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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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精神骗术

    蕲县大泽乡,今安徽宿州东南。反秦的第一箭,便是从此地方横空射出。

    射箭的人,一个叫陈胜,一个叫吴广,本是原楚国的农民。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楚国改叫楚地。统一前,除秦国外,齐国和楚国最为强大。齐国资格老,是当年周武王封的国家。楚国是新秀,特别能打仗。楚人一身蛮劲,当时号称“荆蛮”不仅蛮,还有股子土匪的霸道。

    如今流行一句犯贱的话叫七年之痒。当时的楚王家族有个传统:七年不出兵打仗,就算奇耻大辱。

    可他们最终也没统一天下,可见成大事光靠蛮劲是不行的。命运垂青于有谋略的人,机会垂青于有能力的人,不认账是不行的。

    然而,楚人失败后口服心不服。秦始皇晚年时,楚地流传着一句话:即便楚国只剩三户人,也要把你秦国灭了。

    在楚地,此话相当于暗号,见面问,你是什么人?对方答: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呃,自己人。

    很显然,反抗意识在楚人心里已经根深蒂固。这意识像烈性炸药,就看谁来引爆。

    那些贵族有贼心没贼胆,恨秦国恨得牙根儿痒痒,拳头也攥出了汗,也没群起反抗,倒是两个农民出身的人带头造了反。

    老实说,有吃有喝日子舒坦谁会造反,小老百姓图的是安稳,哪个愿意抛家舍业,没事儿拿杆枪在政府门前挑衅。除非你搞得他家破人亡,无法生存。因此,老百姓管造反不叫造反,叫起义。

    陈胜起义,也是被逼无奈。从小,他家里很穷,长大后,给财主家当长工。

    如果他是一个只顾闷头干活,吃碗死饭什么都不想的人也就罢了。坏就坏在他头脑并不简单,他琢磨他比较,同样是人,他和财主的生活却有天壤之别。

    凭什么你吃香喝辣,穿金戴银,我就只能食不果腹,衣衫褴褛?陈胜能找到的答案就是:财主富贵。

    继而,又自问:为何我不能富贵?

    此题无答案,他只有渴望,渴望过上和财主一样富贵的生活。

    欲实现此梦想,当一辈子打工仔显然鞭长莫及。可他又无过硬独到的手艺,摆脱打工命运的唯一途径就是参军。

    成为大秦帝国的一名士卒后,他的日子好过了一些。他的头脑灵活,人缘混得不错。很快,他从一名普通士卒变成了军官。未来和前景仿佛变得光明起来,升官,再升官,再再升官,梦寐以求的富贵生活,宛如一个浪荡的窑姐儿,挥舞手巾,风情万种地在不远处召唤他。

    然而,升官发财的路总是诡异而多变的。当你踏上一个新的平台,没准儿一只脚就已经踩在了悬崖边。

    陈胜自然意识不到这一点。

    升任军官没多久,上方下了一道军令,令他押送900民夫和一批粮食到渔阳,即今北京市密云县一带去戌守边境。这和刘邦执行的任务差不多,但遭遇却不同。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连续几日暴雨,把陈胜的队伍陷在蕲县大泽乡,进不得,退不得。算算时间,规定期限已过。即便到了目的地,结果只有一个:集体处死。

    天无绝人之路不过是一句自我安慰的话。事实上,天降暴雨,给陈胜等人造了一条绝路。

    面对绝路,人有两种选择,要么立刻自尽,一死了之;要么赌一把,继续走下去,走到头,最终死而无憾。

    陈胜选的是后者。他和军中的密友吴广联袂表演了一个戏法,道具是一条鱼。事先,吴广用朱砂在帛上写了“陈胜王”三字,再将帛塞入鱼腹中。

    这条鱼被吴广带到市场,又派士卒买回,中午会餐,做菜时有人发现鱼腹中的字条。晚上,吴广蹲草丛里怪叫:大楚兴,陈胜王。有人说那是狐狸的叫声。可狐狸怎会讲人话?硬要和狐狸扯上关系,那也是狐狸精的叫声。

    这套戏法蒙了军中的士卒和农夫。大伙儿看陈胜的眼光明显异于往常。

    迷信迷信,迷迷糊糊就信了,太多的人看事看物,只观其表,不问究竟。好比如今有些人,闻听绿豆包治百病,便蜂拥食之,过后方知,那张悟本大师并非出自中医世家,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纺织厂下岗工。就像此时,在士卒和农夫眼中,陈胜已然不是一个出身农家的穷小子,而是真龙转世。

    如当代造假大王唐骏所言:能蒙到全世界就是成功。

    历史上的唐骏则不计其数,只是用的道具不同罢了,唐骏搞的是野鸡大学文凭,吕雉搞的是丛中莽蛇,吴广搞的是水中鲜鱼,都拿低等动物去蒙高等动物。事实上,迄今为止,除了人自己以外,还没有别的动物对人发生兴趣。

    蒙骗成功,陈胜吴广趁热打铁杀了军尉,继而煽动演讲:咱们此去渔阳,早过了期限,去了也是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秦人能得天下,我们为何不能!

