能听出皇上在生气,就算心里不乐,也不敢造次。

    “那水沉蜜可是你的?”皇上终于开口问道。

    七巧答道:“是。”

    “你是因为与萧美人有什么过节,或是对萧美人有什么不满,想要害她么?”

    镜昭的手心里全是汗,紧握着绢子仍是觉得手滑腻腻的,小衣黏糊糊地贴在身上。躲在被子中的萧合亦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打鼓似的,被子已经汗湿了一大片。

    七巧紧闭双眼,不断地用自己的大拇指甲画着自己的中指关节处,最后抬起头,咬了咬嘴唇,爬到皇上跟前,声泪具下道:“皇上,奴婢是猪油蒙了心,才会相信杨柳姑姑。”说完两行泪珠断线似的滑落。

    皇上身子往前移了移,说道:“接着说下去。”

    “奴婢家里穷,还有个在病中的弟弟,所以父母才狠下心来将我送进宫,好让我领公里的例银补贴家用。奴婢刚进宫在浣衣院当差,每月一两银子,而弟弟每月看病吃药的银子少则三五两,多则数十两也是有的。所以奴婢时常要向人借银子使,并由一位公公捎出宫去。”七巧道:“直到最近一次奴婢回到浣衣院仍旧托那位公公将借来的银子送出宫外,却正好被前来浣衣院取衣服的杨柳姑姑给撞见了,刚开始她以私传物件的罪名拿奴婢不放,后来听说奴婢在好竹馆当差,这才肯松口。奴婢以为这事情便过去了,却不曾想到前几日,她又打发人来叫奴婢,就是要奴婢做出这样的事儿。奴婢若是不答应,她就会告发奴婢,将奴婢撵出宫,可是奴婢不能没有这份差事,所以才一时昏了头。”又道:“奴婢是知道水沉蜜的,平日里身边富裕点的宫女都在用。”

    元妃“嗤”地一笑,不屑道:“你倒会把自己抹得干净。这样的事,就算搁在一个傻子身上,他也知道绝对没有这么简单。若水沉蜜真是百无一害的东西,杨柳何必费那样的心机,还不早巴巴地自己送来了。“

    “皇上,不是元妃娘娘说的那样。奴婢怎么不会怀疑,所以早留了个心眼,问过邓太医,才知道水沉蜜是不可涂抹在伤口等见血处的,其它倒也没有什么,皇上可以宣了邓太医来问。所以奴婢想着,胭脂是抹在脸上的,而一个普通姑娘家都对自己的脸爱护有加,何况是美人呢。就算美人活泼些,奴婢以为只要看着美人,不让她在脸上弄出什么伤口便没有什么事。可奴婢实在没有想到美人对杉木过敏啊。”

    柳星因声音娇嫩嫩的,匀脸笑道:“娘娘,我记得咱们上回见萧妹妹时,她的脸上不过才是一些红疹子,后来邓太医又瞧过,怎么越医反而越不好了?”

    元妃亦是懒懒说道:“本宫也是奇怪呢。一家有一家的话,真是不知道该信谁了,也太闹得不像话了,乱糟糟的。”

    皇上却问道镜昭,“怎么你主子的脸愈发不好了,朕前几日来看,不过也是几点红疹子,若是用了水沉蜜,也不该糜烂了才是。”

    元妃虚扶了头上一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凤凰泣血的光泽亦让她生了许多光彩,一举一动都是那样高贵,连笑都是那样随性,道:“想必这七巧还是有所隐瞒吧。”

    七巧刚抹了眼泪,听了这话,又是磕头如捣蒜,道:“娘娘,如今皇上和元主子您都在呢,饶是这么着,我还敢隐瞒,就真是精明太过了。奴婢统共就做了这一件事,至于旁的,再没有了。萧主子用了旁的不干净的东西也不一定啊。”

