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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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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柳明被捕,林道静整日心如刀割,惶惶然,几乎把什么都忘了。

    她倒在汪金枝家的小炕上,受到女主人殷切的照顾和关怀,也有卫生员隔天给她腿上的伤口换药,还有小冯热情的护理,伤口愈合得很快。可是,她精神上的伤痛--一种自我谴责的伤痛,远远超过枪伤给予她的痛苦。她开始意识到,几年前,她开始向往革命时期的英雄主义,在参加革命七八年后的今天,又故态复萌。那时,听到卢嘉川牺牲的消息,她就急切地向代表党组织的刘大姐表示要去当红军,坚决要为卢嘉川去复仇。几年后,当遇到适当时机,她不顾复杂的情况,不顾敌强我弱,竟又贸然跑到敌人虎狼窝里亲手去杀了汉奸,以致招来敌人的报复;更不幸的是造成了柳明的被捕--且是代替自己的被捕。道静痛切地感到自己的轻率、鲁莽、自负、不虚心听取意见的错误。可是事已至此,只有一个补救的办法,就是千方百计想办法救出柳明来。我们过去也用过这样的办法:有的一般干部被捕了,常通过和敌人有关系的上层人物去说情,去给敌人方面的人送礼。这样,被捕者就有可能被释放出来。现在,找哪个上层去为柳明活动呢?她倒在炕上反复思考。身边炕桌上摆着汪金枝给她沏好的白糖水,为她煨好的甜甜的红小枣,女主人不住地说好话劝她吃,她没有听见,更不想吃。只是用疲惫的脑子不停地想着救柳明的办法。正当她惶惑不安,找不出救柳明的人时,一个清晨,曹鸿远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见到他,坐起来,还没说话,先哭了。她拉着鸿远的手,哽咽着:

    "老曹,你回来了,那太好了知道柳明的事了吧?她因为救我,被捕了,我对不起你们"

    鸿远的眼睛潮湿,看见长得酷似柳明的林道静,不禁更加渴念日夜萦怀的人。分别一年多,当他回到平原,满以为他们会愉快地团聚时,她却被捕了。他望着脸色苍白、清瘦憔悴的道静,沉重地低声说:

    "道静同志,你受伤了,好些了么?小柳的事我已经听说了--真没有想到江华同志叮嘱,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救出她来。"

    "我也是这样想。想了几天还没有想出合适的人--虽然我已经布置一些和敌伪有关的绅士,打听小柳的情况,请他们帮助。但是还必须找一个更加有力的、对我们忠诚可靠的人"

    "我想起一个合适的、也是有力的人。就是我和小柳在保定做地下工作时,当过小柳父亲的刘志远。他是国民党员,又是大绅士,也是一位爱国的资本家。他到英国、日本都留过学,在敌伪里面有不少关系。他很喜欢小柳,找到他,托他去救小柳,我看比较可靠,也会有效。"

    道静坐在炕上频频点头:

    "你说的这位刘志远,我听说过。他虽然是本地人,却不常在本县。所以,我没有想到他。咱们怎么找他呢?"

    曹鸿远说他有办法找到刘志远,叫道静安心养伤。向道静了解了安定县的一些情况后,便向她告辞。他刚要走,汪金枝一闪身站在他面前,两只眼泡红肿着,嗓子嘶哑地流着泪说:

    "曹书记,你可回来了!柳妹子想你想得好苦呀!这个可怜的闺女,刚摘了什么托派帽儿,没过几天舒心日子,就叫敌人抓走了。多好、多尊贵的闺女呀!曹书记,你也是命苦,跟这样好的人儿结不成姻缘"汪金枝说着说着,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拍着手掌嚎啕大哭起来,"我那苦命的柳妹子呀!要不是你跟林妹子帮衬我们,我跟老马下辈子也结不成婚呀!如今,我们过起--过起舒心日子,可你们--你们我那苦命的好人呀!"

    汪金枝挚情的哭声,哭得道静和鸿远还有小冯都低下头簌簌落泪。他们的心绞痛着,谁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半天,汪金枝止住哭声,他们才抬起头来,鸿远说:

    "汪大姐,谢谢您,祝贺您和马大队长破镜重圆。您别太难过了,我们想办法救出小柳来"鸿远说着,心,一阵痉挛,赶忙扭过头去。

    "对呀,曹书记,就指着你快点托人救出小柳来!那工夫,你们就在我这小屋里结婚--我给你们操办喜事。"

    曹鸿远呆呆地望着汪金枝,然后和道静,也和小冯、汪金枝握握手,想要走了。

    忽地,道静又握起曹鸿远的左手,轻轻抚摸他的左臂,侧过头问:

    "老曹,你这条胳臂好像短了些,还总弯着伸不直,怎么弄的?是不是受过刑?"