    900多人热血沸腾。往竹竿上挂了一张破布片当做起义大旗,挥舞着开始了他们伐秦的征战。

    这是一场豪赌,成则活,败则死。因此他们不怕死。

    不怕死则格外勇猛,他们迅速占领了大泽乡,又攻下了蕲县县城,接下来的10天内,他们连克五城,所到之处,农民纷纷响应,打到陈县的时候,陈胜手中已经掌握了一个有模有样的集团军,军中有兵车六百乘,上千骑兵和几万步卒。

    一处乱,处处乱,像病毒疯狂扩散,大泽乡起义引爆天下大乱。

    原属六国地区的郡县都有人起来造反。干掉熊猫,我就是国宝。那些造反头目杀了当地的守尉、县令、县丞,自立为侯王。

    此刻,再牛的肖邦,也弹不出各地官员的悲伤。死了的,死不瞑目;没死的,惶惶不可终日,不知何去何从。沛县县令也是如此,他招来大小官吏商议,说与其被反秦的人杀头,不如我带头反秦。

    萧何、曹参等人却不赞同,他们给县令分析:您是朝廷命官又是外地人,您带头反秦,朝廷要杀你,沛县子弟也不会跟您走。两头不讨好。

    莫非只有等死?县令没了主意。

    萧何说:办法倒有一个,以暴制暴。现如今,刘邦手里有一支队伍,都是沛县子弟。您把他召回来,可保平安。

    刘邦在哪儿?寻了他那么久,连根毛都没见着。县令茫然。

    萧何当即推荐了一个人,樊哙,他准知道刘邦藏身何处。

    这便是萧何的精明之处,若推荐一名官吏,说明此人和刘邦有所勾结,等于出卖了同僚。樊哙则不同,杀狗的屠夫,且与刘邦、吕雉最亲。

    县令点头认可。

    一个杀狗的屠夫,成了官府与山匪的联络员,乱世的荒唐可见一斑。

    樊哙上了山,把局势跟刘邦一讲。刘邦没二话,立刻率领几百号山匪下山,直奔沛县。

    刘邦很清楚,没有这个机会,他也许永远回不到家乡,永远见不到妻子儿女,只是苟延残喘当一辈子山匪,窝窝囊囊了却余生。

    队伍飞速行进,半路上,对面一辆马车疾奔而来。驾车的车夫是夏侯婴,车上坐着萧何、曹参等人。

    他们并非是迎接的刘邦,而是来通报:县城进不去了。

    樊哙一走,县令盘算,刘邦已不是过去的刘邦,他是一个土匪头子,手下人马众多,犹如猛虎下山,保不齐会夺了自己的权。

    我上当了。县令挺懊恼,萧何、曹参这些人把老子当猴耍,估计他们是刘邦的内应。事已至此,只能先杀内应,再拒刘邦。

    主意打定,县令下令关闭城门,全城搜捕萧何等人。夏侯婴消息灵通,赶紧调动县衙马车,把萧何、曹参一帮人送出城来。

    这一突发情况,并没使刘邦慌乱,他率领队伍下山,就没打算再回去。

    可是,到了城下,城门紧闭。城头上密密麻麻站满沛县的父老乡亲。由于守兵不足,县令把他们都赶到城头来防守。

    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官员无情又无义。为了自己能偷生,不惜搭上全城人性命。

    见到这幅景象,萧何向刘邦献计:智取。

    在萧何的授意下,刘邦写了一封短信,绑在箭上,射到城头。

    信中说:秦朝暴政,人民受苦已久,天下各路英雄豪杰皆在反秦。沛县恐遭屠城之难,父老乡亲不如擒杀县令,新选一人当首领,响应义军一同伐秦。如此,家园方可保全。否则,大家玉石俱焚。

    此信极有力度,动人心弦。城中又有一大群刘邦的亲友、故交,他们推波助澜,杀了县令,打开城门,迎接刘邦和他的人马归来。

    刘邦归来了,沛县子弟起义了,不少人推举刘邦当领袖。理由很简单,他手头有队伍,又发短信号召大家擒杀县令,理所应当由他挑头。

    面对群众呼声,刘邦不骄不躁,说大伙儿都冷静。如今天下大乱,到处都在起义,不是我不愿意挑头,只是起义这事技术含量忒高,我能力差,恐误事。

    推脱是假意,客气是真情。

    刘邦心里清楚,在沛县,论学识凭能力,萧何、曹参都在他之上,推辞一番很有必要。

    而萧何、曹参顾忌更多,他们拖家带口,置下不少产业,若带头造反,一旦失败就会遭到灭族之灾。

    这个巨雷谁也不愿顶。

    于是,这俩人也站出来,力挺刘邦。

    刘邦则不同,他如今的身份是流氓加山匪,天底下还有什么事不敢干?

    众人很坚决很有诚意,再推辞谦逊假装君子就没意思了。

    君子不是装的,孙子才是装的。刘邦历来是个敢担当、敢扛事的人。当首领就当首领,老子生来就没怕过谁!