    柳星因用帕子在脸前扫了扫,吩咐成儿,道:“大热天的,好浓一股子麝香味,殿里人又这么多,闻了怪难受人的,你去香炉里捡出一两块香料来。”

    “麝香。”皇上默了一句,问道镜昭:“孟昭容送来的冰麝香粉,你主子倒是常用,对么。”

    “主子觉得那香粉是稀罕东西,又是孟主子的一份心,日日用呢。”开始只是回皇上的话,不觉什么,说着说着,连自己也觉得不妥,脱口道:“难不成?”瞅了一眼皇上,忙将香粉从胭脂水粉堆里捡出来,递给林言原,道:“林大人仔细瞧瞧。”

    林言原知道这盒香粉必然不会那么简单,看得格外仔细,末了,磕头道:“香粉盒子周围沾了一层杉木粉。”

    丹墀上几点鸟雀,映着纤云四卷的影儿,云卷云舒,那雀一会在云里,一会儿在光里,叽叽喳喳的声音透过绿窗纱传到屋里来,院门紧闭,寂寂闻得落花声。

    元妃一直不厌烦地铰着腰际紧紧束着的蝴蝶结子长穗绛红宫绦,这下一摔手,道:“嚷嚷扰扰了半天,才终于有了分辨了。”

    皇上的眸子如海水一般,平静但却深不见底,良久,说道:“把贱人带来。”又道:“去带杨柳。”

    七巧道:“皇上,杨柳姑姑在宫里久了,甚是刁钻,怕是皇上宣她来,她也会将事情都推到奴婢身上,既是她先置奴婢于不义,奴婢便再说一点,那日奴婢只是拿走一点水沉蜜,她必然还留的有,还请大总管搜了来,才知道奴婢方才所说并无半点虚言。”又道:“软玉姑娘,你以前是在知春园当差的,对那里一切熟悉,劳烦姑娘走一趟。”

    软玉见皇上点头,便跟着王怀恩去了。

    成儿从侧殿回来回话,道:“美人,香炉中并未焚香。”

    “本宫已经知道了。”柳星因道:“这冰麝香粉这样香,难得孟妹妹肯送来,换做我是再舍不得的,我还一直觉得是我心眼儿太小,羞愧了好一阵子呢。没想到她存的是这样的心。”又道:“皇上,娘娘,臣妾实在受不住了,怕是要出去透透风。”得了皇上的准,柳星因便跪安了。

    等到要出二门,便见一个小丫头子连忙上来拉住,问道:“主子,里头到底是什么样?”

    成儿不容分说,便一把将那个丫鬟推开,道:“狗奴才,娘娘也是你能拉拉扯扯的么?还亏咱们娘娘脾性好,不肯与你计较,若搁住旁的主子,你小命早没了。还瞎操别人的心呢,里头的事是你该打听的么?”

    柳星因见这个丫鬟生得水灵,肌理细腻,身段也是极好,一身秋香色绣罗衣裳,珠压腰衱,贴切合身,眼里汪着泪,格外地态浓意远,又看眉眼处倒是机灵的,若是没个关紧的事情,想来也不会蠢到拦自己,便睨了成儿一眼,笑吟吟问道:“来,你告诉我,你想打听谁,我若是知道了给你说。”

    “七巧,就是刚才被拉进殿的那个,她怎么样了?”说着,泪珠便落下来,“奴婢和她一起进宫的,不要出了什么事情才好。”

    “你怎么不自己进去瞧瞧呢?”

    “今个皇上和各位主子进出,二门上不能少人看着的。“

    柳星因“哦”了一声,又见她问得是七巧,故弄玄虚,用帕子遮了半边脸,低声道:“她呀,遭人算计了。”

    “谁?谁要算计她,她一个下人,谁合着满宫主子不算计,偏来算计她这样一个人呢?”