    曹鸿远摇摇头,又坐回到炕边。

    "有些情况不用说你们也想象得出。挨整,逼供信,还不是家常便饭。我们抓住敌人,还讲政策,还优待。可是一旦怀疑起自己的人有问题,有些审查干部那就不客气了。因为我不承认自己有问题,这条左胳臂就被打断了。骨头没有接好,才落得短了一截。幸而是左边,右手还能打枪、写字。不过我还算幸运。有一位红军老领导了解我、保我,虽然受点伤,命算是保住了。平了反,还派我仍回平原工作。我感到党有错必改,还是伟大的。"

    听到这儿,汪金枝撇撇嘴,红着眼圈拉着小冯扭身出屋。道静接着说:

    "罗大方被处决前,还偷着来看过我和柳明、小俞。他还说起被囚的同屋难友中,有一位从山东调来的干部,说起山东湖西事件,错杀了大量干部,那才叫惨呢。现在党纠正了错误,我也从心里感到党的伟大,也感到革命的曲折、复杂。"

    鸿远低头沉默半晌,抬头盯着道静说:

    "罗大方被枪决时,听说还叫你和柳明去陪绑,真惨!够你们受的!你知道咱们军区原来的供给部长熊达正吧,燕京大学的学生。利用他的社会关系,为我们部队从敌区买来了多少物资,做了多少有价值的工作。可是,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托派'、'反革命'等等几顶帽子往头上一扣,就被枪决了。我曾经和他同住一间囚房。他为人诚恳、爽直,学识渊博,英文也好。我俩很谈得来,成了好朋友。囚在一起,他还教我英文。一天晚上,他突然被捆绑起来,我猜想事情不好,和他紧紧握手。他却态度从容,挥手告别。听说临死前,他还高呼'共产党万岁'。我自己受刑时都没有掉过一滴泪;他死了,我却忍不住哭了许久。至今想起他都难过这次回来,听说罗大方也被枪决了,我也很难过。像他和熊达正这样的干部,都无辜受害,太可惜了!给党造成多么大的损失啊!"鸿远说到这里,忽地站起来,"小林,我和别人从来不说这些话,可是,见了你就忍不住说了。还有很多工作等着我去处理,我这就走了,你要多多保重。"

    曹鸿远走了,林道静一个人坐在炕上,惘然若失。

    过了六七天,一个穿着灰布长衫、头戴礼帽、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绅士找到了林道静。在汪金枝的小屋里,来人一进屋就自我介绍说:

    "我是刘志远。林县长,我早就想回家乡拜见父母宫,可是事情忙、顾不过来。这次听说我那女儿柳明被捕了,我连夜赶回来"

    "刘先生,柳明的情况怎么样了?"道静顾不得礼貌,打断了刘志远的话,急忙打听柳明。她扶着拐杖想下地,小冯急忙阻止她,把她扶回炕上坐下。刘志远坐在椅子上,左顾右盼看着汪金枝的小屋,又摘下瘦黑脸上的金丝眼镜擦了擦,好像在故意磨蹭时间。

    "刘先生,柳明的情况--她还活着么?"道静双眼停在刘志远的脸上,呆呆地问。

    "活着--活着"刘志远漫不经意地回答,更加引起道静的惶惑不安。

    "您给我说说她被捕后的情况,我真着急!"此时的道静完全失去女县长的尊严和冷静,像个普通人家的大姐,焦灼地关注着遭遇不幸的妹妹;更像一位慈母,日夜萦怀她不幸的小女儿。小冯对柳明也深有好感,她站在一边,专注地听着来人的谈话。

    刘志远终于慢条斯理地说出柳明的被捕是因为道静的弟弟当了日本翻译官的林保罗--原名林道风,要找姐姐才去包围了尤庄。结果没找到姐姐,就把冒名顶替的柳明捉走了。现在那位翻译官说,只要林县长肯去见见他,姐弟俩见见面,就可以把柳明放出来。而且说见面的地方,不用在县城里,就在离县城三里的卜庄。

    "可是,您是位抗日县长,腿上伤还没好,能去见您的弟弟么?"刘老先生用怀疑的目光盯着道静,叹了口气。

    突然听到林道风当了日寇翻译官的消息,愤怒、悲痛一齐砸上道静的心头。她晃晃悠悠,无力地靠在被垛上,定定地望着刘老先生的脸,半晌才说出话来:

    "刘先生,您了解的情况可靠么?您亲眼见到那个翻译官了吗?"

    "林县长,您是女中豪杰,我十分敬重,哪里能够对您不负责任地乱说。我有个亲戚在这个县里新民会当会长,鬼子、治安军里都有他的熟人。我一得到鸿远的信,就赶回县里来,找到在新民会做事的这位亲戚。后来经过他的介绍,我和林保罗见了面。令弟长得跟您挺像,可惜当了翻译官。他对我很客气,说他非常想念姐姐,托我想办法找到您,要跟您见个面。他在保定警备司令部里给司令当翻译官,特地请了假要和您团聚"

    "什么团聚!"道静冲口而出,"他甘心事敌,我和他已经是仇人,没有见面的必要!"