    当时,县令称为县公。刘邦生于沛县,长于沛县,县令死了,他当了首领,便自称沛公。

    这份敢作敢为的气魄很男人。萧何很欣慰,很自得,瞧我这眼光,到底是没看错人。

    冷兵器时代起义就是容易,拿把菜刀也算兵器,不用走私导弹和机关枪。而起义了就要打出去,不能困守原地等别人来打。要打出去,就必须组建一支更强大、更完善的队伍。

    强大,便要招募兵丁;完善,就得任命将领。

    刘邦派萧何、曹参、樊哙前往各乡,大量招募乡勇。身强力壮者均可报名,有一定武功者优先录取。轰轰烈烈的,一共招募了三千人。

    接着,刘邦任命萧何、曹参为参谋,樊哙为先锋;任命自己的发小卢绾为侍从官;任命夏侯婴、任敖、周勃、以及吕雉的两个哥哥为将军。

    作战任务是,先攻取周围的两个县城,胡陵和方与。大本营则设在自己的老家丰邑,由黑道老大雍齿把守。

    出征前,刘邦搞了一台大型的迷信活动。

    他让队伍齐整整排列在县衙前的广场上,祭告战神蚩尤。

    传说中的战胜蚩尤,铜头铁额,善于用兵,在部落争夺战中,异常勇猛,所向无敌。

    这位远古传说中的战神到底有多神,其实无人可知。铜头铁额多半也不是真相,很有可能是带了一副面具在裸奔。

    战前祭奉神灵,好比吹生日蛋糕蜡烛前许个愿,希望自己一帆风顺。

    刘邦亦是如此,他率子弟兵起义,当然希望自己顺风顺水,所向披靡。但是,有一个事实,他无法回避——此时,在天下反秦势力中,他的地盘最小,力量最弱。而率先起义的陈胜俨然是一个暴发户了。

    二、暴发户

    短短一月,陈胜率义军连克数城。攻下陈城后,队伍已多达数万人。

    人一旦有了势力和名气,便有人攀附和投奔。此时,便有不少人投奔陈胜而来。其中也不乏名人,譬如孔子的后裔孔鲋,刘邦的师友张耳,魏国的名士陈余。

    陈胜欢欣鼓舞,当地父老力挺他称王。

    他也的确想称王,他的头脑已经发热,且热度持续飙升,与如今生于乡镇的土鳖暴发户别无二致,脱了贫却脱不了浅薄,充其量是一只扒上井沿的青蛙,腿仍旧是弯的,稍不留神又得掉井里。

    张耳、陈余等人则是老谋深算。他们认为,应当先立六国后裔为王,再集中兵力进军关中,直捣咸阳。胜,则可摧毁秦王朝;败,则退守已占领地盘,与秦军周旋。

    反之,若先称王。天下人就会嚼舌头:你们哪里是对抗秦王朝,完全是为了谋一己私利。

    陈胜一句也听不进去,谋私又怎样?现如今,我已经不是一个农民,我是一个有军队的人,一个有势力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我偏要自立为王,国号张楚,张大楚国,就这意思。

    陈胜膨胀了。他派出五路大军,从东、西、南、北四面发动进攻。

    东路,平定魏地和齐地;西路,进攻关中;北路,收复赵地;南路,进发江南。剩下一路,攻打粮都荥阳。

    气势很雷人,打法很脑残。陈胜并不懂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道理,只一门心思想着扩张势力,占领粮仓。

    抢钱抢粮抢地盘,标准的土匪作风。

    奇怪的是,面对声势滔天的叛匪,秦王朝高层却相当淡定。

    咸阳未央宫内,秦二世胡亥万乐淫为首,花天酒地,浑噩度日。

    有官员上报各地动乱情况。他不慌不忙,召来一帮儒生学者开会。

    儒生学者齐聚一堂,说应当速速发兵剿灭造反者。

    造反?胡亥想不明白,自己英明,帝国伟大,那些人干嘛要造反?这帮儒生定是读书读傻了,脑子坏掉了。

    他没跟儒生计较,只下令把上报情况的官员交与司法部门处置,罪名是“谣言惑众”

    昏君的命令犹如宋祖德的脏嘴,你吃不准下一个倒霉的是谁。

    有些儒生不解风情,继续上谏,都没落个好下场。

    唯独一个叫叔孙通的学者,摸透了胡亥的心思。他侃侃而谈,说那些闹事的人,不过是一群小流氓、小毛贼,他们在地方闹,就让地方去平定。当今皇帝如此英明,此等小事根本不足为虑。

    话不多,句句挠到胡亥的痒痒肉。胡亥挺美,当即嘉奖叔孙通,赐丝帛二十匹。

    背地里,儒生们指着叔孙通鼻子骂,说你丢尽了读书人的脸。叔孙通只是乐。

    大家都以为他从此就会平步青云。然而,一天夜里,叔孙通悄然离开了咸阳,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当他再次出现于历史舞台时,已是多年后了。

    叔孙通消失了,胡亥则继续陶醉在娱乐中。手握大权的赵高也怂恿他,当皇帝就该享乐,其他的事,交给手下人操办即可。

    至于叛乱,完全不必忧虑。要打进咸阳,必先占领关中。

    关中是何地?就是今天的陕西,崇山峻岭相围,中间一片平原。东有函谷关,西有散关,南有武关,北有萧关。关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叛乱者气势虽凶,却是一帮乌合之众,难道全世界的鸡蛋联合起来就能打破石头吗?

