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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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手,只克制地虚虚扶着。

    并未真正触碰鹿安清。

    那手的主人,公西子羽在他身前奇异地看着他。

    抚着脸的手指,正擦去一滴泪。

    第4章

    ☆“可真有缘。”☆

    官家在数年前废除太子,将其贬到思庸宫居住。

    思庸宫说到底算不上偏冷,不过是处寻常宫殿。可是废太子公西子羽居住在此,那这里,便是无形的冷宫。

    除了一个伺候的宫人非石外,思庸宫再无其他人。

    鹿安清一直很沉默。

    不沉默也不行,张口都觉得羞耻惭愧。

    方才的尴尬,公西子羽并没放在心上,只是平静吩咐了宫人去取醒酒汤和衣物。

    鹿安清:“公子,臣已经无碍……”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那君子如玉般的人物笑了笑:

    “鹿祝史称呼我为子羽便可。”

    鹿安清:“太过冒犯,臣不敢。”

    公西子羽:“我已非东宫,乃是庶民之身,祝史史馆出身,可比我贵重许多。”他随口提起自己被废的事情,根本不放在心上。

    待公西子羽和宫人出去,鹿安清才放松了些。

    在公西子羽邀他入思庸宫时,鹿安清本该拒绝。然对比起繁华热闹的启明殿,安静无声的思庸宫变得如此诱人。

    那种从未体会过的安宁……鹿安清没能抵抗得了这种诱|惑。

    他捂着脸,轻叹了口气。

    耳边着实太|安静了,就算松懈,也不会被呓语追逐。

    没有任何负累,没有任何束缚,只是坐着,就让人有一种嚎啕大哭的冲动。

    这很不得体,也太过失态,可鹿安清还是忍不住用袖子盖住了脸。

    公西子羽端来醒酒汤,无声无息地走到门外。

    他看着门内那具微微颤动的身体,沉默了片刻,不言不语。

    直到屋内的鹿安清好似恢复了些,这才往后退了退,加重了脚步声。

    那声音惊动了屋内的人。

    等公西子羽进屋,鹿安清已经整理好了自己,除了眼角还有微微艳红。

    鹿安清看着亲自端来醒酒汤的公西子羽,惊道:“公子……”

    公西子羽:“先吃几口压压醉意。”

    鹿安清抿唇,公子将他刚才的失态当做喝醉了酒,反倒是一桩好事。

    他双手接过醒酒汤,抿了几口。

    “鹿祝史,似乎不打算参与内庭轮换?”

    鹿安清微顿:“公子,何以见得?”

    “若是有心,不会在宴席上离开,也不会在认出我是谁后,还心无芥蒂地跟着我入殿。”

    鹿安清又抿了口醒酒汤,才将碗放下:“公子方才也当看到臣走动时……身有残缺,本就不可能入选。”他平静地说道。

    公西子羽:“祝史此言差矣,能者居之,本是至理。”他的眼眸微动,目光轻轻落在鹿安清的身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不过,若是祝史从一开始便不愿,那的确不必在意。”

    鹿安清蹙眉,望向公西子羽。

    “公子想说什么?”

    他们两人初次见面,公西子羽说这般多,有些交浅言深了。

    公西子羽意味深远地说道:“若是祝史不愿参与其中,还是快些离开京都的好。”

    他的手指,有意无意地落在身侧,抚过腰间玉佩。

    “毕竟,要起风了。”

    …

    那一夜后,鹿安清连着好几日,除去点卯,就没出现在史馆内。

    对于他这般消极怠工,史馆并未追问。

    对于门下这些祝史,史馆给予了不少自由。只要份内的事做好了,其余的事并不会过多约束。

    再加上他确实在入京前拔除了灾祸,史馆有些祝史看着他来点卯,眼神都透着几分怪异……

    似乎是在问他到底是怎么起身的?

    鹿安清预备选拔结束后,就迅速离开京都。

    那一夜公西子羽说的话,他听进去了。

    鹿安清无法听取公西子羽的心声,可他敏锐地觉察到,这位废太子对他并无恶意。

    那日他说的话,某种程度上,的确是一种善意的警告。

    祝史们都害怕失控,害怕发疯。

    这稀少的名额,定会争得激烈,他当然不想参与。

    连着数日躲懒,鹿安清身体的力量逐渐恢复,屏障也得以竖起,不再日夜被外界的心声困扰。

    他慢吞吞地在屋内挪移,屋外的阿语扬声:“郎君,您要作甚,奴来便是!”

    阿语是打小就跟在鹿安清身边伺候的奴仆,后来他因故离开京都,阿语就一直留在小院守着。

    每年鹿安清也会寄些银钱回来,本是想让他好好生活,没想到这傻小子就一直守到现在,让鹿安清有些无奈。

    “这点小事,我还是能自己做的。”

    鹿安清自己拧了巾子擦脸。

    阿语端着水过来,抱怨地说道:“您总是这样,奴每月可是领了您的银子的!”

    【这十年郎君肯定都吃了不少苦头!】

    鹿安清笑了笑:“我有胳膊有腿,你就甭惦记了。”

    阿语下意识看向鹿安清的脚,脸色微变,闷闷不乐地说道:“郎君,有一件事……”

    【本家那边……】

    “本家找上门来了?”

    阿语猛地抬头,面露惊讶:“您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昨天郎君就知道?】

    鹿安清:“史馆的一举一动,世家大族都会盯着,本家怎可能会不知道?”

    他言辞淡淡,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情绪。

    阿语:“昨日,郎君去史馆,来了个管家,说是本家老爷,想请郎君过府一叙。我一时气急,就给人赶跑了……”

    【那管家鼻孔朝天,看着真是气人,派人来请,还找了这么嚣张的!】

    昨日赶走了人,冷静下来后,阿语又有点担心。生怕郎君其实还想和本家联系,焦虑了一日,这才敢说话。

    鹿安清笑了。

    “怕什么,你做得好。”

    湿|漉|漉的手掌落在阿语的脑袋上揉了揉。

    阿语的心思纯净,不管是嘴上说的,还是心里想的,总是如出一辙。

    留他在身边,鹿安清并不觉得负累。

    “我的事情,和本家无关。本家下次再有人来,就都赶出去。”

    鹿安清平静地说道:“莫怕。”

    阿语安心,露出大大的笑容:“郎君不与那些人纠缠,奴高兴都还来不及。”

    “别奴不奴的,那是本家的规矩。”鹿安清摇头,“随便些。”

    “奴,我知道了。”

    【郎君人真好!】

    鹿家掌权的是鹿安清的伯父鹿禾,他和鹿安清的父亲鹿什,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鹿禾是嫡出一脉,鹿什是庶出。

    鹿安清年少时在和本家起了矛盾,后来再也没有往来过。父母和他情分浅薄,也少有接触,身边除了一个阿语,倒是落了个干净。

    后来离开京都,因着太危险,鹿安清才没带着他。

    鹿安清今日休沐,不用去史馆。

    他本打算在家中闲散一日,连出门都懒得,可是还没到午时,原本在庭院里侍弄花草的阿语就见屋内的郎君坐起身来,莫名其妙去换衣裳。

    “郎君,您不是说今日歇息吗?”

    鹿安清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奈何事情不如人意。

    他半睡半醒,冷不丁被城南方向的气息惊醒,那危险的预兆刺痛着鹿安清的神经,长久的习惯让他已经翻身下床,快步出了屋门。

    “郎君,你要去哪,我送你过去?”

    阿语跟在鹿安清的身后,急急说道。