    "那,不是为了救小柳么?"刘志远说,"只要和您见了面,他们就答应放柳明。"

    道静不出声了。

    情况如此复杂,见不见那个敌人的翻译官呢?见--也许对救出柳明真有用处?但是敌人诡计多端道静在思考。

    "刘先生,您见到柳明了吗?她被押在哪儿?"

    "开头是押在县里的大狱里,后来听说挪了地方。我说想见见柳明,林保罗说不能见。我那位亲戚,各处打听,也不知小柳押在哪儿。人倒是没有死,为和您见面,林保罗拿她当抵押品。"老绅士的小胡子有些发抖,眼里含着泪,看来,他对柳明真有感情。

    道静心里很乱,对这种复杂情况,她没有思想准备,不知道是见林道风好还是不见好。这时,她想到了卢嘉川。如果他在,他会给她出主意,会真心地帮助她

    真是无巧不成书。就在此时,忽然,卢嘉川带着两个警卫员,大步走进汪金枝的小院里来。警卫员留在屋门外,卢嘉川轻步走进屋里。一进屋,同时见到刘志远和林道静,他只对老先生一拱手,笑着说了句"刘老师,久违了",便转身望着坐在炕上的道静,说:

    "小林,你受伤了!重么?伤口愈合得怎么样?我来看看你,也为见见曹鸿远。"

    "卢兄,想不到你来了!我的伤就要好了,可以下地走路了。你是怎么知道我负伤的?"

    "亏你还是县长呢,我这个大大的司令员,什么情报能不知道?不是'三年早知道',干脆下野回家去种地。你从铺头窑回来,接着又负了伤,我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得到了消息。只是这些天很忙,抽不出时间来看你。怎么,老江来看你了么?这个家伙死要面子还是不来?"

    "林县长,我先告辞,卢司令员你们说话。"刘志远看出他们间有话要说,就起身告辞。卢嘉川抢步向前,一把拉住刘志远的手,亲切的笑容浮上英俊的面颊:

    "刘老师,您坐在这儿没关系。您不是外人,我们当着您,什么话都可以说。正巧,我还有些事要托您办,等一会儿,咱们聊聊。"卢嘉川态度从容,语调诚恳,刘志远也对他报以亲切信任的微笑。

    "林县长,您正好和卢司令员商量一下令弟的事,我晚上再来看您。卢司令员您先不走吧?"

    "明天早晨走。"卢嘉川送走了刘志远。

    警卫员去号房子。机灵的汪金枝看出他俩的关系不同寻常,又因为照顾道静的伤,耽搁了许多妇救会的工作,她就做好午饭放在柴锅里温着,走出家门忙她那一摊子事情去了。懂事的小冯也跟着女主人走了。

    当屋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林道静说了声:"卢兄,许久不见你了。"卢嘉川也说了声:"小林,许久不见你了。"接着,长时间的沉默。道静坐在炕上,老卢歪身坐在炕沿,两个人时而对望一下,时而又都低下头去。都像有许多话哽在喉间,却谁也说不出来。两颗真挚的心要向一起碰,想紧紧糅合在一起。可是多少道坚硬的墙壁阻隔着他们,他们只能像隔着天河的牛郎织女,人世间没有能够容纳他们的空隙,只要有机会见上一面,便成了他们最大的幸福。

    难挨的又是幸福的时光悄悄流逝着。

    道静忽然想起和林道风见面的事,情绪霎地冷静下来。她向卢嘉川叙述了刘志远传来的信息,为了救柳明,问他应不应当去见那个翻译官弟弟。

    "当然去见!"卢嘉川斩钉截铁地说,"为了救出柳明,我们应当竭尽一切努力。而且还可以利用这机会,争取你弟弟来抗日。"

    "他要是耍阴谋诡计呢?要把我趁机俘虏过去呢?我在铺头窑吃了一次亏,这次要多加小心了。"道静冷静安详,和适才羞涩纯情、神思恍惚的神态相比,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你在铺头窑杀了铁杆汉奸,争取了庞德海向我们送情报、交公粮,而且影响了整个一区的工作好转了,怎么能说是吃了亏?"卢嘉川歪着头,睨着道静的脸微笑着。

    "照你说的,我到铺头窑的行动是对的了。可是,我正在恼恨自己的英雄主义害了柳明--过去,当年,你不是批评过我的这些毛病么?"