    可是,胡亥和赵高做梦都没想到,由陈胜部将周文率领的部队,以极快地速度攻克了三川郡,直逼函谷关。他们一路边打边收编,到达函谷关时,已有兵车千辆,步兵10万。

    周文这个人,曾是楚国名将项燕军“视日”官,工作是掌管观察天象以占卜吉凶。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耳濡目染多年,他自认为懂得些军事。

    他率军破了函谷关,进入关中平原,抵达戏地,即今天的陕西临潼县东。周文把部队驻扎于此,准备向咸阳发起总攻。

    这个消息很恐怖!传到咸阳,赵高傻了,胡亥慌了,大秦帝国热血铸就,危难之时谁能显身手?

    一个老秦人贵族的后代站了出来。他叫章邯,官居少府,主管渔政和税收。

    少府是九卿中级别最低的官职,章邯并没当过军队主帅,但他思维缜密,极清楚当前的形势。

    现在,从周围的郡县调集军队保卫咸阳,已经来不及了。只有一个办法,把正在骊山陵工地上服役的刑徒编成军队。

    章邯这一招很妙。那些刑徒中,不少是因为帝国政治斗争受到牵连,而被囚禁做苦工的武装力量。他们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且人数巨多,足有20万。

    章邯让他们披上秦军的黑色战袍,戴上黑色头盔,高举黑色战旗,迎击周文大军。

    周文率军攻破函谷关后,忘情忘形,忘了自己是孤军深入,忘了手里10万大军,实际上是一支杂牌军。陈胜给的兵,沿途收编的人,都未经过正规的军事训练,他们大多是为了讨口饭吃,虽然不怕死,但不证明就会打仗。尤其胜利之后,他们的情绪便更加浮躁。

    这浮躁表现在安营扎寨上,完全没有规则,随心所欲,瞅哪儿合适,就在哪儿安置营帐,像棋子零乱散落于棋盘上。

    与其说他们是来打仗的,不如说是来旅游观光的。

    章邯看到这支杂牌军的部署,心中已有了数。

    xp不发威,你当我是dos。章邯果断下令全军出击,他的黑色军团如一股龙卷黑旋风,高速运转,呼啸着冲入周文军的大营。

    周文军中的士兵猝不及防,眼见秦军战马奔腾而来,顿时乱了分寸,想逃逃不掉。秦军骑士一通砍瓜切菜,无数头颅暴雨倾盆般落地,不断有人被死尸绊倒,未及爬起又遭砍杀,汩汩血水席地横流,涨痛眼球。

    10万杂牌军与20万秦军团碰撞,刚一交手,便被摧为齑粉。周文无限惶恐,他率领残兵伤兵,溃逃出函谷关,一路逃到渑池。

    章邯率军紧追不舍,追到渑池,继续剿杀。此时,周文军已无还手之力,只得任由秦军宰割。绝望中,周文自刎身亡,剩下的残兵,也都归降了章邯。

    西路军覆灭,仅仅是陈胜崩溃的开始。他派出的另一路大军,此刻正在攻打荥阳。

    荥阳是秦帝国东方重要的粮仓,由李斯之子李由镇守。

    情人眼里出西施,老虎眼里全是口粮,吴广率军猛烈攻打,才不管荥阳城池多么坚固。

    然而,荥阳城内兵精粮足,完全耗得起。

    吴广久攻不下,又收到一个噩耗:西路周文军覆灭了。

    这噩耗足以动摇军心。吴广的部将田臧和李归盘算:章邯把周文灭了,掉过头来就要打咱们。那吴广根本不会用兵,久攻荥阳不下,还霸道得很,好像这天下陈胜是老大,他就是老二,我看他还真有点二。不如杀了他,留下小部分人马继续围攻荥阳城,把大部分人马调去阻击章邯军。

    于是,田臧假传陈胜的命令,暗杀了吴广。

    按说,对这种先斩后奏,无视领导的行径,陈胜应该严加惩治。攻城攻不下,抢粮没抢着,还内讧火并,仗显然是没法打了,理智的做法是下令撤退,撤回大本营,严加整顿。

    但他没这么做,他心里似乎有另一种想法——当初他和吴广靠骗术组建队伍起义,这个秘密一旦泄露出去,他还怎么服众,怎么称王?知道底细的人,只有吴广。将来建立了新帝国,也留他不得,早杀了也好。

