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小说网 > 宫略 > 111第110章

111第110章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一剑独尊全职艺术家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59小说网 www.59to.co】,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皇帝听不得她们耍嘴皮子放刁,到了这褃节儿上,恨不得一气儿剥皮抽筋下油锅。密贵妃死到临头还装糊涂,要是治不了她,那糊涂的就该是自己了。

    “说吧,别浪费时候。”底下还在计较药方,他早听出玄机来了。瞥了静嫔一眼,这汉家子,不哼不哈的肚子里有乾坤。和家往上倒五六辈,祖上就是卖药的起家,掏出点什么偏房致人死命,完全不在话下。狗咬狗一嘴毛啊!皇帝盘弄着手里的念珠,侧身倚在蟠龙宝座的扶手上“朕的后宫这么乱,真叫朕始料未及。两个阿哥一个嫔,死的死伤的伤,朕这君父,连家小都保护不了,谈什么治国平天下!趁着朕还愿意瞧着四阿哥的面子,你老老实实把事儿交代清楚,可以留你个全尸。硬气过了头,那可真要连累一大家子了。”

    皇帝这么一表态,众人立时都噤了声。密贵妃知道会是怎么样的结局,到底人面临绝境都有求生的本能,怔愣之后呜咽叫起屈来“这红口白牙的,谁跳出来指证我都要认么?奴才跟了您十来年,您不信我,倒信这些居心叵测的小人信口开河?”

    皇帝皱了皱眉“咱们一宗归一宗的来论,朕问你,懿嫔生五阿哥,最先是给你通报的,有没有这事儿?接生的产婆也是你安排的,你敢说不是?”

    贵妃心头骤跳,忖度着莫非是哪里出了岔子叫人拿住了?不能够吧!古华轩一直是风平浪静的,她还特意去瞧过懿嫔两回,她也是神色如常,并不像察觉了什么的样子。或许是别的方面惹皇帝不快,她自己给自己宽怀,略福了福身道“懿嫔打发人来通传时已经是二更了,宫门都下了钥,是我让底下人找敬事房开门上太医院传人的,这不假。她不愿意回禀长春宫,我瞧她可怜,又是头一胎,总不能让她自己料理,难道这也做错了么?”

    她巧言令色,惹得皇帝愈发拱火。到了这时候还不知悔改,真是没救了。他怒极反笑“找人接生原是没错,错就错在你让人使了手脚。要不是那支针没扎住,恐怕一辈子没人知道你干的缺德勾当。”他槽牙咬得咯咯作响“你也是女人,怎么那么狠的心肠?别人怀了孩子就招得你想方设法算计,你是要我后宫独你一人?凭你,你配么?”

    他最后那句话简直戳中她的要害。是啊,她不配。她在他眼里从来只是个妾,连正眼都没必要瞧上一眼的下等人,怎么敢和他的皇后,和他的礼贵人比肩!密贵妃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只没想到问题出在那根针上。办案子要叫人服,少不得人证物证俱全。五阿哥的喘症她可以一推四五六,光凭静嫔一张嘴有什么用?就是说破大天去,她一口咬定冤枉,天王老子也拿她没辙。可现如今针从懿嫔身上掉了下来,这就不太好办了。

    “主子这么看我,真叫我伤心。”她缓了缓道“主子虽博学,女科里的事知道的有限。有的孩子个头大,卡在产门里生不出来,稳婆就要请剪子。既然剪开了,后头少不得缝合大半夜的,烛火摇曳瞧不真切,说不准是那时候遗漏的,怎见得一定是我使坏呢?”

    郑亲王在一旁接了口“这不难,既然人归太医院管,那些催生嬷嬷里是谁替懿主儿接的生,派人一问就能问出来。老刁奴再奸猾,架不住大铡刀伺候。连哄带吓唬,最后都得说出来。只不过这么绕来绕去忒没意思,是好汉就正大光明的承认,敢做敢当,兴许还叫人敬佩些。”说着招呼边上拜唐阿“上太医院找管事,把那天的接生的人都带来。老婆子最不讲义气,一伙人里难免没有软骨头。一个松了口,底下就好办了。”

    就像当脑门子一记重拳,她也知道他们会去找那几个产婆,自己承不承认也只是时间问题。只怪当初太笃定了,懿嫔这辈子侍不了寝,五阿哥又弄个先天不足,立刻打发了那些婆子太显眼,就一直拖到现在。谁知道走背运,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居然也败落了,万般皆是命么?她高高抬起下巴,横竖跑不掉,死也死得洒脱。斜过眼来瞧静嫔,这贱/人在皇帝面前一副乖巧讨喜的样子,背过身去却比蛇蝎还歹毒。她以为把她供出来,自己就能高枕无忧了么?想得倒美!就是死她也要拉个垫背的,皇帝这里没有证据处置她,她自有办法叫她下去陪她。

    “也别闲着,说说三阿哥吧!”皇帝叹息道“他毕竟没有做错什么,你毒死他,夜里能睡得安稳么?”