    道静苍白的脸涨红起来。受到卢嘉川的鼓励,感到他真是平生第一知己。她的心怦怦跳了

    "小林,你已经成长,我一到十三分区,就对你刮目相待了。你不要责备自己害了柳明,那不是你,那是敌人的残暴造成的。你是县长,由你亲自去争取有影响的大乡长庞德海,同时杀了铁杆汉奸穆黑指,杀一儆百,警告那些效忠敌人的人,同时也显示了我们革命女干部的大无畏精神,影响很大很好,我完全赞同。现在许多县,都在传扬你的故事,而且越传越神。真可以写一本林道静传奇了。现在你的弟弟要见你,这又是一次很好的工作机会。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脑袋掖在裤腰带上?不怕死反倒可以不死;怕死,也许死得更快。小林,不要误会,我可没有愿意你去牺牲的意思。假如你去见你那个弟弟,我会想办法保卫你的安全。"卢嘉川眉飞色舞地说着,又把道静的脸说得绯红绯红。

    不知是受到鼓励的喜悦,还是内心隐秘情感的冲击,道静那张美丽苍白的脸,蓦地变成了一朵红玫瑰--红得耀眼,红得醉人。卢嘉川呆呆地望着那张脸,望着,望着,他的脸色仿佛受了感染,也变红了。

    两个人第二次相对无言,时光好似凝滞不动了。

    过了一会儿,卢嘉川忽然说:

    "小林,还记得我在南京监狱里给你写的那封信么?"

    "当然记得!我永生永世也不会忘。"道静低声回答,禁不住热泪盈眶,"可是,对不起你,我在两年前再见到你以后,狠心把它撕碎了"说着,英勇的女县长,竟低声啜泣起来。

    一双灼热的手捧起了她的脸,一双灼热的闪光的眼睛,太阳一样照射在她的脸上。那双眼睛里也闪着泪花。

    "小林,原谅我,我控制不住我的感情了。你太好了,太可爱了。今生今世我不能得到你,这是无以补偿的憾事原谅我,让我吻你--一下好么?只一下,我就非常非常地满足了"

    一双柔弱的手臂一下子搂住卢嘉川的脖颈,两片没有血色的炙人的嘴唇,紧紧地贴在卢嘉川的脸上。

    两双灼热的嘴唇吻在一起了!两颗炽热的心同时怦怦激跳了!四只眼睛同时泪落纷纷,宛如雨下。

    两个苦涩的灵魂仿佛脱离了喧嚣的尘世,远远飘浮在天外渺茫的云际。此刻,时间又好像凝滞不动了,宇宙间的一切霎时消失净尽,变成渺渺茫茫混混沌沌。

    "我知道你的心--你为我至今没有结婚"道静闭着眼睛流着眼泪恍惚低语。

    "我也知道你--你为我不断痛苦"泼水似的热泪滴在道静的脸颊上。她舔着这珍贵的泪水,像咽着琼浆玉液。

    这爱的奔流--跃出河床的汹涌奔流,不过几十秒钟或者只有几秒钟,但将会永恒地印在他们的心底。

    "小林,对不起--原谅我--我走吧。"卢嘉川挣扎着,突围似的,突出了道静的怀抱。脸红红的,抬起头,擦着泪,一下跃到当屋地上。

    道静仍坐在炕上,急忙擦去泪水,并把擦泪的一条白手绢扔给卢嘉川:

    "你擦干眼泪--叫人看见--不好"

    "小林,真对不起你,怪我么?"卢嘉川拿着道静素白的手绢凝神看了看,擦了一下眼睛,珍重地叠好放进自己的衣袋里,"这是最好的纪念,把它送给我吧。"

    林道静的心激跳着,燃烧似的双眼,凝视着站在眼前的人。多么不易呀,想了多少个、多少个日日夜夜呀,终于有了这个互诉衷曲的一天,互相表白的一天!她深深明白她的卢兄这意外举动的价值--无与伦比的价值,比生命还可贵的价值。他如果不是爱自己爱得发癫,他这个冷静、刚毅的军人,绝不会控制不住自己,表露出他长期埋在心底的爱情。为此,道静陶醉了感受到平生从来没有感受到的巨大幸福

    卢嘉川默默在当屋地上站了一会儿,小声说:"小林,我晚上再来。"说完就向外走。

    "卢兄,你停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卢嘉川怔怔地站着凝望着道静,等待她说话。可是,等了半晌,她才一边抹泪一边说:"你还是结婚吧,我们不可--能"

    卢嘉川睁大眼睛,狠狠地盯着道静看了一眼,没有理她,转身大步走出屋外。

    中午的阳光照在窗外的一颗石榴树上,红红的早开的石榴花摇曳枝头,闪着耀眼的光彩,映得窗外一片火红。

    道静从一块只有六寸见方的小玻璃窗上,望着卢嘉川大步地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外。忽然那颗石榴树仿佛就是他。她呆望了好一阵,才扭转身,靠在一摞花花绿绿的被子上,好像才从另一个世界归来,柔肠百转,痴痴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