    于是,他传令给田臧,接替吴广的帅位,继续围攻荥阳。

    田臧命李归围攻荥阳,自己率领大部队前往敖仓,迎战章邯大军。

    这一去如包子打狗,再没回来。

    田臧战死,章邯率军抵达荥阳城下,将残存的起义军全部剿灭。

    五路大军,两路覆灭。好比五根手指断了两根,陈胜有点儿痛不欲生了。

    而现实并非林黛玉,不因忧伤而风情万种。他这厢只顾舔伤口,殊不知章邯率军已直奔他的大本营陈城而来。

    危机时刻,他指望北路军和东路军回来救援。

    北路军由将军武臣率领,已收复了赵地。但张耳和陈余对陈胜极度不满,当初,陈胜不采纳他们的策略,只让他们当个校尉,做武臣手下的马仔。

    现在,两路义军覆灭,大势已去。他们便说服武臣自立为赵王。武臣欣然应允,任命陈余为大将军,张耳为丞相。

    无独有偶,东路军首领周市,也背叛了陈胜。他率军平定魏地后,自立山头,扶立魏国的后裔为魏王,自任魏相。

    覆灭的覆灭,分裂的分裂,没头脑的暴发户,转眼就把浴血奋战换来的家当搞没了。

    掰指头算算,从起义到今天,不过6个多月,当初揭竿而起的激越场景,攻城拔寨的勇猛劲头,自立为王的豪迈气势,如今都已灰飞烟灭,徒留一段飘渺的富贵梦,在脑海里幽怨地打转。

    孤立无援的陈胜,只能逃跑。这一逃便踏上了不归路。在汝阴,他的车夫庄贾将他杀害。

    庄贾并不装假,他和很多士卒一样,真的不想死,真的想投降。砍下陈胜的脑袋,也算为大秦帝国立了一功。

    此时此刻,刘邦的处境也不比陈胜好多少,他率领的反秦队伍也是举步维艰,进退两难。

    三、喜剧战争

    与陈胜相同,刘邦起义也打了个开门红,连克胡陵、方与两座县城。

    他心中充满激情,脸色红润,眉目带喜,像少女与心怡的情郎首度幽会尝了禁果。

    爽过之后,便想再爽,攻城拔寨和男欢女爱是一个道理。两战连胜后,刘邦马不停蹄,率军直取薛城。想当年,他的“亭长冠”就出自此城中某个巧匠之手。

    这地方有点儿意思啊。刘邦眼睛眯成一条缝,手指不远处,尘土飞扬中的薛城,笑吟吟下令攻打。

    这一仗仍无悬念,上桌就糊牌。趁着手顺,继续占地盘,下一个目标——亢父城。

    此时,舒畅感荡满刘邦全身,他的血液快活地奔腾。然而,激情不是感情,激情只是开门红,感情才是月月红。因此,激情并不长久,突遭挫折,便会在瞬间的灿烂之后顷刻消亡。

    就在刘邦兴致盎然地攻打亢父时,有人跑来报告:你的好朋友在你的大本营反叛了你。

    刘邦愣了片刻,骂道:娘的,你直接说抄后路不就行了吗!

    想必来人怕刘邦着急,故意把话说得宛转。哪知刘邦心里更急,雍齿啊雍齿,我拿你当兄弟,将丰邑托你镇守,你竟反叛,你丫教育好了也是一流氓啊。

    必须夺回大本营。刘邦放弃攻打亢父,率军反击丰邑。

    到了丰邑,往城头上一看,雍齿那混蛋居然搞模仿秀,他模仿沛县县令,把全城的老百姓都赶到城墙上来镇守。

    这让刘邦更怒。可如今的雍齿,已不是当初的黑道老大了,他已投靠魏国,现在是魏国的列侯。

    前文说过,陈胜的东路军首领周市,平定魏地后,新立了一个魏王。说起来,丰邑这地方,在秦吞并六国前就是魏国的地盘,如今,魏国复国,丰邑的主人当然就是新魏王。

    雍齿心里门儿清,你刘邦不过是个山匪,怎么跟人家魏王。我虽没什么文化,但也知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道理。

    雍齿厚颜无耻地矗立城头,像当年一样斜眼睥睨刘邦。这副屌神情,分明是在说:别用你的脾气来挑战我的个性,那会让你死得很有节奏感。

    刘邦只有硬着头皮攻城。不攻也得攻,家人还在丰邑城中呢。

    可是,连续攻打数日,丰邑城安然无恙。

    其中的缘由大家都明戏,丰邑城的队伍,本就是刘邦军团中的一支。换句话说,大家都是丰沛子弟,搞不好还沾亲带故,你叫人家表哥打表弟,舅舅打侄儿,怎么下得了狠手。除非互相在菜园子里偷过菜,有些经济纠纷,才会借机公报私仇;否则,都是做做样子,进行一些武术表演,格斗就算了。

    攻城攻出了亲情,打仗打成了喜剧,刘邦气得蛋疼。

    他找来一个儒生,摘下此人头上斗一样的冠,搁在地上,往里撒了一泡黄澄澄的尿。看得出,火气很大。

    可宣泄不顶用,人在恼怒之时,往往时运更糟。就像一个没吃饱饭的家伙,瞅谁都像仇人;而一个吃饱喝足的人,则怡然自得,心平气和,脸上浮现出一种万事不求人的表情。可见,愤世嫉俗者大多都是些没成事的倒霉蛋。