    柳星因道:“你别急,事情还没个定数呢,一会儿要来一个孟昭容,就是她的算计。若是她肯把一切招了,七巧自然也没事了。”说罢,又叹了一句,“七巧也是个没造化的。”便去了。

    等走出一箭多地,成儿才道:“如今看来视萧合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倒不只咱们了。”又道:“不过美人怎么不在那里看着,若是孟昭容起疑,往美人身上泼脏水,美人连句分辨的话也说不上。”

    “她是要起疑,却不是疑到本宫身上来。本宫早在她跟前做足了功夫,也是上天助我,若不是元妃打了前来移杉木的李全福,满宫的杉木,我又怎么偏偏会想到她宫里的,所以,自作孽不可活,元妃也怨不得我。”

    “倒是奴婢多虑了。不过七巧的事情倒是咱们想不到的,美人觉得七巧的话可信么?“

    柳星因望着前头出墙的花,道:“可信不可信,本宫不知道,本宫只知道如今盛暑已过,秋冬过完便是年下了,若是父亲年下考核能因为本宫的关系得皇上青眼,母亲也可以过个好年了。”

    成儿知道自小到大,过年守岁老爷都是去太太那里,而对于这个姨太太,老爷都是不上心的,总是等过了十五合家宴上才想起,老爷都不上心,底下的人就更不会上心了,偏偏这个主子又是极要强的。所以柳星因从小盼望的就是能让父亲到母亲那里守岁,而柳星因选中秀女前的那年年下,老爷便是头回到姨太太那里去了,柳星因从那以后更觉得只有比姐姐柳月离更出息,才能得父亲的关爱,母亲也能扬眉吐气。成儿每每想到这里,总是替自家主子心酸,这样能力的一个小姐,比柳月离精明强干多少,可惜她命薄,没托生在正房太太肚里。

    成儿眼里噙着泪,声音发哽,道:“若是美人能怀上孩子便更好了,也不必再受元妃的糟践。”

    柳星因又何尝不知道,今日元妃若是受了孟昭容的气,最后还是要落在自己身上,可是她向来不肯让人可怜,噗嗤一声笑道:“瞧你说的,哪就能那样容易?元妃家世再好,再得宠,到底输在生养上了,庄妃再被禁足,还是有一个皇子可以依靠,这点她是争不过的。你没瞧见么,方才本宫才提了一句”麝香”,她便连着往后退,她那样厉害的人,竟然也有怕的时候呵。”

    成儿嘴角也扯出笑来,那样惨淡,道:“是,美人还年轻。不比元妃快要三十岁的人了,哪还有青春干耗下去。”

    “没什么急的,有了皇上的宠幸,还怕没有孩子么?”

    好竹馆一片清凉,甬道上却是一点凉意也无,焦热焦热的,软玉心里更是焦灼,终于憋不住开口问道:“公公方才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您会信凭七巧一个人便能只手遮天。公公方才为何只想把事情都推到七巧这颗棋子上去。”

    王怀恩看了看软玉,却不生气,笑道:“这事你看得明白,我看的明白,合着就咱们皇上看不明白吗?”

    软玉有如一盆冷水向她兜头浇下,道:“皇上为何要这么做?难道皇上怕那人不成?”

    王怀恩赶紧吩咐左右:“今日软玉的话我日后要是在宫里听到半点风言风语,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又低声对软玉道:“别瞎猜了,皇上心里有数,不管怎样,查到这里便到头了,就算有什么疑惑,藏到心里便是。”

    软玉平常只是爱说爱笑,心里却明白,见王怀恩神情这般凝重,也不敢再问下去,只知趣道了句:“谢公公。”

    王怀恩今年已过不惑,四十二岁的老货了,年龄上都可以做软玉的祖父了,话语也格外可亲,道:“这才是你懂事。“

    软玉才知道杨柳果真不是好惹的,王怀恩刚命人进屋去搜,她就吵闹不迭地冲了出来:“大总管,你这是作何?”