    其实那又怎么样呢!做一桩坏事是这样,做十桩坏事也是这样。虱多不痒,就是这个道理。先前已经传了口信出去,让家里兄弟想法子潜进慎行司除了那个太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开始部署。就是部署也晚了。她觉得挫败,就像秤杆子上定好了星,已经补救不了了。

    郑亲王说得也有道理,敢作敢当才是英雄好汉。那么多的证据都指向她,到现在再辩驳,似乎有点力不从心了。

    “罢了,我知道逃不过这一劫。”她凄凉的看着御座上的人“说实话,三阿哥的死,并不是我的本意。这孩子两岁上出花儿,我曾经跟着成妃一块儿照顾过他。那时候天天诚心诚意的拜痘疹娘娘,一天三遍香,半时也不落下。我对他,终归和别的阿哥不同,听见他的死讯,我心里的痛比不上舒贵人,却也不亚于成妃。怎么办呢,都是命。我如今是挑了大头,可真正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我是叫她耍得团团转了,她还不足意儿,又来耍着万岁爷您玩儿。”她转过脸似笑非笑看着静嫔“你到主子跟前告状,你怎么开得了口?出主意给礼贵人下毒的是你,拿着苗药骗我是断子散的也是你。现下看着要败露,抢先一步来出卖我,以为这样就能保你万事无虞么?只可惜封不住我的嘴,我该说的一句都不会隐瞒。横竖是个死,我下阴曹,岂能容你酣卧高床?”

    静嫔既然来见皇帝,自然做了充分的准备。垂死一口最毒,她不指望密贵妃能放过她,由头至尾她都小心翼翼,谁也抓不到她动手的把柄,洗脱罪名可比这位贵主儿简单多了。

    贵妃气势汹汹,她踉跄退后一步,颤着声儿对皇帝说“万岁爷明鉴,奴才只是个小小的嫔,怎么有那么大的能耐左右贵主儿呢!贵主儿恨我我知道,只是把赃栽到奴才头上,奴才阿玛哥子都在外埠,连个求情的人都没有。今儿奴才来见您,的确是下了大决心的。您明察秋毫,不求周全只求秉公,别让奴才一腔赤诚扔进尘土里才好。”又对密贵妃欠身,揉着一双红眼睛说“对不住了贵主儿,我实在是瞧不得您这么下去。您干的那些事儿,我就是听见了也要烂耳朵的。五阿哥那么小的人儿您倒下得了手,还有三阿哥也无辜,您起先是要毒死礼贵人的,怕礼贵人仗着圣宠,将来儿子抢了四阿哥的风头。后来听说死了的是三阿哥,您不是也乐得手舞足蹈么!和底下人说死一个是一个,您还惦记着上头两位阿哥爷呢我是登不来台面的,自己又没儿子,我害阿哥们干什么?您一口一口我出的主意,我调嗦的您,天地良心,我冤枉透了,真有理说不清了。”

    静嫔演得好,梨花带雨的哭起来。她也真能说,黑的白的混淆一气,贵妃心头攒着火,简直要被她堵得晕厥过去。想想的确没有拿捏得住她的地方,自己本来就心存恶念,认真也没有什么可理论。这头吃亏不打紧,她撇得再干净,天菩萨在看着呢!

    密贵妃冷笑“你有理说不清?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敢指天誓日的保证自己和这事没瓜葛么?”

    静嫔看了座上的皇帝一眼,还有堂下两腋的王爷侍卫们,个个两眼炯炯瞧着她。她不想发什么毒誓,可这会儿是逃不过去了,要含混显得她心虚,没干亏心事,怎么还怕赌咒发誓?她横下一条心来“我要是有一句胡话,叫菩萨拿雷劈我,成不成?”

    “你最后自是不得好死的。”密贵妃不再理会她,转过身对皇帝道“我有几句心里话想对主子说,请主子摒退左右,算是瞧着奴才跟了您这些年,给奴才最后的一点恩赐吧!”