    倒霉这东西也有惯性,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刘邦没把根据地夺回来,先前攻下的几座城池,也被现任魏国丞相的周市给占了。撒尿擤鼻涕,本想两头全逮住,可都失了手,弄得一身脏。

    丰邑城里,吕雉同样心乱如麻。她愤恨雍齿,也埋怨刘邦,镇守丰邑的重任交给谁不行,偏偏交给雍齿。你俩本就不和,不过是经人劝解才成了酒肉朋友。难怪他要抄你后路。

    埋怨归埋怨,对自己的丈夫,终归是心疼担忧多过埋怨。丰邑打不下来,下一步刘邦怎么办?他若死了,我以后怎么过?难道就带着孩子永远困陷在丰邑城中?越想,越感觉这日子是一种煎熬。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雍齿没有派黑道上的人,强行拆迁刘邦的房子,也没有为难他的妻儿。估计雍齿也是怕把事情做绝了,刘邦跟他玩儿命。

    这与良心、道义无关,只是策略。世间很多事都是如此,看起来比较温暖,触到实质却是彻骨的寒冷。

    雍齿只想站稳脚跟,刘邦也没法死斗,他只能离开,率领队伍去楚地,打算投奔楚王景驹。

    景驹也是个被人当枪使的货,为陈胜部将所立。陈胜死后,散落在楚地的一些反秦小团伙,纷纷来投,他便有了些名声。

    刘邦率领一路流浪般的人马奔景驹而去,显得很漂泊。他并不知此去是福是祸,是喜是悲。

    其实两样都有。

    队伍行至外黄的时候,他的母亲受了风寒,一病不起,又折腾了几日,很麻烦,干脆就死了。

    刘邦跟他爹是冤家,跟母亲却感情笃厚。自打他起义开始,母亲就一直照料他的起居。现在,母亲病故,他在流亡,办个葬礼很不现实,只能从快从简,在荒野筑一座土坟,将母亲草草安葬。

    城池被夺,妻儿沦陷,母亲亡故,实乃人生三大不幸。而中国人讲究事不过三,否极泰来,其中缘故谁也说不清,但往往好多事情就是如此。刘邦在连遭打击之后,便意外地迎来了一桩喜事。

    这喜事就是一个人的出现。

    四、忽悠

    人事人事,人永远比事重要,因为所有的事都是人做的事。

    当刘邦臊眉耷眼地在马背上一颠一颠时,不远处来了一哨人马,约有几百人,领头的看上去有些儒雅。两方面一通报,刘邦方知,此人叫张良。

    这个名字在江湖上颇有些响亮。大家知道此人是韩国贵胄的后裔。他的父亲张平曾任宰相,可他运气很差,20多岁时,韩国被秦国灭了,他没当成官,家也破败得不成样子,穷得只剩下三百家僮,可见当初是多么荣华。

    私利国仇加一块儿,张良对秦国的恨油然而生,不惜花费全部家产收买了一个刺客,密谋刺杀秦始皇。

    他知道,秦始皇很喜欢从自己呆烦的地方到别人呆烦的地方去。这种爱好现在叫旅游。

    那一回,秦始皇东游,张良便和刺客埋伏在博浪沙。他们的计划是用一个重达120斤的大铁锥袭击秦始皇。那刺客是个大力士,他打算在百步之外将铁锥掷向秦始皇的车驾。

    想必张良脑海中已经意淫出秦始皇脑袋开花的动人镜头,鲜血四溅脑浆迸裂,估计很多在场的人,从此就不吃豆腐脑了。

    他亲眼看到铁锥飞义无反顾地出去,果然中了——副车。

    这是史上最囧的刺杀行动。他们事先一定是练习过的,但剃头毕竟和剃冬瓜不一样,大约是投篮时那篮板在移动,没拿捏好投掷的时间。

    秦始皇躲过一劫,立刻派遣反恐精英,在全国搜捕10天,捉拿刺客。

    天下为之震动,张良隐姓埋名,四处逃亡。他想将来有朝一日还要复仇,可自己身单力薄,唯有依靠强人,才能达成夙愿。这就需要包装自我,以便忽悠别人。

    忽悠这一行为的历史非常久远,早到遥远的古埃及时期。当时的古埃及人,心里有诸多疑问,天上的星星从何而来?谁制造了震耳欲聋的响雷?尼罗河为什么会泛滥?一些热心的家伙跳了出来,给大家解答这些问题,他们被称为祭司。

    祭司绝非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天才。他们只是会忽悠,编出一些神话段子,想出一些虚幻的来由。民众还真就信了。从此,祭司便获得了极高的威望。

    张良则与古埃及的祭司不相上下,他编的故事有时间,有人物,有地点、有情节。以至于如今的老师家长,还用他的故事来教育孩子要勤奋,要早睡早起。

    故事很简单:他逃亡到下邳,在下邳桥散步时,偶遇一位专写兵书的老文人,笔名叫黄石老人。老文人很深沉,叫他五天之后,一大早来此处相聚,有礼相赠。五天后,张良去了,结果老文人提前到了,指责张良:你怎么可以迟到,忒不把文人当回事了!于是,约了五日后再会,哪知五天后张良又去晚了,再约。这一次,张良半夜就到了,半夜正是文人来劲的时候,黄石老人很兴奋,送了一套名为太公兵法的帛书给张良。