    “他们没有告诉你么?宫里丢了一样东西,奉皇上旨意,各处搜一搜,使人去疑。”

    杨柳笑道:“好,好,好,我在这宫里数十年了,就连主子见着我都要给我这老脸几分薄面,如今宫里丢东西竟查到我头上来了。”

    “不知杨柳你说的主子是哪位主子?是哪位主子肯给你这老货几分薄面?”

    软玉亦接到:“宫里总共也就万岁爷一位主子呀。”

    杨柳见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厉害,一愣,又道:“好,你们搜,若是搜不着,任是皇上跟前我也闹去,非讨一个公道不可,难不成我在宫里劳心劳力伺候数十年,竟落得连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都不如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这样嘴硬。”软玉低声道。

    进去的人开箱倒笼抄拣了一番,却不曾发现有水沉蜜。

    “大总管,今日的事您得给个交代吧。”杨柳得理不饶人。

    软玉着急,怎么会找不到?忽然就是着急中惊鸿一瞥,看到跟前有个熟悉的东西一晃,待细细看定,是个玉壶冬瓶,便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拿起花瓶晃了晃,果然没有水声震荡,便把花拔了出来,一盒水沉蜜随着散乱的花束落了出来。

    王怀恩看到掉落在地的水沉蜜,笑了。

    王怀恩回去的路上训斥那些奴才,办事愈发不仔细,又夸软玉到底是个女子,心细,竟会想到杨柳将东西放在花瓶中,软玉却只看见王怀恩嘴一张一合,究竟说的什么却一句没听进去,明明大太阳,她却觉得身上凉一阵,热一阵,脚下虚浮。可笑,方才自己还为七巧是颗棋子而伤心呢。

    杨柳至死也不肯说是受人指使,咬定是萧合在知春园时惹她不满,后来又见她封了主子,才起了这样的念头。倒算是招了。

    七巧有镜昭和软玉求情,皇上亦念她的一份孝心,留在宫里使唤,但是二十板子免不了了。

    孟昭容却姗姗来迟,见到殿中这样光景,黑压压跪了一地人,着实吓了一跳,上前请了安,却不妨皇上将一盒东西兜头砸来,道:“你干的好事。”

    好香。

    如果不是那精巧的珐琅彩盒子,她不会相信皇上向她砸来的是自己委曲求全而献上的香粉,她的额头有些痛,想必是刚才砸着了吧。她没有主意。

    她跪下来,皇上说了好多话,比他和自己在一起说的所有话加起来还多许多,可是那么多的话却只有一个意思,他在怪她。她向来不是心机很重的,有时候甚至还迷迷糊糊的,以前母亲总是说,这可怎么好,什么喜怒哀乐都现在脸上了。进宫前学规矩也是,一会见了父亲要左膝下跪,一会儿要右膝下跪,她总是糊涂,可是也得学,做世家女子该有的样子。给谁看呢?进宫后,皇上不喜欢她,她也不去争,后来,皇上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她就去和皇上说话,皇上和她在一起时话很少,却很照顾她,说话和气,不像自己父亲一样,性子火爆,她觉得她是喜欢皇上的。今日听皇上说了好半天她才明白是这盒香粉中掺了杉木。

    “皇上,臣妾真的不知道香粉中为何会有杉木?是有人要害臣妾。”她心里是这样想的,就这样说。

    皇上道:“是谁?你倒是说说,是谁要害你。”

    是那个丫鬟,是她告诉自己要用这个盒子的,她告诉皇上,皇上道:“好,传。”

    她觉得,皇上还是信她的。

    真慢,从来没有这么慢,她盼望着那些通传的人能体会她的苦楚,做事麻利点,却像是一辈子那么长,她们终于回来了,带来的消息是,根本找不到她所说的那个宫女。

    皇上真是怒了,“你说是有人陷害你,好,朕信,朕就在这里等着,看是谁,谁有这个胆子。如今你自己听听,没有人,难不成一个人会凭空消失么?”