    毕竟十来年了,她从他做亲王起追随他,替他养了两胎儿子。要不是头一个没序名就死了,现在的大阿哥应该是她生的。皇帝说不出的一种感觉,又恨她恶毒,又觉得她迂腐可怜。论做人,她真不是个厉害角色。脾气又大,刚愎自用受不得别人起哄。这回栽了,要拿命来做学费。

    那些人证物证都不需要了,皇帝摆手把人都打发出去,偌大的殿里只剩他们两个。密贵妃半边身子浸在夕阳里,四椀菱花门里斜照进来的光打在她的百子刻丝缎袍上,暗红色的,像凝固的血。

    “咱们从来没这么单独说过话。”贵妃道,颊上有隐约的一点笑“您知道我为什么嫉妒皇后?不是因为她的名号比我响,位分比我尊贵,而是她同您说话时,可以平起平坐你我相称。一个女人,能和男人结发做夫妻,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不像我似的,再怎么骄矜自负,说到底不过是个妾。眼下我走到这一步,不敢奢求下辈子再跟着您,我自己也没脸见您可我要说,我对您的情,全后宫大约也没有比我用得更深的了。”她苦笑着摇头“我只是不懂得表达,到最后都扭曲了,被我自己糟蹋了。”

    皇帝凝眉看着她“送食盒那个太监早已经死在保定了,我今早的话都是为了试探你。牢里是关着一个人,不过是朕御前的一等侍卫,等着你那些兄弟们派人去杀。”

    密贵妃脸色惨白,心里怨他太冷酷。虽然她能猜到结果,可是经他嘴里说出来,对她还是有如凌迟。她哽咽着喘了两口气“是我愚蠢,害了贺氏一门。”

    贺氏原姓贺兰,是打南苑起就追随宇文氏的旧部。后来南苑王入主中原,很多鲜卑贵族都取了汉姓,才有今天的贺氏。贺兰一族在攻打大邺时战功彪炳,很受高皇帝器重。太上皇即位后对其后世也是诸多礼遇,可是盛极而衰,到他这辈里,只剩下躺在功劳簿上吃老底的子弟了。一个姓氏如同一个朝代,新旧更替是不变的法则,总要打压一个,另一个才能站立起来。贺氏的气数尽了,密贵妃给了这样的契机,是命里注定,避无可避。

    皇帝的沉默让她断了所有念头,她凄惶的望着他“那么四阿哥呢?您打算怎么处置他?”

    他嘴角微沉,略顿了顿才道“他是你儿子,也是朕的血脉,朕不会把他怎么样,但是他会以你为耻。”

    密贵妃的呼吸都窒住了,他说话一向不留情面,即使是在她最后的时刻,照旧没有一句让她安心的宽慰。她爱的是什么样的人呢?爱他太痛苦,他是皇帝,高高在上。但是能让他爱,大约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了吧!所以素以比皇后更值得羡慕,能够得到帝王的真心,无足轻重的位分又算得上什么?

    想起四阿哥,她痛得心都打颤了。那个白白胖胖的大儿子,三天就抱给别人养了。她日夜记挂他,一心要给他创造最好的条件,可是不知怎么,渐渐往斜里岔,临了反而带累他,让他因为有她这样的生母抬不起头来。她悔得肠子都青了,听皇帝的意思,将来皇位继承怕是没四阿哥什么事了。本来很有胜算的,偏让她弄巧成拙,最后坑了儿子的一辈子。于家她不孝,于子她不慈,这样活着,连自己都失望透顶。

    她松开紧握的手“奴才做了太多错事,愧对您,愧对祖宗。可四阿哥无罪,请主子念在父子亲情,可怜他是没娘的孩子,对他多加看顾。”

    皇帝终究不是铁石心肠,脸上也有一丝松动,只道“你放心,朕的儿子,不会让任何人欺负。”

    她沉而缓的点头,顿了顿想起静嫔来“那药,当真是和氏给奴才的。”

    “朕知道。”皇帝转过身去,嗓音里有压抑的愤怒“和氏做苗药起家,三阿哥中的毒,中原没有哪种药能对得上号。朕曾经怀疑过,又怕没有根据错怪了她。今儿她自己找上门来,只能怨她自作聪明,把天下人都当傻瓜了。”

    贵妃长出一口气,静嫔到底死路一条,这么的也足意儿了。屈膝跪下来深深叩首“奴才拜别万岁爷。”

    皇帝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笔直的站着,背影孤高而无情。密贵妃最后再看一眼,似乎也释然了。就这样吧,尘缘到了尽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惟愿来生不要再和帝王家有牵搭,做个没有圣眷的妃嫔实在是太苦,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