    熟读此书,十年之后,你便可以辅佐帝王,做帝王的老师。黄石老人如此嘱咐。

    文人走了,张良乐了,开始研读此书。可惜,这部书只有张良读过,世上再无人见过。班固在汉书里罗列的兵书目录中,也没有这本书。

    在班固看来,此书实际上是一本假托周朝太公之名的盗版书,内容与兵法无关,而是一本历史类单行本,讲了些古今兴衰成败的经验教训。

    张良太会忽悠了,他隐居下邳十年,苦读了十年道学,思考了十年。以前他尚武,靠武力搞恐怖活动,结果失败。十年后,他的思想已相当成熟,决定用脑子和学识去创业。太公兵法便是他推出的一张名片。

    这张名片是诱人的,引得一些人归附。始皇一死,天下大乱,张良也造反,效果并不好,率了人马也要去投景驹,行至半路,碰上了同样落魄的刘邦。

    俩人一见如故,相恰甚欢。一路走,一路聊,张良有一种找到了组织的感觉。以前,他跟不少人聊过太公兵法,人家都感觉是纸上谈兵,听来听去一头雾水。而刘邦却听到津津有味,还跟他交流。

    沛公悟性太高了!张良只能如此赞叹。

    刘邦没向张良索要实体版的太公兵法,觉得听音频版的就很滋润了。他不爱读书,却天生喜欢倾听,喜欢谈论。语言永远比文字生动,听取意见永远比一意孤行受益。

    张良越侃越兴奋,对刘邦愈来愈钦佩。索性连自己带人马一同归附了刘邦。

    刘邦也不含糊,当张良是智囊。表面上,他给张良的官职很小,叫厩将,职务是管理军马。但从此时开始,张良已成了他的大脑。

    他们决定一起去投靠景驹,可就这在此时,传来一个消息,景驹身亡了。

    五、藏獒出世

    如果没遇到张良,景驹的身亡会让刘邦一时没了主意。而今时不同往日,有张智囊出谋划策。

    张良的看法是:跟狮子打仗,最损也得是藏獒,而景驹之辈至多是京巴和博美的杂交。

    狮子自然是章邯的黑色军团,藏獒又是谁呢?说起来都很熟悉,那就是楚国名将项燕的儿子项梁。

    像很多年轻人一样,项梁青春期时也是血气方刚。而别人通常就是斗殴,他前卫一些,直接杀人。

    出了事,跑路,他带着他的侄子项羽,到吴中避祸,那地方就是今天的江苏吴江县。

    叔叔剽悍,侄儿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也不知道打小吃了什么,项羽身体相当好,身高八尺,虎背熊腰,有一把子傻力气,喜欢玩一种举鼎的健身运动。

    项梁见他匪气有几分重,便教他读书练剑,盼他多点内涵。

    嘁,项羽嗤之以鼻。学这些干嘛?哥不是出来耍剑的,哥要练的是一个人对抗一万个人的功夫。

    一个人对抗一万个人的功夫,莫非是轻功?被人围住,可以飞跃逃脱。而轻功从下往上跳很难,从高处往下跳便极其容易,但每练一次,就需要休养几个月。

    因此不靠谱,一个人对抗一万个人,只能是精通兵法,当上首领,指点部下去打。

    于是,项梁传授项羽兵法。

    项羽学了一阵,便没了兴致,也许是觉得兵法太绵人,远不如举鼎来得豪放。

    可是,他这份豪放很有些不知轻重。那一回,在会稽,秦始皇东巡的车队,威武十足地从他眼前驶过。他竟然高声感慨:我可以取代他!

    项梁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捂住他的嘴。你小子这是要疯啊,这么反动的话也敢讲,心里想想就是了嘛。