    元妃不屑道:“凭空捏造的自然会凭空消失。”

    “皇上。”孟昭容咬牙望了一眼元妃,那样的恨意,仿佛能把一个人吞没了一般,道:“若不是有人心虚,为何连人都不敢留下,那人是想死无对证啊。活生生的一个人岂是臣妾随意能捏造出来的吗?宗人府都记着呢,皇上派人去查就是。”

    皇上捏起她的下巴,她听到骨头格格作响,人仿佛要被撕碎了一样,却不觉得疼,“你还值得朕为你查下去吗?朕还能相信你么?”

    她终于开口,“皇上,究竟哪个宫里的杉木最多,究竟是谁最舍不得那几棵杉木,皇上为了萧美人要移走合宫杉木,谁最痛心,谁最恨?她又最恨谁?”

    孟昭容说话这样尖酸锋利,皇上却松开了手中紧捏着的下颌,望向元妃,元妃就算可以不顾及方才孟昭容那样狠毒的眼光,却不能不顾及皇上的,心内大异,才知道是孟昭容想要暗算她,心中恼到极点,从头上拔出一支簪子就往孟昭容的嘴上戳,一边戳一边道:“要你这张嘴做什么?除了讨好皇上,就是陷害主子。本宫往日没少照顾你,你如今临死却要拉本宫做垫背的,你就是这样报恩的么?我打死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一边早有人上来拉开元妃,皇上道:“你这是做什么?”

    孟昭容的嘴角已经渗出血来,林言原赶忙上来止血,却被孟昭容一把推来,她一笑,嘴边的血涌地更厉害,映着惨白一张脸,道:“做什么?元妃娘娘是恼羞成怒了吧。合宫除了娘娘,谁还有那样通天的本领,能将人随意送出宫的。又是谁能指使得动我宫里的人。元妃娘娘,您还真是对嫔妾照顾啊。”

    元妃如今脸上已经是青一阵白一阵,就算是庄妃那个贱人,也不敢这样对她,像这次不分青红皂白被人冤枉构陷,还真是头一回,她哪里气的过,跪下道:“皇上,臣妾侍奉您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若是皇上信她,任凭皇上处置便是。可若是皇上信臣妾,今儿个就必须有个了断,臣妾万万容不得宫里有这样的人在,早了断一日,早清净一日。”

    孟昭容一抹嘴边的血,道:“元妃自知理亏便开始讲人情了么?若是这样,萧美人侍奉皇上的时日还比不过嫔妾呢?是不是嫔妾说今日的事是萧美人嫁祸给嫔妾的,皇上也要信嫔妾?”

    元妃正要分辨,小桂子见外面一个人影儿晃过,道:“谁?谁在那里?”

    众人这才往外面看去,那个人眼见瞒不住,便进殿来,小桂子一看,却是彩妍,道:“彩妍,你在外头鬼鬼祟祟做什么呢?”

    彩妍向各位主子磕了头,又见七巧,七巧使眼色要她出去,她却装作没看见,道:“皇上,奴婢在外头实在听不过了。”

    孟昭容知道自己干净,以为她是听不过元妃,元妃亦是这样想,都忙道:“你知道什么,都告诉皇上。”

    皇上道:“你说,不必害怕,是什么就说什么。”

    “皇上,孟昭容对付美人主子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我听七巧和镜昭姑姑私底下说过的,就连那日美人晕倒,也是因为孟昭容不肯让美人回宫,在太阳底下跪了好一会子所致的。”

    孟昭容听了这话,心咯噔一声沉到底,伸出手就要打彩妍,却被元妃死死握住,悬在空中,元妃的眼神真是得意啊,孟昭容哭喊大骂,却都无济于事了,一群侍卫早已赶来,牢牢制服了她。

    皇上的眼神满是厌弃,连话似乎都懒得说,手那么一挥,道:“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