    项羽简直无所谓,想到了就宣泄,且相当自信。想当年,刘邦对秦始皇的气派不过是向往,他更牛些,直接就要取代。

    取代就是明抢。怎么抢?他没想过,项梁也没想过。

    陈胜、吴广起义,给了他们动力。杀了会籍太守后,项梁自任郡守,封项羽为裨将。此将非大将,通俗地说就是副手、助理。

    叔侄俩联手造反,兵丁是不可少的,于是征兵。

    项梁头上有光环——名将项燕的儿子,堪称“将二代”这光环吸引了不少人。很快,他们就招募了8千子弟兵。

    他们的造反路比陈胜、刘邦都顺坦。陈胜危难时,项梁以讨逆的名义,与景驹火并。理由是:你景驹是陈胜部将所立的楚王,陈胜有难,你不去救,你就是叛逆。所以我要收拾你。

    人为了做一件事,找出的理由总是冠冕堂皇。明明是打击对方势力以壮大自己的土匪行径,却显得很有正义感。

    景驹打不过项梁。他败亡后,其残部纷纷投降。至此,项梁总掌楚军大权,成为一只强悍的藏獒。

    这只藏獒很高兴见到刘邦,刘邦手里有人才有队伍,人少点没关系,我给你,你先去报仇,夺回大本营。

    刘邦特兴奋,有一种起死回生的还阳感。雍齿小人,欺我骗我,现在我兵强马壮,你叫我过愚人节,我就叫你过清明节。

    这一回,他势在必得,非攻下丰邑不可。项梁给了5千人马、10员大将。这些人并非丰沛子弟,下手绝不留情。

    眼见刘邦来势如此凶猛,雍齿自知不敌,遂弃城而逃,投奔周市和魏王去了。

    收复丰邑,刘邦与吕雉再度相聚。但仅是匆匆一会。

    婚后的日子,对吕雉来说,很少有踏实的时候,除了辛勤劳作,便是提心吊胆。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丈夫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外面的世界布满刀光剑影,但他必须去拼杀。这由不得她愿意还是不愿意,如果丈夫不去,那刀剑迟早也会寻他而来。

    迟早要发生的事情,还是早一点比较好。

    此时,陈胜已死,天下更乱。武臣在赵地自立为赵王,韩广在燕地自立为燕王,田儋在齐地自立为齐王,魏咎在魏地被立为魏王。

    这些新款的王,处境都岌岌可危。

    打败陈胜后,章邯状态上佳,便率领黑色军团直取魏王。魏王边打边退,招架不住,就向邻居齐王求救。齐王实力也不够,只得请楚地的项梁增援。

    很快,齐、楚组成联军,在魏、齐交界的军事要地临济,迎战章邯军。

    这并非田儋和项梁仗义,而是他们成语学得好,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

    历朝历代,诸侯联合对抗某个强势,与团结、齐心无关,大都不过是一时的利益所趋罢了。一旦强势被摧毁,诸侯们便产生新的纷争,因为他们都想成为新的强势。

    仗义也是流氓假仗义。

    眼下的情势便是如此,齐楚联军来了。哪知他们脚跟还没站稳,便被章邯率军偷袭了大营。混战之中,齐王被杀,魏王自杀,楚军勉强抵挡一阵,败逃而回。

    齐王死了,留下些残兵败将,由其弟弟田荣带领,退守到东阿城,又遭章邯围攻,项梁亲率大军又来救援。

    七月的中原,雨水特别多。项梁趁机击溃了章邯军的主力部队。

    这就像一场足球赛,弱队本不及强队,哪知一场大雨给了弱队机会,竟然打得强队无法还手。

    原本是以弱胜强,而给项梁的感觉是自己真的很强。

    人一辈子会有很多错觉,很多误会。误会别人或被人误会都无妨,要命的是自己误会自己。

    陈胜死了,齐王死了,魏王死了,他们都没有干过章邯。唯独项梁,他胜了,他是光他是电他是唯一的神话。他信心猛增,率领军团进驻中原。

    他和陈胜不同,没有在连胜几场后就自立为王。这倒不是他清醒,而是他手下有一个能人范增。

    若放到现在,范增的网名可以叫老奸巨猾。70岁的年纪了,毅然从军,一肚子谋略诡计。

    对于天下的局势,范老头比谁都清楚——陈胜不立楚王之后为王,却自立为王。说明在前往失败的路上,他两脚都是油门,自然是混不长。项梁您世代都是楚将,若再拥立一位楚王室的后代,定会众望所归。

    项梁到底比陈胜强些,至少能听取意见。他按范增的意思,立了一个楚王室的后裔为楚怀王,打着这个旗号,号令全军。

    不过,这个楚怀王的来历有几分蹊跷,是个流落于山野的放牛娃,被项梁千辛万苦地找到,那时候也没有dna鉴定,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楚君的后代。

    然而,是与不是,并不要紧,起到傀儡的作用就可以了。

    范增看问题很智慧。智慧与聪明的区别就在于,智慧看得很远很广,聪明则只看到眼前。

    立了楚怀王后,项梁有点儿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思。打仗显得更正义,也更来劲。在刘邦收复丰邑的同时,他派项羽去攻打襄城。

    襄城很难打,外面猛攻,里面的人誓死不降。项羽气得乱跳,倘若他有核武器,早把整座城给平了。

    最终,城攻克了,手下兵将也死伤不少,项羽一怒之下还是用了核武器,他的核武器就是坑杀,所有战俘,一个不留。

    这行径比土匪更恶劣,也非常脑残。明明是为推翻秦朝暴政而起义,可滥杀无辜便比秦政更暴戾,民心自然就失了,不但失了,且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表面上,项羽打得很威武,很风光,是反秦战争的最佳男主角。相比之下,此时的刘邦仅是一个配角。他配合项梁,一路攻取亢父、陈县、濮阳、甄城。

    楚军气势如虹,高歌猛进。章邯军节节败退,退到雍丘以西。

    项梁丝毫也没停顿,又派刘邦与项羽合作,攻破三川守军,李斯之子李由战死。

    看起来,秦帝国大势已去,反秦起义即将大功告成。可事物往往就在顺利发展的当口,突然转弯,朝反面失控地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